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郎 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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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杨桢:为什么不能按套路来,让我玩转现代,走上人生巅峰?
  权微:为什么不让我英雄救帅?以后有家庭矛盾你负责?
  第15章
  他走得头也不回,后背上的大字恶搞里带点严肃,总之是醒目又嚣张。
  宏哥反正是有点懵了,他是没见过这种朋友,没想管你他妈就当个睁眼瞎啊,叫停后走了不说,还不知道冲谁摆脸子,以为自己是老几啊?
  但是看在权微身上那件活动服的份上,他没跟这小子计较。
  零一的老板也就是他大哥,跟艾防办那个秃顶的彭主任是朋友,两人据说是钓友,在郊区水坑的草丛子里被一瓶驱蚊水牵起了友谊的小手,水平一个赛一个的垃圾,但就是好这口。
  他们今天过来主要也是老板有吩咐,酒吧里鱼龙混杂,有的醉的连亲妈都认不出,调戏到编制里这些老实人头上就不好收场了。而且普及性安全知识也是传播正能量,他们这种人正好也能积个德。
  也许有人会觉得他们积德像个笑话,但包括宏哥在内的很多人,夜深人静的时候都会担惊受怕,怕亏心事做多了,有天会遭报应。但人会觉得愧疚,那证明在做的事必定背离良心。
  只把催债当成一种工作,宏哥面不改色地指挥着小弟找地方下手,轻松的神情背后透出一种习以为常的冷血和残酷。
  杨桢被3个人摁在地上动弹不得,在手臂上寻找合适落点的刀刃碰到皮肤,让他在初夏感到了严寒的气息。
  他不想让权微因为帮助受伤,但看那人凛然离去,瞬间却又有种被抛弃放弃的惶恐,人是矛盾的个体,一生中念头千变万化、片刻不停。
  宏哥蹲在杨桢跟前,最后努力道:“小杨,你再想想,要不要给你妈再打个电话?”
  杨桢是真累了,盯着权微之前站过的木荆条方向在地上横尸。
  宏哥见他油盐不进,就只能给他点厉害尝尝了,他当然不会真的砍断杨桢的手,砍了就更难挣钱还债了,但这家伙连入室抢劫都无动于衷了,必须大吓一顿,吃够皮肉上的苦头。
  宏哥对手下使了个眼色,蹲在旁边的石头连忙将杨桢的手臂按死,他的脸似乎还有些稚气,但干起这种事来得心应手,俨然是个已经见惯血肉横飞地老混子。
  只见石头单手提起长长的西瓜刀,在手里飞快地沉了两下,这是试着收方力道,然后石头的肱二头肌猛然暴起,手起刀落,在空中留下了一片迷蒙的刀影。
  杨桢的皮肤霎时紧绷起来,整条右手小臂上冒出一大片极度不适的鸡皮疙瘩,他咬紧牙关,不想哀嚎得太过凄惨。
  与此同时,一对偷情的男男像连体婴一样从后门拥吻着出来,抚摸贴近的动作显得急不可耐,后门下小花园还有三级台阶,他们站在相对高的地方,其中一个朝向不好,正好目睹到这暴力的一幕。
  “啊……!!!”
  权微离开小花园,去50米开外的混沌摊点了碗馄饨。
  因为灌木丛和柳树的遮挡,这里看不见小花园背后的场面。
  摆摊的老太太头发白了一半,手慢脚慢地忙活着,用手指捉完紫菜去捉虾皮,权微缩在小马扎上喝梅子汤,腿因为没地方支,交叉着团在大腿下面。
  他走得干脆,心念却不如腿脚利落,烦得饮料都没喝出滋味来。
  自己借的高利贷,死了也要还,这就是权微的亲身体验。
  别说什么报警,放贷的没点势力和靠山它做不起来,而且经济纠纷民警也是束手无策。什么高于银行利率4倍的借贷不受法律保护,要是法律能解决问题,高利贷这个行业根本就无以为继。跑路也不现实,当事人跑了家人朋友替他吃大亏。
  然后到这份上也别说高利贷怎么害人,因为害人的凶器是自己送出去的。所以谁都不用指望,怂点的只有一死了之,不怕死的舍下一身剐,硬还之后重新开始。
  今天这事要是发生在入室盗窃之前,权微心想杨桢当场就会被自己扫地出门,他的房子新,租金严格来说不算便宜,那杨桢有钱租他的loft,就没钱拿去还债?
