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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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去看看爹回来了没有。”
  望着赵二离开的背影,沈毅微微摇头。
  赵二这个人,就是太不会说话了,赵家父子的关系,不至于闹到现在这么僵。
  其实他也不是不擅长说话,这厮在秦淮河畔哄小姑娘的时候,可能比谁都会说话,跟沈毅这些同龄人在一块的时候,嘴皮子也利索的很。
  可有些人,就是在家里人面前,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一部分是因为赵二自己的性格,另一部分也与其父赵昌平,一直一心工作,没有太多时间教导孩子,并且平日里性格严肃有关。
  沈毅在赵家差不多待了大半个时辰,终于等到了赵相公从衙门里回来,这位中书宰相见到沈毅之后,二话不说,就把沈老爷拉到了自己的书房里。
  到了书房里之后,沈老爷便开口说道:“刚才跟伯母还有二哥说话的时候,就提起了师伯,正想问一问师伯,二哥的官职该如何安排?”
  赵相公浑不在意的摇头道:“他的事咱们后面再说。”
  他拉着沈毅入座之后,一边给沈毅倒茶,一边笑着说道:“子恒这一番大功告成,将来史书上写到咱们洪德朝这一页的时候,第一个绕不过去的是咱们当今陛下,第二个便是子恒你了。”
  沈老爷两只手接过赵相公递过来的茶水,摇头微笑道:“非是我一人之功,前线用命的将士不提,朝廷各个职司都有功劳,其中师伯主持的户部,便立了大功,若不是户部钱粮及时,我打完山东,便无以为继了。”
  “这种话不必说。”
  赵昌平拉着沈毅坐下,开口道:“我这个户部尚书,换一个人来也未必就做不好,但是子恒你这个北伐主帅,整个朝廷里,恐怕也只有子恒你一个人能成。”
  等沈毅落座之后,赵昌平盯着沈老爷的面孔看了好一会儿,他甚至犹豫了一下,然后才坐在沈毅的对面,问道:“子恒,淮安军将来,要如何自处?”
  沈毅放下了杯中茶水,抬头看向赵相公,他也沉默了片刻,问道:“这话是师伯在问,还是赵相在问?”
  “自然是你师伯在问。”
  赵昌平默默坐在沈毅对面,看着沈毅:“此时此刻,没有一个中书宰相敢当面问你这种话,也不会有人问你这种话。”
  沈毅自然不知道,皇帝在他回来之前,已经给宰相们开过会了,这会儿的确不敢有人这么问他。
  只有赵相公一个人,敢这样提问。
  “跟师伯说句实话,我是想回江都去的。”
  沈毅默默的说道:“我身上这份功劳,足够沈家吃一辈子了,我那儿子读书似乎不成,但也可以与皇家结亲,沈家不说公侯万代,至少可以与国休戚了。”
  赵昌平没有说话,静静的看着沈毅。
  沈老爷不紧不慢,继续说道:“但是陛下不太可能会放我回江都去,朝廷里,以及北边,都还有很多事情要我去办。”
  赵相公深呼吸了一口气,看向沈毅:“再有就是,淮安军将士许不许你回江都去。”
  “这个无碍。”
  沈毅笑着说道:“师伯,他们都是人,都有自己的日子要过,没有谁会因为我不去北边,就活不下去了。”
  “只是……”
  沈老爷悠悠的说道:“我不去北边,淮安军战斗力一定会下降,而且会下降不少。”
  “要是他们三个主将一直领着淮安军,应该还能保持几年战斗力,一旦将来他们三个人被撤换下来,淮安军立时就会变回旧军队,那到时候,能不能做好边军的事情都很难说。”
  “师伯,北边的边患,并没有消失不见。”
  沈毅提醒道:“鞑靼人虎视眈眈,朱里真人元气未伤。”
  “他们只是暂时被淮安军赶走了而已。”
  “一旦淮安军弱下来,燕都随时都会处于战火之中,到时候不仅迁都会成为泡影,大陈一统天下的局面,也随时可能成为一场幻梦。”
  “随时可能会再一次被拖进漫长的大战之中。”
  赵昌平低头喝了口茶,沉默许久。
  “这番话,子恒跟陛下说过没有?”
