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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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看了一会儿,正研究每根修长的骨节是如何恰到好处又不失优美地接在一起时,姜临微微动了动指尖,勾住他的小指:“风澈,你说,他人的本命灵植可以救旁人吗?”
  风澈回忆了一下:“我记得之前被赵承文罚抄书的时候,曾经看见书里某处边边角角提过,好像是本命灵植作用于旁人用处不大,但是如果这人一生注定有很深重的苦难,本命灵植恐怕会与之互补,可以当灵丹妙药用。”
  他勾起一抹笑意:“姜临,你这是怕往生花是谁的本命灵植?如果达到生死人肉白骨的境地,可以彻底复原风瑾那样的情况,这人一生恐怕苦难缠身吧?”他狡黠地笑笑:“何况本命灵植任哪家都会不计代价地收回吧?哪有还在外面流落的道理?”
  姜临垂下眸子,弯弯唇角,看不清情绪:“也对,应该不是。”
  若不是姜临提醒,风澈还想不起来,他自诩草药学得不错,然而这会儿还不知道往生花到底长什么样子呢。
  他掏出铜钱正准备起一卦,借着异眼瞟一眼往生花的模样,姜临再次按住了他的手。
  铜钱被过于激烈的动作震得坠地,发出一声“叮铃”的脆响,风澈看着它沿着甲板的木纹向远处滚去,忽然想起他刚刚死而复生的那阵子,在边城的哨岗上夕阳里,姜临也是这般紧张地握住了他的手。
  曾经他不懂姜临为何那般紧张他卜算,如今他却明白了。
  当年他死在天罚之下,姜临眼睁睁地看着他为了最后一卦死在灭顶的天雷下,估计对姜临产生了不小的冲击。
  和先前知晓的癔症竟然异曲同工,都是心障。
  他安抚地摸摸姜临的手:“不要紧张,我只是看一眼往生花的样子,事情不好我就立刻收手,绝不随便赌命。”
  姜临手劲没松:“距离近了才好寻,下了飞舟再算也不迟。”
  风澈正了正色:“我有分寸,保证不会伤到自己。”
  “不行,去了再看。”
  风澈拗不过他,退而求其次:“那我算算颜色,颜色总行了吧?”
  姜临垂下眸:“风澈……”他松了力道,抬起风澈的手背,轻轻地在唇畔蹭了蹭:“若有天罚,我替你去扛。”
  这是同意了。
  风澈心底泛起一阵惊喜,八卦图在指尖逐渐成型,他一掂手里的铜钱,这才想起来刚刚跑了一枚。
  他松了阵图回身去找,见到远处一人指尖执着那枚铜钱正往这边张望。
  风澈的目光对上那人,那人便朝着这里走来了。
  来者一身白衣,就连怀中抱着的长条布袋也是白的,明明寡淡到并无其他色彩衬托,却朗朗如日月入怀。他步履悠悠,声声切合道韵的音律,风澈恍惚间感觉好像听到了琴弦的拨动之声,见他入神,姜临在一旁偷偷摸摸地拽了拽他的袖子。
  风澈即刻回神,心下有些疑惑,面上却不显,上前接过对方递上来的铜钱:“多谢道友。”
  那人看着风澈翻掌收回铜钱,低声问道:“敢问道友可是风家的?”
  风澈迟疑片刻,那人笑道:“在下晏星河,来自音宗,方才听见道友铜钱坠落,与寻常的货币声响不同,因此猜到是用来卜算的特质铜钱。”
  风澈站在原地没有接话,姜临在一旁暗暗给他传音:“音宗是这些年新兴的宗门,专收以音入道的弟子,而且音修耳力卓越,能辨修士不能辨的声音,被听出来也是正常。何况他抱着的那把琴,气息交融血脉相连,似乎是本命灵器,应该做不得假。”
  风澈点点头:“确实是来自风家,在下风临。”
  姜临跟着应道:“在下姜澈。”
  他一句话说完,风澈掐了掐他的手,传音的灵力顺着手臂飞快窜进姜临的脑海:“姜澈?”
  “怎么了?”
  “你为什么不叫乔陌了,姜澈不是我用过的名字吗?”
  “没事我喜欢。”姜临说罢侧眸朝他微微一笑,摇了摇手:“不过,音修能听见我们在搞小动作,你介意吗?”
