第6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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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留他住?太奇怪了,这可不像老太太的性格,一来老太太喜欢热闹,喜欢家里有多多的小辈人,二来她对年轻有为、没有定亲的贵公子总是异乎寻常的热情。为什么不留孟瑄住在罗府呢?
  这一次,聪明的孟瑄和何当归都未猜中老太太的心思,不是她不想巴结不想挽留贵客,而是老太太压根儿就没把“罗府十年不遇的贵客”跟“罗府长期的住客”画上等号,她压根没往这方面想,也就没听懂孟瑄想借住罗府的几番言语暗示,只是一味地邀请他以后一定要多多来罗府做客。
  “后来,我爹来找我了,我跟他提了提我想在澄煦读书之事,他非常赞成,还要带我在书院附近选一处宅院,挑几个书童和下人,所以我今天就要离开你们罗府了,恐怕直到我爹离开扬州之后我才能在晚上来找你。你的真气只被我收去了一成,另外九成在你的身体里放着还是一个隐患,丫头,我不来找你的这几天,你一定不要动不动就六神无主,心神散乱,郁郁其中,垂泪其外,那样你会非常危险。所以,你的各种伤心难过都先攒着,等我下次来收功的时候再发作吧。”
  “……好。”这样子劝人的话,她从未曾听过,此刻落在她的耳中,出乎意料的动听。
  “啪啪”嗑瓜子的声音掺杂在温和的笑语中,尽管她躲在厚棉被营造出的一片温暖黑暗中,但是少年清亮的双眼,温和的笑颜仿佛就在眼前:“那么……就先这么着吧,我爹在外面跟你全家人说话,估计过一会儿他就该觉得不耐烦,露出本来面目了,到时就不好收场了,我以后还要打着他的名号来你家做客呢。你有没有帕子借我一条?我的那条昨晚给你擦鼻血了。”
  “你去抽屉里找找看。”
  “找不着啊?只有几双袜子,你这袜子看上去很新,以前穿过吗?”
  “不知道。”
  “……看着很新,算了借我一只吧,谢了!”
  “……你要干嘛?”
  “当然是要把瓜子带走了,看你那副病怏怏的样子,肯定没心情吃瓜子了,放绵了就不好吃了,我这是好心帮你处理,你不用太感激。”
  “……”
  “走了,后会有期!”
  窗户一开一合,这个跟她一样聪明中带着层层神秘感的少年来了又走了,不知不觉连她的隐疾一同带走。因为他说了,心神散乱会害她的真气失去约束,他说,所有的伤心难过,都要攒到下次见到他的时候再释放出来。
  那就后会有期吧,小师父。
  ※※※
  “起床起床了!”蝉衣将她拖起来,“今天小姐你第一天上学堂,难道你要迟到吗?连续睡了两三天,难道你还嫌困吗?”
  何当归疑惑地看着外面的天:“为什么天还是黑的,现在是几更天?”
  “三更还是四更,刚打过一回,我也没顾上数,”蝉衣麻利地往她身上套衣服,口中继续抱怨道,“从前一床被子的时候你不叠就算了,现在倒好,你睡个觉要拉扯上四床被子,你不知道每天光叠你的被子就要花去我一炷香的时间吗?”
  何当归瞪眼:“三更?!三更半夜的你喊我起来上学?”怪不得她觉得自己才刚爬上床不久,突然就被拖起来了!
  蝉衣浑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叮咛小姐道:“听说你们上学堂的人中午要在外面用一顿午膳,小姐你这么挑嘴,这也不吃那也不吃,所以我给你准备了一个爱心饭包,你中午就吃那个饭包吧,里面好几样菜色,烧饼夹猪头肉,四色鸡肉馅小花卷,肥得冒油的大鸡腿!你同学看见了肯定眼馋,让她们眼馋去吧,你一定要全部吃光不能送人,我做了一晚上才做好的爱心饭包!”
  何当归刚要说些什么,又被槐花拖走按到妆台前,琳琅满目的脂粉珠花摆了一妆台。
  槐花笑道:“汤嬷嬷昨天傍晚过来了一趟,特特叮嘱了说,不识字没关系,不听课没关系,但是一定要打扮得美美的才能去上学,听说所有去上学的小姐第一天上学都要花尽所有心思去打扮一番,因为女子学院有一个很隆重的比美大赛——放心,奴婢一定会使出浑身解数,助小姐夺冠,成为本学年的‘第一金枝’!”
