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投票推荐 加入书签 留言反馈

  她的眼皮越来越沉重,因为失血,脸色变得苍白。
  可她是笑着的,她的脸柔和又温暖,眼里映着浅浅淡淡的火光。
  最先发现不对劲的是黎宗民,他看到滴落在地上的血,惊慌失措地喊,快救人!
  周语鹤醒过来的时候,躺在困住了她六年的房子里,盖着当初她被支离破碎那一晚的喜被,一张脸灰白。
  黎介元双手垫着趴在枕头旁边,见周语鹤醒了,兴奋地抬起小脑袋来,妈妈,妈妈。
  黎宗民过来,小声和他说,妈妈生病了,你不要吵她。
  黎介元点点头,双手捂着自己的小嘴,说,我乖,我听话,你不要锁我,不要把我放到猪圈里。
  黎宗民怔住了,他的脸上闪现着意想不到的痛苦和内疚。
  他过了好一会,才俯下身,把饭菜放在床头,吃点吧。
  他知道周语鹤不想看见他,放下就打算走。
  他转身,听见周语鹤很轻很轻地说,为什么不让我死。
  这不是一个疑问,是一个陈诉。
  它轻的不像叹息,不像怨恨,它是绝望之人发出的呐喊。
  她至死渴求自由,不愿做困于这方境地的囚徒。
  黎宗民一如既往地沉默,他走出去,背影比往日更萧瑟。
  周语鹤躺了半个月,黎宗民尽心尽力地给她换药,炖汤。
  黎宗民给她换药的手总是轻轻的,害怕碰到她。
  黎宗民从不奢望她的感谢,他甚至连她一个简单的笑都不敢奢求。
  因为他明白,那是被他夺走的。
  而他无法偿还。
  他们之间从不言语,从那双眼到那颗心,黎宗民隔着无法逾越的距离去仰望。
  周语鹤日渐消瘦,她缩在吱呀摇晃的木床上一声不响。
  黎宗民看着那端进来,明天又原封不动端出去的汤,他坐在床位,背对着她,说,我放你走。
  他只说了一遍,他站起身来,把汤往她的方向挪了挪,喝点吧,然后转身出去了。
  黎介元的爷爷奶奶怕出人命,没有再把周语鹤关进猪圈里,但是房门永远从外面用大锁锁着。
  春芒,大家都忙着下地。
  黎宗民用钥匙开了锁,他没进去,站在房门口,说了最长的一段话,可以的话,带小介走。我记得你会骑车,钥匙在这里,车我停在院子里了。过一会,你看到小介回来,你再跑。
  对不起,他没说。
  他很深很深地看了周语鹤一眼,又看了看那床因洗过太多次褪色的喜被。
  他把钥匙放在门口的地上,他拿上绳子,还带着一个风筝。
  他拉着黎介元往河堤走,和他说,今天太阳好,我们去放风筝。
  黎宗民架着黎介元,和田地里劳作的人打招呼。
  他们在三月的初春里,踩着一片嫩黄。
  黎宗民和黎介元说,妈妈说要带你去镇上买糖,你快去找她。
  黎介元开心得两眼有小星星,他问,爸爸,你不去吗?
  黎宗民笑着,说,我一会就来。
  黎介元跑回家,推开门,说,妈妈,买糖喽,去镇上喽。
  周语鹤从床上起来,慢慢地走到门口,看到那串钥匙。
  她忽然惊醒了过来,她抱上黎介元,发动了摩托。
  第二十章 一痛再痛
  晦暗的往事被摊开来晾晒在明媚的亮光之下,像打开了一只尘封许久的老旧箱子,蛛网遍布,灰尘满溢,迎面而来的呛鼻味道呛得人久久说不出话。
  这些心事太过沉重,连着筋骨带着血肉,把陈年所有无法见光的伤口都撕扯开来,嘶啦啦的,听得见声响。
  边泊寒想起小时候自己喜欢的一只毛绒小狗,尾巴处开了线,他害怕妈妈把它扔掉,一个人躲在卧室里,用胶带贴了好多遍,贴得很认真。
  可是时间一长,胶带还是脱落了,露出里面破败的棉絮来。
  周泽楠现在给他的感觉,就是当年那个漂亮,但是破碎的小狗。
  他不切实际地想,如果可以,他想回到过去抱一抱当年那个落满泥点的小孩。
  告诉他,不用怕。
  边泊寒平缓着自己的情绪,尽管已经知道,可由当事人讲述出来,边泊寒还是觉得一阵寒冷。
  他一脸郑重地望着周泽楠,用称赞的语气说:“周泽楠,你知道嘛,你真的很了不起。”
  他说,没有几个人会比你做得更好。
  周泽楠还陷在失重里,经年累月的伤疤在须臾里爆炸、燃烧,把他身体里的全部氧气都通通耗尽。
  他莫名觉得很疲惫,想歇一歇。
  “周泽楠,不要苛责自己。”边泊寒轻轻地摇了摇头,很温柔但很坚定地说:“我不允许。”
  边泊寒一直注视着周泽楠,用他轻柔的目光包裹着,他像潭碧绿湖水,望着天边那朵云,包容、妥帖地停在那。
  周泽楠回望,边泊寒就给予。
  边泊寒的话犹如牵线的风筝,一点点把他拉回地面。
  他凝望着边泊寒,边泊寒朝他很轻很轻地笑笑,柔软地像是雪白的棉花。
  边泊寒的表情不厚重,眉眼有着浅浅的笑意,仿佛周泽楠只是说了一个菜里有虫的普通故事,不惊奇。
  风把边泊寒额前的头发吹乱:“或许这些话听起来很像安慰,但我真的觉得你很了不起。”

章节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