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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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章 来是空言去绝踪8
  “砰”一声巨响,房门被重重摔上了。
  外间打扫的几名小宫婢不禁嘀咕起来:“柔蕙郡君这是怎么?谁又惹她生气了?”
  “不是才从月明宫回来吗?”
  “既然刚从三公主那回来,怎么气性还这么大……”
  “也难怪王才人不喜郡君。动不动就甩脸子,如果我是这行香馆主位,我也不待见她。”
  “嘘……轻点,要是被她听见了只怕又有麻烦……”
  细碎的声音穿过门缝窗隙,不断地涌入华沁的耳朵。
  她趴在床上呜呜地哭,用被子和枕头把自己埋了起来,但仍然挡不住那些议论声。
  陪在房内的只有一个小女使,此刻正手足无措地看着不停抽泣的华沁。她小心翼翼地问:“郡君,您要不要喝茶?我去给您倒杯热茶?”
  瓷器碰撞的清脆声响起,华沁猛地从堆成山的被枕中抽身出来,蹬蹬几下跑到了这小女使身边,用尽力气夺过她手里的壶具,然后往地上重重一扔,“咔嚓”几声,那装了满满一壶热水的茶壶就在地上跌了个粉碎,热水四溢,溅湿了华沁和女使的裙摆。
  华沁红着眼抬起头来,脸上眼泪涟涟,只是神情却不似她柔弱外貌那样纯良。
  “我都说了不要!你是傻子吗!”她咬着牙,揪着小女使的衣领,一把将她拖向了门口,“贱人!下贱的表子!是不是就想看我笑话!”
  小女使被吓得瑟瑟发抖,什么都说不出来。
  厚重的木门被猝然推开,门轴发出难以承受的嘎吱声响,原本围在外头侧着耳朵听着里面动静的宫人们顿时作鸟兽散,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做着自己手上的事。
  华沁拎着那小女使的领子把她摔出了房门,而后冷笑了一声:“我不要你假惺惺地扮好人,你给我滚!”
  语罢,啪一声阖上了门。
  那小女使呆了呆,随即就趴在地上哭了起来。
  其他人纷纷围过来,见她的脖颈上被挠抓的红痕格外明显,已然一条一条地浮凸了起来,看着极为吓人。
  这个位置,决然不可能是她自己抓出来的,那么是谁下的手,便分外显然了。
  周围宫人彼此对视了一番,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便七手八脚地把她搀扶起来,带去了行香馆正殿。
  正殿里,王才人颇为不耐烦地出来了。
  她瞥了瞥一旁痛哭的小女使,厌烦地问:“又是那位打出来的?”
  她自己的心腹宫人立马接口道:“正是。”指了指那女使身上的伤痕,无不怜惜地道:“看着怪可怜的。”
  另一名宫人道:“可不是吗?惜香已是那位房里最后的一个贴身女使了,但那位还是这般下狠手……”
  王才人已不是第一次被拉出来处理那位居住在行香馆偏殿宗女的房中事了,三番几次下来,竟有种诡异的驾轻就熟。
  她没好气地斜了眼心腹宫人,饮了口凉茶压了压心中燥火,道:“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拉下去该看伤的看伤,该敷药的敷药。弄好了再问问她自己愿不愿意留在柔蕙郡君屋里服侍,若是不愿意的,就送回尚仪局。”顿了顿,又接道:“若是她自个儿愿意,等用了药,再领回来。”
  宫人们应喏,把那哭哭啼啼的小女使带出去了。
  王才人使劲摇了两下扇子,耳边没有了啼哭声,总算清静不少。
  从她坐的位置旁的窗户看出去,正好能看到侧殿的厢房,便是那柔蕙郡君的闺房。
  想到柔蕙郡君华沁,王才人心里便腾起一股无名火。
  自从六年前骆皇后病故,原本随母亲居住在栖梧宫的皇后嫡女及养女便不得不移了出来,另外寻人照料。三公主年纪虽小,脾气却大,她跑到皇帝面前哭了一通,皇帝便心软了,指了月明宫让她独自居住。
  但作为皇后的养女,柔蕙郡君却没有嫡公主那般好命。她本是普通宗室女,因身世凄惨才得了皇后青眼收作养女,头几年连个名头都没有,宫里人都叫她沁姑娘,还是皇后看她可怜,这才在皇帝册封三公主时,跟着得了个郡君的封号。既然皇后逝世了,一个小小的养女也没有人在意她去哪,还是三公主不见了这个自小的玩伴,问了一嘴,才叫人把她安置在了行香馆。
  初初柔蕙郡君来了行香馆,王才人心里很是欢喜。
  她入宫数年都无子,突然有个娇娇的小姑娘来了,喜得不知该怎么疼爱她才好。哪知这小女孩儿却是个左性的,只跟三公主说话,除了三公主,待谁都是阴沉的一张脸。时日久了,就是王才人的脸再热,也不愿再去贴她这个冷屁股了。
  起初的那股子热情散了,后面便再也聚不起来了。随着柔蕙郡君越长越大,她的脾气也越来越古怪。
  思及最近一年来,光柔蕙郡君房里就出去了不下十个宫人,王才人内里是满满的有苦说不出。
  在尚仪局的内侍眼里,这数十个宫人顶着行香馆的名头被领回去,浑身上下衣裳遮着的地方没有一点好皮,这就是在掌掴她王才人的脸!