  ☆、第149章 第一金枝公子
  更新时间:2013-09-07
  澄煦书院三面环山,一面有水,山明水秀,屋宇恢弘中处处都有带着精巧心思的设计,许多房间不像是课舍,倒像是营业中的百宝珍阁。据说澄煦初建于南宋末年,主持修建的除了扬州督建司的官员,还有两个东瀛来的游学和尚,历时五年才建得初具规模,后来天下大乱,盖到一大半的书院就被弃置了,直到本朝才渐渐完工并投入使用。
  男子院占地广大,还有一个跑马场,一个习射场;女子院本来是师长的住舍和茶舍,自从上上任院长侯裔提出了“女子院”的构想之后,就在男子院一侧竖起了高墙,隔出了一个女子院,而当时女扮男装在男子院读书的六个女学子,就成了女子院的第一批学生。
  不过,如今的女学子们早已没有了当年那些女前辈们“死了都要学”的感动得令侯院长特特开设了个女子院的艰苦求学精神,她们将学院当成了南大街的戏园子,日日遛上两圈,隔三岔五往戏台子跟前凑凑,捕获一些让人脸红心跳的眉来眼去。这样的女孩子就属于让先生们摇头叹气的迷途羔羊了,如今书院里有半数的女孩子都属于这种类型的学子,而且她们当中十有八九都是拿着“免试入学”的不学无术的投机分子。
  当然,也有不少自小在闺中就颇有才名的小姐,比如关府的三小姐关筠、四小姐关瞻就属于此类。虽然人家系出名门,拿到个特招名额也是板上钉钉的事,不过人家就是将那一张特招报名表扔在一边,大大方方地走进考场,跟那些家世次一等的大户千金一起参加考试,凭着真才实学考上的澄煦。
  再比如凌三小姐凌妙艺,直接闷不吭声地走进考场,考完后交卷就走,直到众先生们批完卷子,高分通过之后,白院长誊名录的时候才发现凌世侄女的名字也在列。同属此列的贵女,还有伍府千金伍毓莹、太傅牛童之女牛温宝、扬州知府韩扉之女韩忻忻、韩淇淇等,都是于琴棋书画和诗文礼乐中下过一些苦功的小才女。
  这些小姐们一到了书院就凑在一处聊天,几个各色钗裙和容貌的女子拣了一处临水的亭子坐了,品评她们书院的山水园林中的败笔之余,也用眼风扫视着书院大门入口处的轿子,若是出现一个她们全都认得的人物,不免要品头论足一番。
  不过,她们看风景的同时,也有来来往往的人将她们当成了风景看。她们心中多少也有数,并且很享受这一点。
  这里是男子院和女子院之外的公共地带,平时只有公子哥儿们才会坐这里摇头晃脑地念书、观“风景”,那些矜持的小姐们总是下了轿之后,用罗帕或团扇遮住半边脸后,莲步小袜、目不斜视地直奔女子院,留给公子们一个无限遐想的绝美背影。
  不过今日是个例外,一则男学子和女学子要同在这个公共地带参加开学仪式,二则澄煦出了位新科榜眼孙炎彬公子,白院长力邀到了他来澄煦参加开学仪式,供后辈学子们观瞻尊容。因此,小姐们也三三两两的在女子院外等待。
  除了曲水流觞相亲会,这样的开学仪式一年才有一次,因此小姐们不免要在这个跟众豪门公子共处的重要场合悉心装扮一番,将珍藏的夜明珠、奶奶的鸽血石、祖传的血珊瑚、嫁妆里最压箱底的金银珠宝头面儿都尽数的镶嵌在头上、脸上、衣服上和绣鞋上。
  一眼望过去,争奇斗妍的美景固然令人赞叹,青春美好的娇颜固然令人瞩目,但一些在书院任教十几二十年的老先生不免摇头叹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他们年轻那会儿,千金小姐们都是以素雅为美的。
  这个开学仪式就是汤嬷嬷口中的“比美大赛”了,而所谓的“第一金枝”“第一公子”的评选其实都是非官方的小范围讨论结果——趁着院长和先生们在台上讲话的时候,公子们悄悄评论右边那一片小姐,评出几个佼佼者之后就开始投票,当然这只是一部分人的地下活动,比如身为几个孩子的爹的罗白前已经失去了品评小妹妹的兴趣,而眼高于顶的“冷酷派”代表人物彭时对这些东西简直是嗤之以鼻到不能更嗤之以鼻的地步。