  风澈现在很庆幸他带了一个斗笠,面前的轻纱遮住了他的脸,否则他不仅被人家听见了当街牵手的不要脸行径,还会被看见他现在脸上因为感觉到刺激而越发猖狂的笑意。
  “你猜呢?”风澈压下嘴角,转头去回晏星河的话:“晏道友耳力不凡,风某实在佩服。”
  晏星河神色如常,只是眼神中有光亮在闪动:“风道友抬爱了,在下多年未曾见过风家人起卦,如今终于见到有人愿意卜算,难免有些激动。”
  风澈:“学艺不精,见笑了。”
  晏星河顿了一下,抬起眉眼笑道:“道友谦虚了,恕在下唐突,想求道友帮我算一个人,价钱好说。”
  风澈上下打量对方一番,没出声。
  他第一次见到这种,刚认识还不熟,就上来求卦的,没想到这人看着温文尔雅道貌岸然,居然开口这么没有分寸。
  他皱了皱眉,有些不悦:“风家卜术不是想算就算的,何况我卜术不是一个半吊子,就不耽误晏道友的时间了。”
  晏星河垂眸,抱紧怀里的琴,就在风澈以为他决定就此作罢时,他又低低开了口:“我天生音韵敏感,加之以音入道,现在的修为足以听清你方才收阵的鸣音,厚重古朴灵力雄浑,断然不可能是半吊子。”
  风澈不管他要说什么,拉着姜临转头就要走,晏星河几步拦在风澈身前:“道友,并非我无理取闹,而是实在走投无路。”
  风澈气笑了:“好啊,我站在这儿听你说,你如何走投无路了?”
  他声音抬得有些高,四周修士目光隐隐朝这个方向瞟,晏星河环视一周:“此地人生嘈杂,不如寻一处僻静之地?”
  风澈背过去的指尖轻轻掐了一个简易的手势,粗浅地算了一下晏星河对他们此行的影响,竟然是一个大吉的结果。
  他当机立断决定顺着晏星河来:“行。”
  风澈抱着双臂和姜临走在后面,好整以暇地看着晏星河在前方领路。
  既然百利无一害,大吉的运势,不如看看这人要耍什么花招,一见面就寻个话题纠缠不休,到底有什么图谋。
  【作者有话说】
  在线征集往生花的样子,截止到我写往生花出现那章之前,挑中就标个精华贴~
  第106章 都听你的
  到了一处人少的地方,晏星河停住脚步,风澈倚着栏杆等他开口。
  “我寻了我师姐五年了,”晏星河声音淡淡,似乎没什么情绪起伏,风澈却注意到他指尖攥紧了怀里的琴布:“自从上次游历,她魂灯未散,人却杳无音信,我试过各种办法找她,气息追踪,神识搜索,甚至张贴寻人启事,每到一座城便要贴无数张,但是都没有用。”
  “我听说风家奇门卜术可通过测算知晓一人的行踪,即使是不太精通此道的风家弟子,也能知道大致地点,因此我求过很多人。”
  风澈袖下的手再次翻出一个卜算的阵图,神识微动间,竟然看见这一卦的结果是“君子坦荡荡”。
  他上一次算这一卦出来,还是在迟斯年那回,虽然迟斯年看起来冷漠,但其实是个固执己见的傻小子,认准了一个人是好人就会全身心地信任,坦坦荡荡没有一点隐瞒的意思。能出这种卦象的人,至少现在说的全是实话。
  他暗暗打量了一下眼前的晏星河,决定信一把。
  晏星河睫羽颤抖,艰难地吐出一口气:“风家如今禁用卜术,就算我拉下这张脸去跪去求,也没有任何一个人出手算过,所以,当我听见那枚铜钱掉在地上的声音时,我已经做好了再求一次的准备。”
  风澈听他话里的意思已经察觉到不对,下一瞬晏星河将琴放到身侧,屈腿下压——竟然要跪下了。
  风澈这辈子没受过这样的大礼,手臂也不抱着了,赶紧上前拽住了晏星河:“你这是干嘛?”
  他拽了一下发现这人劲还不小,愣是没阻止晏星河下跪的趋势,急得他跟着也跪下了。
  俩人跪着面面相觑半天,气得姜临一把捞起风澈:“你这跟着拜年呢?”
  风澈扑腾两下:“受不起,真受不起,折寿啊,你懂不懂?这位气运加身看着将来也是一号人物,跪了我算什么事情?”
  姜临把他放到一边,又去扯晏星河,没想到把人扯得膝盖在甲板上横着蹭了一段,也没把他薅起来。
  晏星河一边和姜临较劲儿,一边固执地看着风澈:“求你帮我,只要一卦,让我做什么我都答应。”
  风澈跳到一边躲他这跪,晏星河再跟着转过去,来来往往几次后,风澈服了:“不是,你师姐魂灯没散,就是说明她没死,说不定去哪儿玩去了,你急成这样干嘛?”