  可是她既管不了柔蕙郡君,也不想管,那也只好哑巴吃黄连,把嘴缝上了。到底,柔蕙郡君还是姓华的……
  想到这里,王才人没好气地摔了扇子,起身往寝殿去了:“把这扇窗给我封死!”
  心腹女使瞟了眼她的身影,对一旁的小太监喏了一声:“还不快去!”
  小太监们慌忙取来木板,拿着小锤钉上了窗棂。
  “这柔蕙郡君也大了,皇上怎么没给她指门婚事嫁出宫去呢。平白留在宫里磨嗟人呐。”
  “你瞧她那副样子,除了愿意在三公主面前装上一装,这宫内服侍的有谁还不晓得她的大名。奚贵妃娘娘不理事,太子妃娘娘从来不插手宗室之事,等皇上想起来宫里还有这么个人,估计要等到猴年马月了!”
  “那三公主怎么也……”
  “嗐!三公主何等尊贵,既是先皇后嫡出的公主,那人人都往她面前去,柔蕙郡君不过是小时候的情分,贵人事多,哪里还会记得她。”
  厢房里,华沁咬着帕子,思及行香馆宫人不敢直视她时的表情,恨恨地想,若有朝一日我得了权势,定要将这帮捧高踩低的贱人杖毙。一时又想着华滟说过要命人送她回来却忘了的事,内里半是嫉妒半是羡艳,又带着几分被人忽视的恓恓与寂寞。
  想着想着,她露出了一个有些神经质的笑容,倘若有宫人在房内服侍,定会被她此刻脸上有些癫狂的神情吓一大跳。
  *
  华滟才进嘉肃宫,就有宫人迎上来说太子殿下一早便出宫了,华滟虽有些遗憾,但问清了太子妃在,便换了方向往寝殿去了。
  东宫堪称是另一座小皇宫,亦是前朝后寝的布局。后面寝宫第一间,便是太子妃的起居住所。
  华滟进门时,太子妃正哄着一个粉妆玉砌般的小娃娃吃米糊。眉眼极其温柔,华滟从侧边看到她的脸,一时竟觉得有些恍惚。
  等到宫人引着她转到太子妃面前坐下,瞧着太子妃细心地喂着一勺又一勺糊糊,她才反应过来,原来方才她觉得相似的,是那种独属于母亲的温柔,叫她想起了骆皇后。
  华滟静静地坐了一会儿,等到太子妃将那碗米糊喂尽了,才放下玉碗净手,叫养娘把孩子抱出去擦脸,而后对着她歉意一笑:“怠慢了。”
  华滟表示并不介意。她好奇地望了望那孩子被抱走的方向,问道:“嫂嫂,那娃娃是?”
  太子妃淡淡一笑:“是白侧妃的。这几日她患了咳疾,生怕过了病气给孩子,便放在我这里照看几日。”
  说到孩子,她的神色不禁又柔和了起来:“团团好带极了,饿了渴了会自己哼哼,夜间也不哭闹,她已经会认人了呢……”显然,团团便是那孩子的小名。
  华滟一时默然。
  想起团团的年纪,约莫也就一岁多点。那么正是去年生下的,白侧妃宠爱正浓时得的孩子。她不知道,太子妃是以何种心情照看着这个孩子,毕竟太子妃嫁入东宫六年来,都未曾有孕。
  孩童咿呀的稚声童音渐渐远去,太子妃吩咐新上了热茶,又避回去换下了带着奶渍的污衣。等到她重新出现在华滟面前时,便是她所熟悉的神采奕奕的那位太子妃娘娘了。
  “你今日来找你皇兄,是有事要商议吗?”太子妃亲自动手给华滟倒了茶,“倒是不巧,他刚领四方馆事宜,便有诸国使臣为着天宁节贺寿陆续抵京了,今儿听说是有两个小国的使节为着争房子打起来了,底下人慌了神,不知该怎么办,就急急忙忙派人叫了他去。”她说着,连自己也觉得有些啼笑皆非。
  堂堂一国太子,竟要亲自去调停两国使节打架,说出去,谁敢相信?