  反而是平时羞答答的小姐们,几乎每个人都会给心目中的他投上一票,若是轮到谁说的时候,那位小姐选择弃权,总会有一两声“假清高”“她倒会装”之类的低哼声响起,所以就算是内向到不能再内向的小姐,脸上羞得比酒红布更红润更醉人,也会咬着下唇低声讲出一个名字来。若是这一幕落在左边那一片公子哥儿们的眼中,简直心情大好到要抖开绘着墨宝的折扇,挥来几下子凉风来纾解一番。
  虽然评选结果不代表所有人的意见,但是获得“第一金枝”“第一公子”封号的小姐公子的知名度将打响整个澄煦书院,甚至连院长副院长都会有所耳闻。那个得了“第一金枝”之名的小姐,想在澄煦觅一个如意郎君基本是妥妥的了,因为偌大的书院几百名男学子中,肯定至少有十个以上暗暗思慕她的公子,而这十个中又很可能会有三四个偷偷塞情书给她的公子,若是她肯回上一封信,那双方就算是接上头了。
  他倾慕她,她中意他,在一处世外桃源、书香飘荡的书院,两颗年轻高贵、纯真无邪的心慢慢靠近,一段以提亲为目标、以书信来往为途径而渐渐趋于炽烈的爱情就在这一刻萌生了。
  眼下开学仪式尚未开始,公子小姐们也尚未到齐,所以大家都正在三五一处地悄悄讨论着今年有望入选“第一金枝”“第一公子”提名的几位热点人物。家世当然是摆在第一位的,虽然可以在澄煦读书的人家世自然不会差,可是也能分出个三六九等来,三等以下家世的人就算被提名了,想入选也是不可能的,因为多数人都会把宝贵的一票留给真正的贵族。
  其次就是仪表容貌了,这是同等家世下唯一的评判标准,不过各人的审美观都有一定差距,导致每年的评选都争论不休,还有不少对评选结果严重抗议的美貌小姐,要求跟“第一金枝”进行一对一较量……总之是各种热闹齐聚一堂,让台上的许多师长们不由感叹一声,年轻真好啊。
  “姐姐,去年的‘第一金枝’和‘第一公子’分别是谁啊?”庶出的关四小姐关瞻,问嫡出三姐关筠。
  这几位凭真本事考上的小姐里,只有关筠是已经读过两年书的老生,其他几个小姐今天都是人生首次踏入书院大门,像刚破壳而出的小鸡一样,好奇地转动着乌黑的眼珠打量着这个锦绣繁华的美好世界。这一座传说中的男女混合书院,气氛果然很好,走进书院来之后,感觉人生似乎就要从此处开始腾飞了……
  关筠微笑道:“第一金枝是永平伯嫡女谢巧凤,她今年就不读了,听说她家里正给她说亲事,今年就要嫁人了;第一公子还是罗东府的大少爷罗白前,他已经蝉联了三届第一公子了,尽管他早已娶亲,不过每次提名的时候都有他,等到了投票的时候,我们大家的脸皮子都薄,就算心里有心仪的人选也不好意思说出名字,索性就都投给罗大哥了。当然了,罗大哥相貌俊美,赛过女子,他的这个第一公子亦算是名副其实。”
  知府韩扉长女韩忻忻闻言双眼发亮,问:“哪儿呢,他在哪儿呢?”相貌俊美,赛过女子的罗大少爷?
  关筠摇头道:“没瞧见,大概还没到吧,他今天要等妹妹一起上学,估计要耽搁一会儿工夫呢,琼儿妹妹对衣饰向来挑剔得厉害,我真真对她服气。”
  凉亭中的几个女子里,只有关筠一个人没有打扮得全身反射阳光,连向熟人借钱才能买衣服的凌妙艺都做足了面子工夫,尽量用最少的银子打扮出最隆重的效果。而关筠认为腹有诗书气自华,凭着几件首饰吸引来的异性的欣赏目光,既不纯粹也不长久。她平时喜欢穿款式简单舒适的男子袍服,今天换穿女装,也是一身清爽的对襟弹花暗纹锦裙,在旁人眼中确实称得上是有美一人,婉如清扬。
  伍府四小姐伍毓莹掩口一笑:“再挑剔又如何?衣服能换,鼻子可是换不得的。”暗指罗白琼的鼻头过大,是她容貌之中的败笔。
  你的鼻子也好看不到哪儿去吧,太傅牛童的小女儿牛温宝在心底这样嘀咕了一句,然后轻轻戳了戳身边的凌妙艺,讶异地低呼道:“那不是彭府的两个少爷吗?”