  “没有。”
  沈毅摇头道:“陛下是明君,英明睿断,这些话,不用明说。”
  他顿了顿,然后轻声道:“说的太明白,会伤感情。”
  赵相公没有再说话,他默默从书桌上取了一张白纸,用毛笔在纸上飞快的写出了三个字。
  “试易帅。”
  沈老爷摇了摇头,接过毛笔,很快补上了三个字。
  赵相公翻转这张白纸,看着纸上沈毅写上去的三个字,默默出神。
  这三个字,潇洒飘逸。
  “试不起。”
  第一千四百零九章 除夕夜
  沈毅与赵昌平两个人,在早年的时候,算是比较单纯的长辈与晚辈之间的关系,等到后来沈毅进入朝堂上之后,在某一段时间里,赵昌平是把沈毅当成政治继承人来看待的。
  当然了,即便是那个时候,沈毅也不是赵昌平唯一的一个继承人。
  后来,随着沈毅的政治地位飞速攀升,一直到沈毅领兵打下徐州之后,二人之间的关系发生了第二次变化。
  沈毅不再是赵昌平的政治继承人,而是政治上的盟友,朝堂里同进同退的“同路人”。
  而到现在,两个人连盟友也算不上了。
  如果非要给一个定义的话,赵相公可以说是沈毅在朝堂上的一位老师,如今,又变成了沈毅的一个长辈。
  因此,这会儿不管是谁,问沈毅这种敏感的问题,沈老爷都会随便应付两句搪塞过去,但是赵昌平问起来,沈毅就一五一十的说了。
  如今的大陈朝廷,承担不起易帅的风险,甚至承担不起易帅带来的经济压力,再加上这么做会伤感情,只要洪德帝没有突然昏聩,这件事就不会发生。
  在赵家书房里待了大半个时辰之后,沈毅起身告辞,临走之前,他对着赵相公拱手,微笑道:“师伯,二哥的去处,您还是认真考虑考虑为好,年前,小侄的奏书就要递上去了,如果您这里不说话,那小侄就按照自己的意思去办了。”
  赵相公送沈毅到门口,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才开口说道:“子恒给他举荐到工部去当差罢,工部是做实事的衙门,去了之后能够锻炼人。”
  赵昌平顿了顿,继续说道:“这样一来,也不至于离家太远,让他母亲伤心。”
  沈老爷自然不会拆穿赵师伯的小心思,闻言只是笑了笑,开口道:“那好,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叹气道:“师伯,二哥这几年办差,已经很努力了,有些时候,他只是需要您老人家的一句肯定。”
  赵相公点了点头,嘴里开口说道:“子恒的话,老夫记下了。”
  沈毅无奈摇头:“二哥这不说软话的脾气,真是像极了您。”
  说罢,他低头拱手:“师伯慢送,小侄这就回家去了。”
  赵相公点了点头,叮嘱道:“现在外面情况复杂,你没有事情的话,就在家好好歇息几天。”
  “知道。”
  沈老爷微笑道:“也就是您这里,还有鸡笼山甘泉书院那里我要去一去,其他的地方,请我去我也不会去。”
  说罢,沈毅跟赵相公拱手作别。
  离开了赵家之后,沈毅便回家里休息了,之后的几天时间里,他除了向朝廷递交了几份文书之外,又去了一趟甘泉书院探望教书的老岳父,其他时间,都没有怎么出门。
  一转眼,时间到了洪德十八年的除夕,距离洪德十九年,只剩下了一天时间。
  这天,朝廷正式开始休沐,沈家也终于一家团聚,老九沈恒带着侄儿侄女还有自己的儿女,临时充当起了西席先生,教他们写字。
  小沈老爷一手字写的非常漂亮,人称洪德朝第一妙手,现在在外面,一幅字能卖到几百两甚至上千两银子,这其中虽然有吹捧讨好之嫌,但是也足见沈恒一手书法是极漂亮的。
  而陆夫子,也被接到了侯府过年,翁婿二人这会儿难得得了空,一起坐在暖阁里下棋,蒋胜的儿子田崇在一旁伺候,替两个人摆棋收子。
  几局棋之后,沈老爷投子认负,无奈道:“恩师这棋力,胜过学生太多,恐怕要让学生两子,咱们这棋才有的下。”
  陆夫子闻言,捋着胡须哈哈一笑,满面红光。
  “子恒你这些年在外面东奔西走,哪里有闲心落在棋盘上,凭借着少年时候的棋艺,能下到这种程度,已经极其不容易了。”
  沈老爷低头整理棋盘,看了看在一旁等着的童儿田崇,挥手道:“去换一壶茶来。”
  田崇连忙低头,应了声是。
  他离开之后,沈毅犹豫了一下,开口道:“恩师,那日在鸡笼山,没有跟您问清楚,恩师觉得,渊儿禀赋如何?”
  陆安世想了想,问道:“子恒是问哪一方面?”
  “各种方面。”
  沈毅轻声道:“这些年我没有空带他,恩师给他蒙学,有没有在这孩子身上看见些什么?”
  陆夫子认真思考了一番,然后开口道:“这孩子在读书上是不太聪明的,但是平日里机变却也不差,不是蠢人,可能只是禀赋不在读书上,但是具体在哪里……”
  他摇头道:“老夫一辈子,只会读书注书,瞧不出来。”
  见沈毅若有所思,陆夫子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子恒不要想太多,像你跟子常这样的读书种子,万人中都难出一个,沈家一门两个翰林,渊儿读书平庸一些,也不奇怪。”
  沈毅摇头笑了笑:“我那兄弟的确是读书种子,但我却未必算得上,我顶多……”
  沈毅一句话还没有说完,田崇就端着茶水走了过来,低头道:“侯爷,我爹说,三公子来了,已经到了前院,九公子说让您去见一见。”
  沈毅闻言一愣,随即反应了过来。
  他站了起来,看了一眼陆安世,无奈摇头:“前几天承诺了家里一些事情,让父亲寄信回江都去了,这才几天时间,竟……”
  沈侯爷无奈道:“竟一个年关都等不了了。”
  陆夫子捋着胡须,微笑道:“过了年关,谁知道你沈侯爷还在不在建康?那个时候,你说过的话,又找谁去兑现?”
  沈毅哑然一笑,开口道:“恩师您稍坐一会儿,学生去见一见三哥。”
  “你自去就是。”
  沈老爷跟在田崇身后,很快到了前院。
  前院之中,三哥沈陵身后跟了个十三四岁模样的少年,正站在前院,跟沈恒说话。
  父子二人左近,摆了不少东西,显然是他们从江都带来的。
  沈老爷上前,拱手见礼:“三哥,许久未见了。”
  沈陵闻言,手都颤了颤,不过还是看向沈毅,他拱了拱手,张口却不知道该称呼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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