  他怕只是不想还。
  担当不分男女,没有就该受人鄙视,权微因为杨桢有礼貌而产生的一点好感被这波纠纷一搅,登时又没了。
  老太太动作慢,但贵在真材实料,馄饨确实很香,权微不想回去干活,就在摊上磨洋工,晚风吹得人惬意,他准备等到馄饨凉到合适的温度再下嘴,谁知刚提起勺子准备搅搅散凉,歇斯底里的喊叫声就划破了静谧。
  权微的眉头皱得登时能夹死蚊子,他跟杨桢不熟,不知道杨桢大呼小叫的声调,只是一听声音来自于小花园,脑子里就强势蹦出了两个大字。
  闹心!
  权微回去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小花园和篱笆那边已经没了人,他中邪似的地往对面看了一眼,只见杨桢之前趴过的地面处有一摊深色的痕迹。
  也许是血,也许是尿,那谁知道呢?
  他提着孙少宁交代的梅子汁就进了酒吧后门,瞬间被吵闹的噪声淹没。
  孙少宁已经下台了,并且经过他的煽情,酒吧今晚走起了忆苦思甜的文艺style,不少客人上台分享着自己刻骨铭心的爱恋,情到深处泪流满面。
  安全套和传单已经发完了,老彭和志愿者就混在客人堆里鼓掌,他们要扎入这群人的心,首先就要学会聆听。
  孙少宁藏在一个柱子后面的懒人沙发上玩手机,荧荧的白光投在他脸上,让他看起来显得心灰意冷,权微揪着脑袋往屏幕上一看,不出所料看见了小方的照片。
  那是一张在西北国道上的抓拍,明理的蓝天白云下,镜头里高高跃起的少年是个黑皮,过于灿烂的笑容实在谈不上好看,但热情和开心扑面而来。
  小方是孙少宁以前的狗腿子,全名叫方思远,是个哑巴,认识孙少宁之前是会所里免费赠送环节的采耳师傅,孙少宁就是被掏得欲仙欲死,一来二去才盯上了别人。
  权微很少评价别人的私生活,但要说起小方,他还得在心里送孙少宁一句渣渣,得到了不珍惜、失去了又后悔,活该……
  但是权微没有真的骂过孙少宁,他做不到或是没做过的事从来不会去说别人,请问你有什么资格?他也有直到失去后才想要珍惜的人,他老爷子罗瑞笙。
  权微没打扰孙少宁的回忆杀,自己猫了个角落,打了一局小游戏,然后刷起了app。
  半小时以后老彭招呼大家撤退,权微是响应最积极的一个,胳膊一翻活动服就下来了,老彭对他不务正业、只想开溜的态度有点意见,但别人好歹有始有终了,于是他还是夸了夸权微。
  孙少宁情绪有些不对,说想自己走走,权微稍微犹豫了一下,没说什么,踩下离合器驱车走了,孙少宁是成年人,就是他妈都不该干涉他的自由了。
  九点正是夜市的人潮高峰,来时的路已经堵了,权微果断服从导航,拐上了对着臭水池的那条辅路。
  路口行人和商贩很多,他开着车在人流里爬,被水池的气味熏得忍不住去关车窗,目光随着摇车窗的动作看去,岸边的照明充足,水面波光粼粼,他之前吃混沌的那条小路没什么行人,草木枝繁叶茂,不是夜间涉足的好地方。
  不过也正是因为人少,权微这一看竟然又看到了杨桢,大爷这双眼睛左右都是5.1,要认出路灯下的杨桢并不费力。
  那人像个阴魂不散的冤家,在橘色调的灯光下慢慢地行走,步伐慢得如同行将就木,他其实很好认,因为总是穿得很中介。
  权微一开始以为他是被打断了腿,没注意到杨桢前头几米开外还有一道人影,直到杨桢快到路口了权微才发现,他是在等着给前头那个老人推车。
  水塘旁的小路接到辅路上有一段坡道,老人就是卖馄饨那个老太太,她腰背佝偻地在前头拉着车,走到坡道口身体就压得更低了,像是尼罗河上的纤夫。
  权微吃馄饨的时候还觉得杨桢是个垃圾,然而这一幕印入眼里,内心就又开始反复无常。
  这世上为生活所迫的人有无数,自食其力的人都值得被尊敬,而那些能无差别尊重劳动者的人,人品都差不到哪里去。