  凌妙艺亦诧异道:“彭时!彭渐!他们两个也来读澄煦?”同常诺一样,彭时彭渐也是凌妙艺在京城的大小宴席上经常碰见的熟悉面孔,尤其是彭渐还跟她发生过几次口角争执和互整事件,因此印象尤为深刻。
  “他们如今也住在罗东府,”关筠讲出自己所知之事,“听说是老辈人想撮合出一桩亲事,来一个亲上做亲以加深亲戚感情。”
  而且,她偷听到罗府下人议论说,罗白琼第一眼就相中了冷心冷情的彭时,还精心设计了一个落水失救的戏码,让丫鬟设法引来彭时,诱他救她上水,又假装昏迷让彭时抱了她一路,不过目前看来,她似乎还没有博得对方的好感。坦白说彭时的确是个人才,小小年纪就已像个大人样子了,且颇有几分他父亲的风范,撇开家世不说,罗白琼实在有些配不上他,再从另一个角度看,罗白琼这种深闺娇娇女也吊不起彭时的胃口。欲知这二人能否结为连理,只能拭目而待了,反正她本人不看好他们。
  凌妙艺嗤了一声:“两个怪胎,谁嫁他们谁倒霉……咦,那个是孟瑄,孟府最年轻的小将军!他家就在京城应辉书院的旁边住,居然也来扬州读澄煦?怪啊,今年澄煦是怎么了,什么深水里的蛟龙都在这儿冒头了,道圣、孟小将军、彭家的哼哈二将,再加上……段先生,真是人才济济啊。”虽然向来管段晓楼叫哥哥,不过这里是书院,女学生对男先生不好当众称呼得太亲密,因此她叫了个别扭的“段先生”。
  “那你呢?”伍四小姐略带嘲讽道,“你为何也来读澄煦?听说你在京城玩得可是风生水起呢,整个京城没有不知道你的大名的。”出了名的能捣乱、能撒谎、能伤人放火。
  凌妙艺刚要反讥两句,牛小姐拍了两人一下,惊呼道:“快看!真正的名人来了——是廖府的廖青儿!”
  凌妙艺等几人齐齐望去,嘴巴不约而同做出了吞鸡蛋状:“疯丫头廖青儿!”
  那少女容貌不差,肤色如雪,却跟南方的纤瘦美人截然不同,脸蛋圆润,身材滚圆。圆圆的脸蛋略上扬,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走起路来快如风,双臂交替前后摆动,跟仕女的礼仪小步实在大相径庭。她仿佛感应到了有不少京城的熟人在看自己,于是更加昂首挺胸,留一个雪白的双下巴供她们瞻仰。
  关筠和关瞻望一眼廖青儿头上那个醒目的大花环,又互相对望了一眼,暗暗决定对那少女是她们的表妹、而且如今就住在关府之事守口如瓶——有这样粗鄙的亲戚实在太丢人了。
  “那个人是谁?”知府韩扉长女韩忻忻拍一下关筠,紧张地问,“那一位正往我们这边看过来的公子,正在微笑的那个!”
  关筠偏头看了一眼,答道:“哦,他就是罗府大少爷罗白前,旁边的是二小姐罗白琼,他们这两年都是我家的常客,而你去北直隶学茶艺两年,因此正好没碰见过他们……”说到这里,她突然顿住了,咦?瞧韩忻忻这一副含羞带怯、欲看还休的模样,难不成还对那罗大少一见钟情了不成?嗬!那她可真是瞎了眼了,罗大少可是个有名的草包风流大少!
  “喂,低头走在他们两个后面那个人是谁啊?脸擦得跟猴屁股似的那个。”伍四小姐问。
  “她姓何。”关筠看了一眼,简略地答道。
  “姓何?哪一家的?她爹是谁?”牛小姐好奇地问,“看穿着打扮都普通,像是不准备参加‘第一金枝’的评选,为何却把张脸搽得那么红?”
