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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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此刻,宁好从自己房间可以清晰听取书房里父子俩的谈话,比身临其境还真切。
  听众还有一位,就是受邀嘉宾——刚打翻醋坛的便宜老公。
  耳机里传来闻家昌的声音,出乎意料,他听上去丝毫不愤怒。
  语气冷静,甚至有点亲和。
  “……要看看这个人还能不能为你所用。他对你到底够不够忠诚。一个项目丢了就丢了,也谈不上有什么巨额损失,但它是块试金石,至少已经帮你试出了薛昊这个人,他不是个小人就是个蠢蛋。”
  “爸,薛昊这个人绝对可以信任,他没有骗我的理由。这次消息是他主动提供给我的,事成了他能有好处,诓我一下最后没办成,我损失不大,他也没好处啊。损人不利己,干这个干嘛?这次纯属信息不对称。他知道云上经常和海源合作,没拿那资格当回事,他又不知道我们要单干,我也不可能没深交就把利害关系跟他交待。”
  宁好抬眸看向闻斯峘,他也正神色凝重地看着自己。
  眼里有惊讶交换。
  都知道闻家昌不是草包,对他的城府没具体概念,想不到人前人后能反差这么大,上一秒还在发怒咋呼,一转身就能心平气和。
  也知道李承逸双商不低,但同样没想到他分析起来头头是道。
  这两人都比平时所见更难搞。
  闻家昌沉默一阵,重新开口:“有点道理,不过以后对这个人要留个心眼,以防万一。”
  李承逸:“那肯定的。”
  闻家昌:“宁好又是怎么回事?在你跟我说把她调来云上之前,斯峘也提过。她怎么做到的?能指挥你们两个人?”
  李承逸:“别人我不太清楚,我是主动替她提的,她没叫我这么做。我主要是看她在海源处境太差了才这么说,我问她,她还在硬撑。”
  闻斯峘看着宁好拧起眉,眼睛眨了好几下,言下之意——“被指挥的冤种就我我一个?”
  宁好也拧着眉,无辜地耸了下肩,表示——“不懂什么叫‘指挥’。”
  闻家昌又一阵沉默,平淡道:“对宁好要特别留个心眼,不要因为太熟悉就掉以轻心。你也少盯着别人老婆,她现在已经嫁给斯峘了。用她不是不行,要注意边界,不要以为自己能轻易在两个女人之间保持平衡,太多情感纠葛会分散你的精力。”
  “我知道的,爸爸,所以我这次特地没有带汪潋过来,就是因为前期肯定需要宁好的帮助,她在江城有些人际关系比我更清楚。”李承逸说。
  闻家昌似是而非地笑笑:“你没带汪潋过来,难道不是因为你搞不定她?”
  一语中的,这话就像重锤落在李承逸心脏上。
  从前,他也时常在与宁好的相处中觉得委屈,但那更多是他自己的感受,从小父亲就给他灌输“哄好宁好”的理念,宁好喜欢的东西他要勉强自己喜欢,宁好讨厌的东西他要说服自己戒断。
  但是平心而论,宁好是个通情达理、心胸宽广的女孩,李承逸的压力没有几分来自宁好。
  汪潋就不一样了,刚恋爱时觉得她是个挺可爱的小作精,现在再整天这么作已经成了负担。
  李承逸叹口气:“汪潋一个女人就已经很分散精力,我还是先专注事业吧。”
  “事业也没见有起色,”闻家昌平静道,“让你去海源物色一两个人,你有看中的吗?”
  李承逸:“我准备把孙国栋挖过来。”
  “他?”闻家昌沉吟片刻,“不好挖吧。他是管培出身,上升势头很好。”
  “我查过了,他其实没有什么背景,家庭一般,势头这么好,肯定是有点能力的。余总很器重。”
  “是啊,你也说余器重他,他有什么必要跳槽来私企?退一万步说,你把人硬挖过来,余那边的关系怎么圆?不能挖个拿钱干活的人吗?”