  权微很难说清自己这一刻的感觉,他是罗瑞笙蹬三轮供出来的大学生,所以有个致命的萌点,谁尊老他青眼看谁,当然,那些为老不尊的人不计入考虑。
  ——
  那对男性情侣发现人身伤害现场之后,高亢的尖叫很快就引来了警察,杨桢自己叫来的警察。
  他当时离开亭子,在跑回酒吧门口的时候,因为不知道自己欠的是赌博债,而且数额严重超出他的还款水平,还天真地以为1万能一次性还清。
  除了结债,他的主要来意里还包括黄锦的贵重物品,杨桢怕高利贷拿到钱了毁约,所以留了个心眼,将钱和手机塞进了路过的一个消防栓里,准备看到黄锦的东西了才答应一手交钱。同时他也担心对方人多势众,就在藏手机之前打了110,谎报零一酒吧有人聚众斗殴。
  他那时想得是不管警察来早来迟,总是一道意外的保障,然后事实证明他的考虑极度英明,权微掉头走了以后,民警就来到了酒吧,在没有找到斗殴迹象的前提下,因为新鲜围观了一会儿老彭的干预活动,然后他们正准备去其他地方巡逻,尖叫声响了起来。
  民警从后门蹿出来,宏哥惊而不乱,一声令下,众人抢时间报复性地踹了杨桢几脚鸟兽状散了,他们本身是强壮的打手,对这块又熟悉至极,东南西北都是逃窜的身影,两位民警追出上百米被落下了一大截,等再回来找受害者,地上就只剩下一滩血了。
  杨桢的手没断,但是被刀划出了一条手指长的伤口,一开始血流的还有些汹涌。他因为赌博欠债,本身就违法了,报警是两败俱伤的路子,他是本分人,无法接受这种不属于他的冤屈去当阶下囚,所以他溜了。
  他脱下衬衫裹住手臂,单着背心回去取了钱和手机,因为担心会遇到宏哥的人,所以药店也没去,在灌木丛里躲了一个多小时之后才回到路上,到池塘的小码头边漂了漂沾了血的衬衫,洗到红色不那么吓人了,才直接穿回了身上。
  他没有权微那么时尚,非礼勿动,他不好意思在公共场合光膀子。
  知道前主人是欠了赌债之后,杨桢感受着手臂上的阵痛,心里慢慢有了取舍,他不是以前的杨桢,他不会赌,如果有路可走,清醒时候的他不会钻死胡同。
  他重新回到小路上,脑子里全是纷飞的对策,前面的老人拉车费力,上了坡道隐隐有种倒退的架势,杨桢顺道搭了把手,心里还在琢磨后路,只是他这个无心之举,落在有心人的眼里,就成了自己理解的意思。
  杨桢走上熙攘的商业街,他不打算沿原路返回,就找了下辅路的路牌,边走边开了导航,语音正在提示他直行1公里后右……一辆黑色速腾流水一样停在了他的身侧。
  杨桢察觉到什么忽然低下头来,就见权微绷着个脸,用一副官老爷地架势说:“上车。”
  第16章
  杨桢的诧异外露而明显。
  傍晚时权微没救他,他在险境中觉得心寒,冷静下来后也知道权微并不欠他什么,权微要是救他,杨桢会感恩戴德,要是不救,那就是他运气不好。
  人永远不该用以能让自己受益为前提的道德来约束别人,这样才能切身善良该有的分量,而不是一切帮助都理所应当。
  假设当时他跟权微对换处境,杨桢绝对不敢保证自己会冲上去救人,人在非常形势中的思维和反应不能用寻常的逻辑来评判,他对别人的要求向来不高,因此失望也少。
  他对权微没什么意见,杨桢只是觉得很巧,可能是念念不忘必有回响,他正在思考自己以后该何去何从,而周遭这一帮子人又该怎么处理才算妥当,然后当事人之一就现身了。
  牙郎除了有一张能把稻草说成黄金的嘴,还有一双察言观色的眼睛,杨桢看得出权微爱干净,在他们为数不多的碰面里房东的衣服就没重过样,而且没有那种几天不洗的松垮感,然后皮肤、头发的状态也能反应出一个人的整洁程度。
  杨桢不久前在水塘里漂过衬衫,身上有股类似于沤肥的气味,不管权微喊他干什么,他都不想坐进去讨嫌。杨桢站在路边指了下自己还在往裤子上渗水的衬衫,礼节性地笑着说:“不方便,有事吗?”