  关筠的脸上露出一个微嫌恶的表情,摇摇头不欲多言,更加激发了众人的好奇心。凌妙艺先是往那边漫不经心地瞟了一眼,旋即杏眸圆睁,惊呼道:“这个丫头……我曾见过的!”
  牛小姐问:“在哪儿?京城吗?”凌妙艺面露疑惑地摇摇头,一时低头沉思不止。
  不多会儿,澄煦新学年的男女学子已陆陆续续到齐,男学子在临时搭建的高台左侧一一落座,而女学子人数远远少于男学子,在他们的右侧坐成一长细排。
  因为没有太严格的队形规定,闺阁千金们又向来散漫惯了,所以她们都是根据彼此之间关系的亲密程度坐的。比如,关筠、凌妙艺等交游广阔的小姐,五六个人坐成一排,再往后是心中略有一些怯的特招生罗白琼和她的表姐孙茹、孙菽等三四人坐成一排,再往后——
  “那里空的太多了,坐上去两个!”女子院的女先生郑莲突然在队伍正前方,指着后排大喊道,“再坐上去两个!”
  何当归正闷着头发呆,循声抬起头看,发现女先生的手不偏不倚指的就是自己身边,她前后打量了两眼才发现,整支队伍只有她自己是一个人一排。根据“帮派”划分座位的话,她的确是无帮无派的一个,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凸显出来了。
  只因这个学堂她上得极不情愿,再加上自从那一日的龙佩事件之后,她的精神就一直恹恹不振的,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致来,连董氏的一哭二闹三上吊四五上吊,她都没去围观过一次。那个可怕男人带给她的阴影,从梦中一些模模糊糊的悲惨片段,延续到醒过来时不堪回首的鲜明记忆,现在居然以实实在在的画卷和玉佩的方式,强行介入了她尚算平和的新生活,让她又恨又惧,一时也无法可想。
  “你们!”郑先生指了指关筠她们那人最多的一排,指挥道,“往后面去两个!”关筠几人对望一眼,却没有一个人动弹。郑先生不耐烦地大声下令:“不管谁都行,坐过去两个,坐到她旁边去!”
  这一声呼喊过大,从台上的师长到台下的男女学子都不禁望过来,一刻之前还嘈杂的园子奇异地安静下来。本来有一句没一句的低声聊天,也都是闲极无聊的产物,此刻一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动静,立刻就吸引了为数众多的人的注意。
  郑先生急了:“怎么没有人动?没人愿意坐到她旁边吗?”手指着何当归的头。
  ☆、第150章 重生秒杀穿越
  更新时间:2013-09-08
  郑先生重复:“没有人愿意坐在她身边吗?过来一个人坐这里!”女学子中有人暗自冷笑,有人心照不宣,有人不明就里,总之就是无人响应号召。
  本来坐乱一点儿也不是多大的问题,可郑先生有点下不来台,于是坚持在这一片寂静中一遍遍重复她的问题,点着每一排的女学子要求分一个人过去坐。而女学子们仿佛专门跟她僵持上了一般,死活没有一个人动弹。
  以罗白琼及其表姐为首的几个人率先低笑出声,然后被她们的笑意感染,不少女学子纷纷掩唇而笑,更有人发出了两声倒喝彩。澄煦学规第一条就是“尊师重道”,这倒彩显然不是冲着郑先生去的。
  男子院那边的彭渐看了好几眼,突然认出那个脸上搽得红得惊人的小姐不是别人,而是数日未见的三妹妹,他立刻想要跳起来为她抱不平:喂!人家又没惹到你们,干嘛这样孤立人家?而彭时感应到弟弟处于即将爆发的前奏,一把将他按住,附耳警告道:“你要是再不规矩,胡乱生事,我就修书一封让家里接你回去。何况,你帮不了她,她也不用你帮。”
  那一边,牛脾气的郑先生仿佛就卡在那里了,非要调一个人坐在何当归的身边,可众女学子非常心有灵犀地不给她这个面子,这一刻,几乎整个园中之人都在关注着这一段不太和谐的插曲。
  白院长皱眉,开学第一天的开学仪式,何等的重大,这是怎么搞的?莫要让特邀来宾孙榜眼、新来的道圣先生和段先生笑话呀!台上的段晓楼如坐针毡,下面被众人奚笑和喝倒彩的不是何妹妹吗?这样的场合,自己帮她解围是否合适?