  “爸您放心,”李承逸胸有成竹,“我已经做了一番铺垫。我会让余在集团里保不住他,最后把人挖过来了,反而还卖余一个面子。”
  闻家昌沉默约一分钟,似在权衡利弊:“好,我相信你能办妥。”
  “不过这事不能操之过急,”李承逸说,“孙国栋过来之前,我需要宁好帮我盯着点项目。”
  闻家昌嗤笑:“有没有项目还打个问号呢。我一会儿来问问她吧。”
  宁好迅速收回耳机,从手机上拔下来整理。
  闻斯峘神色凝重,没了先前那副阴阳怪气的腔调,倚着沙发靠背问她:“怎么办?他们俩并不好搞定,是不是出乎你意料?”
  “可能出乎你的意料吧。我不知道你对你爸有什么误解,”宁好一边用手绕着耳机线,一边抬头直视他,“家里没人时你可以溜进书房看看,《资治通鉴》《韩非子》都被他翻烂了。”
  闻斯峘讶异地挑眉,半开玩笑:“野心很大啊。”
  宁好没跟着笑:“一个这么大企业的舵手,你还指望他依然是三十年前的小包工头?”
  “我说的是你,”他笑眯眯抄着口袋说,“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宁好白了他一眼,这个人好像作壁上观、看戏上瘾。
  她走远将耳机线收回包里。
  “宁好,我想问,如果不是亲耳听见这些利用你的调调,你对他还有感情吗?”
  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回过头,见他难得严肃。
  房间里静了几秒。
  刚要开口,又被敲门声打断。
  吴妈——那位管家阿姨,李路云的左膀右臂——在门外说话,“先生,小姐,老总请你们去客厅聊聊天。”
  客厅里,闻家昌做出一副余怒未消的样子在对李路云控诉李承逸;“……到现在还稀里糊涂,来来回回半年了,江城地界上盘根错节的关系他是一点没摸清。”
  “那你提点他一下咯。”李路云说。
  “我提点?我永远给他当保姆,我不要退休了?”
  演完这一出,闻家昌装作刚看见宁好和闻斯峘走近,骤起热情,招呼道:“来来来,看见你们俩郎才女貌的我才能顺着点气。过来喝茶。”
  等宁好坐定了,他一边操作茶具一边问:“好好,斯峘和我说了,你准备婚后来到自己家来帮忙,我当然求之不得,一家人就是应该齐心协力。你在海源是项目经理,过来肯定至少是项目经理,但问题就是现在除了几个正在收尾的小菜,大项目我们没有。”他说着看向闻斯峘,努力强调两人血浓于水,“你大哥今天栽了个跟头,不知道你听不听得明白……”
  闻斯峘顺他意思接话:“我比较外行,宁好能懂。”
  “可惜,你要是也做这方面,父子兄弟齐上阵是最好的。当然,好好现在进了家门也不是外人,对我来说,儿媳妇就是亲女儿。”
  闻家昌对宁好打完感情牌,又绕回原路继续去安抚闻斯峘:“你大哥今年以来我给了他代总经理的职务,说实话他花了不少精力去找合适的发展地块,带着营销、商务、财务、合约,反复研究评估,最后锁定了江陵区南边这块地,谁知道被人摆了一道,前功尽弃。他这个位子也实在不好做。”
  闻斯峘听懂他的意思,是说公司交给李承逸是情非得已、总经理也不好当,怕同样是儿子,闻斯峘心里不平衡给他瞎搅合。
  闻斯峘本来就对闻家昌的事业不感兴趣,于是点头附和:“他还是很能干的。”
  “这次不管结果如何,好好愿意留下来做做工作都是为了这个家,算我对不起你们小两口的,蜜月以后一定补上,补个大的。好好先去投资发展部主事,等这块地拿下来,给你放两个月假,你们出去玩个痛快,培养感情,啊。”
  这还不是“用完就扔”的意思吗?