  权微难得肯伸出友爱之手,真没想过像条落水狗的杨桢会断然回绝,他能有个屁事?于是一下被问倒了。
  权微停车的原因无非就是一点冲动,有点像在微博里看见了正能量,随手点个赞那样。幸福花园在他回家的路上,杨桢刚好在他回家的时候到眼前晃荡,看在他刚刚还有点顺眼的份上,就多花个几十秒捎回去呗。
  陌生人之间印象止步于浮于表面的所见所闻,他对杨桢个人的印象其实不差,就是这个人做的蠢事频频趟他的雷区。
  也许连权微自己都不知道,正是这种性格和行为上的矛盾无形中加重了他对杨桢的关注。
  权微其实严格没有杨桢想得那么讲究,每次出门不重样是因为他们天蝎座比较时尚,他空闲的时间比较多,因此衣服也多,其实他平时在家也是个抠脚大汉,标配都是棉质的背心和大裤衩。
  权微基本是看态度给反应,杨桢的客气使得他的拒绝没什么分量,他的问题在房东看来不是问题,因为权微已经半年没洗车垫了。
  权微顿了下,面不改色地说:“没什么不方便的,你现在要是准备回家,我顺路就给你带回去了。”
  杨桢不喜欢欠人情,去坐地铁也不麻烦,但他跟权微之间必定会有一次谈话,择日不如撞日,杨桢没再退却,拉开车门立刻钻了进去,后面的车已经在鸣喇叭了。
  杨桢一上车先道了谢,接着拉上了安全带,然后他坐得笔直,没将整个后背贴在椅背上,权微控制着车速,没注意到他这个小动作。
  这一段商业街堵得寸步难行,车外是真正的闹事,摊位云集、人流如织,衬得车里的气氛更加冷清。
  按理说房东发现房客欠了高利贷,就该担心他会不会给自己惹麻烦,可是权微一言不发,几乎都没怎么正眼看过杨桢,仿佛他副驾上坐的就是一团空气,空气当然没什么不方便。
  可是杨桢有话对他说,等到他们走出拥堵段,上了主路开始飞奔,杨桢厘清思路后问道:“我说话的话,会影响你开车吗?”
  权微从头顶的后视镜里瞥了他一眼,心想就是这种没人会注意的……体贴?周到?或者说客气?让他觉得杨桢不该是会放人鸽子或是欠高利贷的类型,可是事实胜于雄辩,权微跟他交集很浅,一切感受随心而走,觉得杨桢人还可以就对他好点,对他没好感就把他屏蔽。
  这会儿他不想屏蔽杨桢,虽然目不斜视但很快搭了话:“不影响,你说。”
  杨桢急速倒退的街景,忽然来了一句:“你别担心,我会尽快从你的房子里搬出去的。”
  权微并不知道高利贷合同上的地址是他的房子,因此没将宏哥和入室抢劫联系起来,他先是因为意想不到愣了一下,接着用一种“你欠的债,我为什么要担心”的表情说:“我没担心,也没赶你。”
  杨桢觉得他这话应该是发自内心的,因为权微没有对他客套的必要,他笑了笑,感激地说:“谢谢,那是我说错了,是我比较担心,会给你们惹麻烦。”
  房客善解人意,权微没有留他的理由,他只是提醒道:“房子没到期你提前走,剩下的租金不会退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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