  晏星河摇摇头:“她说好回来把收集的乐谱交给我,年年如此,她不可能食言。”
  “说不定有什么事情耽搁了呢?”
  “什么事情能耽搁六年?何况她是……她可是掌门……怎么可能一次不回来”
  风澈脑子里一堆“痴情师弟苦苦追寻掌门师姐脚步,蓦然回首发现师姐失踪后早已嫁为人妇”的苦情戏码,心想这人都求到这个份上了,不帮也不是办法。
  他重新把铜钱翻出来,拿在手里掂了掂:“行了行了,你赶紧起来,不过我事先说好,所算之人不得事关天道,你也不能借着卜算结果随意更改他人宿命。”
  晏星河挣脱姜临的手,把琴抱在怀里:“那是自然,我至少为了找师姐而已,我不去伤天害理……你同意了?”
  风澈看他还跪在地上,无奈道:“同意了同意了,赶紧起来!!!”
  晏星河站起来,拍了拍琴上的灰,然后才去管身前的灰,再抬头,就恢复了那副朗月清风的模样。
  一点不像是刚刚跪过的样子。
  “多谢风兄出手相助,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来世当牛做马——”
  姜临瞥他一眼,冷冷道:“不用你。”
  晏星河立刻闭嘴,试探道:“姜兄?”
  风澈没忍住,噗嗤一笑:“晏道友不要介意,家妻就是容易吃醋。”
  晏星河了然:“怪不得我刚刚听见你俩牵手,原来二位是这样的关系,姜小姐易容手段高超,我竟未能看出是女子……”
  姜临张口要说什么,风澈凑上前捂住了他的嘴:“对对对,家妻娇艳貌美,行走在外总觉群狼环伺,如今伴作这副模样,觊觎之人仍多如过江之鲤,实在是苦恼。”
  晏星河点点头,偷偷看了一眼,立刻把视线挪开:“风兄担忧得不无道理,所幸姜小姐貌似对你情根深种,实在羡煞旁人。”
  风澈笑嘻嘻地应了几句,捂住姜临嘴的手上忽然传来一阵濡湿,似乎是对方炙热柔软的舌尖轻轻舔了舔他的手心。
  脑海里回响起姜临的声音,低沉撩人的声线一字一顿,只用两个字就冲垮了风澈的理智:“相公~”
  风澈脑子嗡嗡作响,手放也不是收也不是,挣扎了一会儿,姜临还在拱火:“你喜欢什么样子的,今晚给你变,都听你的。”
  风澈猛地撒开手,后退一步,看向晏星河:“你师姐生辰八字是什么,告诉我。”
  他话题转太快,晏星河一时没反应过来,被他吓得差点把琴扔地上:“不知道……”
  风澈指尖描绘八卦图的动作僵在原地:“啊?不是你师姐吗?”
  晏星河叹了口气:“师姐从未和我提起过。”
  “没提你就不问?”
  “师姐忙着开宗立派和收集乐谱,我若不给她分担压力,还去成天问有的没的,就枉费师姐的养育和教导之恩了。”
  风澈:“……”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本家的人被他求到这个份上也不肯算一卦了。没有生辰八字全靠卜术算人方位,简直比登天还难,被人说成是来砸场子的都有人信。偏偏这人一点被拒绝的觉悟都没有,看不懂风家人的为难,固执地四处求人——只能说多亏遇见了他,世间都没有第二个人可以帮晏星河。
  无生辰八字,非本人到场,倒是可以借用晏星河的未来之景看一看,左右晏星河会找到他师姐,只不过是时间问题,提前让他知道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他打定主意,指尖的八卦图重新开始勾勒,晏星河注意到他动作间的停顿,低声问了句:“风兄,可是有何不妥?”
  风澈摇摇头:“无事,就是在想你师姐还真是神秘。”
  晏星河轻轻抚上怀里的琴,声音中带着怀念:“是啊,师姐代师父他老人家收徒,开宗立派,收养了我们这一群师兄弟,明明可以在宗门坐享其成,却偏要出去收集乐谱将宗门发扬光大。于我们而言,师姐就是上天派来拯救我们这群穷得没钱吃饭的孩子的,功成身退后一心退隐江湖,神秘而圣洁……”
  指尖灵力画完最后一笔,风澈抬头看他:“你师姐长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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