  投完标就让人靠边站,也不说给个职位,不厚道啊。
  闻斯峘笑起来,故意装外行乱捅一竿子:“那也不用,我可没那么长假。再说宁好不是那么贪玩的人,她还是事业为重,她自己接到的项目,就让她自己干着吧,万事开头难,接了活就撂挑子全扔给大哥,那大哥要有意见了。”
  闻家昌脸上闪过一丝尴尬神色,战术性喝了口茶。
  宁好趁他喝茶又补刀,小鸟依人地挽住胳膊倚向闻斯峘:“他在国内,我一个人出去玩多没意思。还是等他有假吧,不急。”
  “那好,好,拿到地就转战项目部,挺好。”闻家昌挤着慈祥笑容,又问,“金越地产和新闻集团要联合拿地的消息,你是怎么知道的?”
  宁好笑盈盈说:“我大学学姐是新闻集团的财务总,她们做项目评估也有很长一段时间了。”
  闻家昌舔舔嘴唇,叹口气感慨:“清华北大校友圈确实不一样啊,要是承逸能上顶尖学府,我怎么可能送他出国。也不知道是我送错了学校还是怎么的,没攒到几个有用的人脉,光学会一伙人吃喝玩乐乱花钱了。出国没用,除非扎根之后单位公派出去。”他苦闷地掐了掐眉心,忽然意识到自己失言,话锋一转,对闻斯峘说,“但你们搞研究又不一样,还是出国学的先进,这个我懂。”
  父子俩相视而笑,感觉得出生疏又客气的气氛。
  闻家昌问宁好打算怎么去活动。宁好直接缄口不言:“没成的事我不敢说。”
  闻家昌知道她聪明,不会提前透口风,问不到什么,便也作罢。
  聊着聊着,就快要到午饭时间。
  李路云看他们其乐融融心里不太舒服,跑出来打岔:“你一个老头子缠着人家新婚夫妇说得口干舌燥干什么呀!再这么烦人,以后孩子们不爱回家来了。”
  闻家昌哈哈笑,顺势起身:“我不烦人了,去洗个澡,昨晚喝多没洗。好好该联系的人联系起来。没事就去花园里谈恋爱吧。”
  宁好从善如流,往外走,
  长廊里阳光充裕,落地玻璃外面草木葳蕤,秋海棠与勋章菊开得极艳,视野漂亮心情也跟着明朗。
  闻斯峘在身后跟着好长一段路,确定周围没人才伸手捉她的手腕拉近距离。
  密谋耳语:“没有一句感谢的话想对我说?”
  宁好笑眯眯踮起脚,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
  什么哄小孩的招?感觉不太走心。
  闻斯峘无奈地笑,不过,倒是比一声不走心的“谢谢”要好上那么一点。
  “你给自己复仇计划的时间期限是多久?”他认真问。
  “五年。”
  他有些意外:“才五年?”
  “一个行业从兴盛到衰落通常是五年,如果遇上政策收紧,只需三年就会结束红利期。”
  原来她的计划是配合行业周期进行的,听起来不是毫无胜算。
  不过她绝对不会离婚的时限只有五年,让他感到时间有点紧迫,五年,能让她接受自己么?
  闻斯峘觉得自己这边反倒有点悬,不经意叹口气。
  “答应我一件事。”
  “嗯?”宁好瞠着小鹿般的眼睛。
  他垂眸欣赏,轻轻用指背触碰她的脸颊:“别滥用美人计。”
  第14章 尾灯
  美人计?他怎么好意思说别人?
  宁好平时一个人住,一个人睡双人床,自由惯了。
  昨天夜里为解闷喝了点酒,没喝醉,只是精神有点松弛。宽度两米二的常规大床,两人各一边睡下,中间还隔了好远,并不显得拥挤。
  只是早晨醒来时,日光刺眼,迷迷糊糊睁开眼,她逐渐觉察自己脸的朝向有些古怪。
  意识清明一点,她发现睡的不是枕头,而是人家胸口,手也不是搭在枕边,甚至还把人上衣的下摆撩了起来,露出块垒分明的腹肌。
  宁好吓出一身汗,把睡衣给人扯回去,脸红到眼皮,坐起身回望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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