  “滟儿,你来,殿下不在,若是有要紧的事,与我说也是一般的。”太子妃温柔地问。
  华滟回过神来,冲她笑了笑。滟儿,皇室亲眷众多,也只有太子妃会这样唤她。
  她简单地同太子妃说了今日傍晚的那道圣旨。
  太子妃闻言面露喜色:“如此,倒是件喜事呢。”
  第9章 来是空言去绝踪9
  华滟却自有顾虑。
  “父皇这道旨意,未免……太张扬了些。我才领了罚,转眼就赐下这样一个位置来,要是落到旁人的眼中,保不齐会牵连到太子皇兄。”
  太子妃嗔道:“滟儿,你才多大!这些弯弯道道的事情,若是也需要你来操心,那我同你皇兄简直要无地自容了。你呀,既然皇上封了你兰台令,你只管顺着皇上的意痛痛快快地去玩就足够了。我瞧皇上一片拳拳爱女之心,有这道旨意下来,似乎也想补偿你呢。”
  说到皇帝对女儿的疼爱,华滟的脸色变了变。
  太子妃知她心结犹在,因此只不过略提了提,便很快掠过了。她岔开话题道:“听你皇兄说,今年的天宁节皇上有意挪去青陵台筹办,那儿地方宽敞也凉快,你愿意跟着一道去吗?”
  华滟别开了头,闷闷道:“我听嫂嫂安排。”
  皇帝后宫佳丽三千,自骆皇后去后,如今主位最高的便是奚贵妃,按理说应该由她代管后宫。但奚贵妃推说自己身子不好,更兼要照顾三皇子,幸而太子已娶妻,这监理后宫的权力就转交到了太子妃手中。大到妃嫔册立,小到针线采买,一桩桩、一件件都要太子妃定夺。譬如皇帝南巡避暑,随行人员也要太子妃安排。是故华滟有此一答。
  太子妃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头,语气中有些温煦的味道,仿佛在哄一个小婴儿:“那么,我便把你的名字添上去。”
  姑嫂二人闲聊了片刻,华滟看着天色不早了,便起身告辞。
  太子妃送她到了嘉肃宫门口,凝望着华滟的身影渐行渐小,直至消失不见,才转身回去。
  贴身女使扶着她的手,感慨道:“娘娘对三公主可真好。”
  太子妃微微一笑,抬头望了眼天,皓月千里投下万丈清辉,几点疏星隐在薄雾里打着寒颤,颇似她刚入宫时,第一次见到华滟的那个夜晚,华滟眼中潋滟的泪光。
  “她是个可怜孩子,自然要多疼疼她。”
  第二日,尚衣局果然遣人送来的制好的官服,连同配好齐全的头冠、官靴、印章等。只不过,都是男子样式的圆领袍。
  尚宫忐忑不安地解释:“殿下容禀,实则从来没有女子官袍的范样,皇命又催得急,奴婢思来想去,还是按照殿下的尺寸先赶制了男式的官服,殿下瞧瞧可还满意?”
  保母攒眉蹙额,小声嘀咕道:“哪有叫公主穿男子官服的道理……”
  尚宫哆嗦了一下,把头垂得低低的,只敢拿一双眼睛觑着脚边的一小块地方。
  一阵悦耳的风铃声响起,宫人们纷纷弯腰,无声地行礼。
  伴着珠玉碰撞的琳琅声,尚宫看到一双粉霞锦绣石榴花的绣鞋落到眼前,鞋头缀着龙眼般大小的珍珠,流转着粉熠炫目的光彩。
  是永安公主。
  公主的声音格外清越,琅琅琤琤,如碎玉浮冰。
  尚宫听见她轻笑了下,而后拎起托盘上的衣裳在自己身上比划了一番,笑盈盈道:“我觉得不错。姆妈,你看我好不好看?”
  见公主高兴,保母自然无话可说。
  尚宫在心里轻吁了一口气,抬袖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心知这一关算暂时过了。
  从月明宫出来时,还有个身着淡紫宫装、容貌俏丽的女使送了尚宫一程。
  待走到甬道尽头时,这女使微微一笑,从怀里掏出一只荷包塞到尚宫的手中:“我们殿下瞧了尚衣局制的新衣,很是满意。”
  尚宫惶恐道:“这、这不过是奴婢分内之事……”无功不受禄,这荷包她不敢收呀。
  紫衣女使笑道:“尚宫接着便是。我们殿下还想请尚宫多制几套衣裳——”
  听到这里,尚宫暗松了一口气。元是公主想要新衣,那倒也无妨,横竖永安公主的盛宠大家都看在眼里,才解了禁足之罚陛下就忙不迭地赐下一官半职来安抚这个女儿。她回去说是公主吩咐要的,想必容尚宫也不敢阻拦她取用衣料。
  只不过,紫衣女使话锋一转,接下来说出的话倒叫她惊得瞪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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