  当事人何当归倒是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老神在在地垂头坐着,接受着来自前方和后方的不带善意的哄笑,只是在心中略纳闷,自己的衣裙和头饰都是老太太让人送来的体面货色,就算脸被槐花搽得红了些,但这近百位小姐个个浓妆艳抹,比自己更红的也大有人在,她们是怎么在第一时间分辨出异类的呢?这里认识自己的人寥寥可数,那些人怎能够确定,她们笑的是一个比她们都低了一等的人?
  正当场面僵持的时候,正当何当归打算要说点什么或做点什么的时候,有一个头戴花环的胖少女突然从后面冲过来坐到她身边,强大的冲力,滚圆的身材,差一点将何当归一下冲到地上。
  “抱歉!”胖少女匆匆道歉道,“我堵着耳朵没听见,要不我早就过来了。我叫廖青儿,头一回来扬州城,对你们这儿不熟,还有点路痴,请多多关照!”
  何当归稳住自己湛湛要被冲飞的单薄身子,点点头刚想说不客气没关系的时候,对方胖乎乎的手中亮出两小团棉花给她看,洪亮地说道:“真没听见不骗你,瞧,刚才我用这个堵着耳朵嚼口香糖,这样就听不见鸭子叫了。”
  话音一落,前前后后的鸭子都不叫了,园里没有一个人不在关注着她们这里,廖青儿浑然不觉地继续对何当归说:“刚才我后面一群鸭子叽叽呱呱的评论着什么美男子候选人,玉树临风段晓楼、气宇轩昂关墨、剑眉星目彭时、虎背熊腰彭渐、风华绝代孟瑄、倜傥不羁罗白前,吵得我耳朵嗡嗡叫,到底谁是谁啊?反正我一个美男都没发掘到呢,至少没有一个比得上我的私人保镖,他健壮的体魄,古铜的肤色,强而有力的臂膀,外刚内柔的性格,野性中带着温顺,忧郁中带着闷骚,简直就是男性的典范,女性的恩物啊,简直跟我哥有得一拼,目前我正在追他。”
  何当归惊奇地看着身旁的这个胖少女,同时用余光辐射向全场,这死一般的寂静是什么。
  “还有你……”廖青儿掏出一个小木盒,取出一张薄薄的白帕子说,“这是我自制的一次性湿纸巾,青春期冒油所以偶尔要用用。”边说边捉住何当归的脸,擦掉她过红的胭脂。
  何当归紧张地瞧了一眼那张白帕子,发现没有滢滢粉的淡黄痕迹方暗松了一口气,只听对方又爽朗地笑道:“刚才你一进园子,你抬眼往台上望的那一个眼神,给我的感觉像突然吃了个冰棍儿一样一激灵,一下子就秒到我了。虽然你故意搽胭脂扮丑,不过我当时就看出你是个小美人儿,比那些元宵灯笼们都好看。”说着指了指罗白琼及其表姐满头的珠玉翡翠、金银玛瑙,经她一形容再去看,果然恰如其分。
  男学子那边传来彭渐“嘎”的一声被彭时立即用手掌截断了的笑,以及彭时的低声嘱咐“不能笑出声来”,顿时,罗白琼几人的脸色又红又白又绿。
  何当归不知道这位奇葩的胖少女是哪路神仙,一时竟连一句她的话都接不上来。是啊,对啊,还好啊,不客气,谢谢?
  “走吧,这里不好待,反正都是些没有营养的演讲,听了等于没听,你陪我逛逛校园去吧,我路痴。”廖青儿拉起何当归,在众人的注目中大步流星地离开会场,何当归挣扎了一下就不挣了,任由那一只软而暖的手将自己拖走。
  是啊,她说的不错,本来念书院就不是自己情愿,突然成为焦点不是自己情愿,在众人的眼风和眼刀中听完整个开学仪式的繁冗讲话,更加是自己大大不愿,为什么不逃走呢?逃走是她所愿。
  就这样,被这个陌生的奇怪少女拖着手一直走一直走,直到对方突然刹住了脚步,而自己猝不及防地撞上一个沾着淡淡梨花香的胸膛,抬头时看到的是段晓楼带着浓烈情绪的双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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