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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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珏“是”了一声后,对皇祖母态度的转变略表疑惑,太后眉眼间浮起淡淡笑意,是感怀往事时心中温暖而又怅然的笑意,“昨夜,哀家梦见太祖皇帝了,梦见了……哀家第一次见到他时……”
  侍在一旁正添香的沉碧,听太后感叹虽未附和言语,唇角却微微弯起。太后瞧见,就笑斥她道:“你是在取笑哀家吗?”
  沉碧忙放下香匙,向太后娘娘弯身道:“奴婢不敢。”虽似是在告罪,但唇角噙着的一丝笑意依然未消。
  沉碧是皇祖母身边的老人,从皇祖母还是独孤家未出门的嫡小姐时就伺候在皇祖母身边,凡是皇祖母之事,她应无不知晓的。萧珏因并不知皇祖母与皇祖父初见之事,又见皇祖母与沉碧是这般情形,心中不免越发好奇。
  三四十年前,皇祖母所出身的独孤氏乃是北地望族之一、家世显赫,而皇祖父虽祖上萧氏亦是名门,但至他那辈时已是门庭凋零,是皇祖父投笔从戎,凭着不世出的军功谋略,才坐上了魏博节度使之位。
  当萧氏的军队与独孤氏的钱粮随着婚姻紧密联结后,皇祖父成就了令燕朝皇帝胆寒的大业。尽管燕朝早几十年就积重难返、地方藩镇割据,但在皇祖父横空出世之前,藩镇间势力相当互相制衡,无人有真正一骑绝尘逐鹿天下的实力,直到皇祖父才有王者之相。皇祖父虽名义上仅是魏博节度使,但实际势力随着征战渐覆盖了大半北地,而独孤氏亦随之水涨船高,成为北地第一高门。
  虽似是为权势而结合,但皇祖父与皇祖母是世人眼里的恩爱夫妻,因被人誉为枭雄的皇祖父,尽管身居高位执掌大权,却从不流连风月,一生只与皇祖母育有两子。
  皇祖父病逝时,萧珏年纪尚幼,因而他记忆里关于皇祖父的往事很少,如今记得最清晰的是皇祖父病重那年的深秋,庭院中黄叶纷飞,倚坐廊下的皇祖父,将冷透了的药倒在了一盆早已死去的茶花里,喃喃吟了一句,“几时携手入长安”。
  长安是前燕旧都,父亲在建立启朝时虽因时势将都城设在雍京,但也说过皇祖父在世时更属意以长安为京城。皇祖父有征战天下之志,皇祖母亦非寻常闺阁女子,想来以帝后之尊携手共入长安是他二人之志,只是天不假年,皇祖父壮年时病逝,多年后皇祖母也未去长安,而是独自留在启朝雍京城皇宫中,以太后之尊。
  萧珏心同世人,也认为皇祖父与皇祖母之间情意深重,就好奇询问起他们的初见之事,看皇祖母含笑不语,又要问沉碧时,皇祖母先摆着手笑道:“罢了,哀家自己来说。”
  “那年哀家一十六岁,就和你现在一样大,家里有意为哀家相看亲事,但未摆在明面上,只以宴会的名义,邀了许多高门望族出身的子弟,来家里吟诗对酒。”
  虽已是五十多岁的人,但在说及这段往事时,太后眉眼间的沧桑似都淡了不少,浮起了小女儿的柔和,“原本就只是哀家的父兄在宴中相看而已,但涉及终身大事,哀家那时如何能耐得住坐在闺房里,就偷偷来到宴厅,躲在屏风后悄悄地看。那屏风是青纱制的,上绣着许多花草,使得哀家有些看不清宴中情形,只能将脸尽量贴近,结果因这样,不小心将屏风给推倒了……”
  说到此处,太后自己就先掌不住笑了起来,“屏风一倒,满堂宾客都朝哀家看了过来,哀家自生下来还没那样窘迫过,登时就闹了个大红脸,愣站在那里不知要如何是好时,又见宴中有位俊朗公子微笑着看向哀家,脸就更加红了……是和先前不一样的脸红……”
  最后一句轻轻的,似是飞花落在风中。许是因先前笑得太厉害了,太后眸中都微微泛起了泪花,她拿帕子拭了拭眼角,轻握住萧珏一只手道:“哀家希望你能找到真正合心的女子,和那女子一辈子和和美美地过日子。”
  萧珏谢皇祖母关怀后,太后神色渐渐寻常,“不急,你才十六呢。现在该急的是皇帝,他都二十三了还未有子嗣,若这两年还不能有,外头的传言怕是要更难听了。”
  沉碧轻轻盖上博山炉炉盖,“近来陛下颇为亲近后宫,也许明年宫内能有婴儿啼声呢。只是奴婢原以为这诞育皇嗣的福气第一个会落在姜采女身上,毕竟她是陛下这几年纳的头一个新人,没想到陛下就为一只琉璃樽将她一直关着,像若这气一直不消,能将姜采女关一辈子。“
  事涉皇叔宫闱,萧珏本不应置喙,连想都不该去想,可是那幽兰轩中的少女,常是萦绕在他心头。他心里一直念着她,却不能提,这时听沉碧说起,正犹豫是否要深问时,又听皇祖母似和沉碧闲话道:“那个姜采女在当御前宫女时,哀家对她有点印象,记得她长得水灵灵的,跟朵白茶花似的。越是如花似玉的年纪和容貌,越吃不消这样的磋磨,别说关一辈子,依哀家看,只消一年半载,这花就要枯萎了。”
  沉碧道:“奴婢手底下的小宫女今早去太医院为娘娘拿进补药材时,有看到幽兰轩的宫人也在为姜采女拿药,问了一句,知道姜采女这才被关了十几日,就已病得起不了身了。”
  萧珏心中一颤,忧虑如潮水冲击着他的心房,他终是忍不住开口道:“若为一琉璃樽,责罚一女子病重至死,传出去,对皇叔名声有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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