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未知的宝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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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完胡平这阶段的匯报,叶向东转向老战友问道,「超凡!你怎么看的?」
  「胡平!在走道外的第一道门,就是偽装成墙体的那块石板,有没有检测那些黏着的物质含量?」李超凡就是这么个实在的老手,丝毫不浪费时间精准地切入任何可以考究的问题。
  「有!表面勾缝的应该是黄胶泥掺入石粉,里面黏结面用的是土籽麵与生漆,应该都是魏晋以前,南方早就已经在使用的黏合材料。另外再根据碳14测定的估计,构工材料时间约在公元前一世纪到三世纪之间。」胡平答道。
  「嗯!」李超凡心里面讚赏,这小子下了功夫,又问:「29窟的石质是什么种类?孔隙度如何?」
  「是砂岩,当地人称为麻石,常取来作磨刀石用。孔隙度2.1%~2.8%。可溶盐的危害不明显,尤其『第二小室』之后已经是在岩石的深处,几乎见不到裂缝,含水量低。」
  李超凡再问:「那么,你认为走道入口的那石板,崩塌了一角是甚么原因?」
  胡平想了想,回道:「应该还是复合因素。石板非常重,当时覆盖在走道口的时候,搬移的磕碰难免,就可能伤到左下缘的石板角落。再加上江南原本就多雨,花山又紧临新安江南岸,东风、北风都会把水气带入洞窟里。虽然石窟中的温度变化不大,但前几年春天,皖南到湘、贵都笼罩在暴风雪严寒的天气中。原本吸了水气的石板,一下子温度骤降,一下子温度又回升,发生『冻融』破坏,石板的结构自然从脆弱的地方先行崩解了。」
  李超凡与叶向东互看了一眼,点了点头,显然是接受了胡平的说法。
  「既然从『第三小室』的浮雕来判断,这石窟可能是战国后期楚王室所营造的。而那六个字,前三个字的『復山资』」……?」叶向东沉思了,没再讲下去。
  隔了半分鐘,叶向东又说:「『復山』倒像是地望,『花山』是不是跟两千年前此地人『復山』的发音很接近?…『资』又是啥意思?物资?资金?为啥用『敬』保用?而不是青铜器上常见的『谨』或『永』?似乎多了『恭顺诚敬』的意味?…有没有研究相关的文献记载?可以印证这石窟的年代和用途?」叶向东一口气提醒了好几个重点,以及考据的重要。
  「老师!早在2001年,前总书记江泽民同志为『花山谜窟』命名的时候,就经过很多专家学者考证过,当时对这些石窟的开凿年代、用途都查不到可信的证跡啊!所以才被定名为『谜窟』的。」胡平有些急切地回应。
  「那可是十年前的事了。」,叶向东提醒道:「现在,这新发现的林林总总,尤其这墙上的六个字,兴许提供了坚实的讯息,按图索驥肯定比十几年前机会大多了。」
  「还记得吗?前年,安徽寿县不是起出一批窖藏的楚简?看起来是战国后期楚王室的相关纪录,地缘关係很近,你不想研究一下吗?」
  胡平一巴掌拍在脑门上,有如梦中惊醒,「哇!我怎么忘了这事,谢谢老师提醒。……不过,那批楚简…现在交给那个单位研究了?」
  「你啊!还是毛躁本性,搞我们文物考古的,无论什么情形,都要沉下心来,想方设法地作全考证。否则,你只不过又挖掘出个不知所以的古蹟罢了。」叶向东的老师本性也冒出来了。
  虽然,胡平已经表现得非常卓越了,可在老师的眼里,还是那个没长大的孩子,碰到了,自然非得唸叨唸叨一番。
  「记得没错的话,现在应该在你母校。」解惑,自然又是老师的天职了。
  「在北大?」胡平一副兴奋的样子,「那过几天在北京开完会以后,我可要回去看看囉!」
  叶向东又提醒胡平,他现在负责这个项目,机遇难得,要好好干,需要任何的支援,省里面没有的,可以向「国家文物局」直接提出申请。而且,这个项目也需要儘快进行,否则,怕黄山市这边按耐不住了。
  李超凡又把大家的注意力集中回29窟。
  「胡平,『第三小室』东面墙那走道里的阻绝物,有没有比较特别的东西?」
  「没有!」胡平想了想,确定地说。「不过,阻绝物中几乎没有石块,就算有,石块也较小,而木炭佔比很高。」
  「哦?」李超凡的眼睛都睁大了起来,这就意味要防潮保护的物件就在门后了?
  「喔!还有,我们在几个小室和走道的墙上,发现有七、八十道的金属摩擦痕跡,判断是在搬移金属物品时不小心碰撞在石墙上而留下来的。而这些金属擦痕九成以上是黄金,这样已经可以推断,『第三小室』东面墙走道里的石门后面,必定藏有大量的黄金。」
  「那么,以你实地挖掘的直观来看,你觉得那东墙走道的石门之后,是作啥用的?」李超凡再次提出核心问题。
  「哈哈!我一直在等,看前辈啥时候才会问到这个问题。」胡平兴奋地来回快速地搓着手,好像等不及要大显身手一样。
  果然,他点出一组不怎么清晰,有点像超音波扫瞄纪录的照片出来。
  叶向东和李超凡不由自主地向前倾着身,两双眼睛盯着屏幕。
  胡平顺着顺序点着照片,然后停在其中一张上,向两位前辈说:「这些图片,其实是在「第三小室」东墙上使用「地质透视脉衝仪」,从西向东射出的脉衝回波,经过电脑整合之后,所呈现的地质断层图。」
  从屏幕上看到的那些图,胡平提出几个重点:
  一、「第三小室」东面墙厚约五米五,后面确实另有「第四小室」,宽可能超
  过九米,高超过三米七,深度无法估计,推测应该超过九米。
  二、「第四小室」的室顶非常特别,三米七高度以上的可能是一层岩片,但在
  岩片之上可能又是沙、石、木炭、箭簇这些阻绝物。
  三、「第四小室」的西北角落,可能有来自室顶散落的沙石掩盖着,约有八、
  九立方米的量体,因此可从震波反映出这被掩盖住的沙土下面,堆叠着至少
  七、八十件的玉琮,玉璧也至少有六十多片,从型制来看,应该是「良渚古
  玉」。照比例推测,这批能辨识出的玉琮至少有四、五十件超过三十厘米,
  玉璧因为叠放的角度不容易分辨,但也至少有四十片直径超过三十厘米。其
  他形式的玉器、玉材很多,但因为堆叠混乱,根本无法胜数,至少有三、五
  百件。而附近没被掩盖的空间里,推测应该至少还有几倍数量的「良渚古玉
  」。
  四、 因为石室内部绝大部分的空间没有遭到掩埋,脉衝回波对未受土石掩埋的
  物品无法有效反射,所以显现不出来「第四小室」其他的内部样态。
  五、 走道的铜合金圆盘,应该是开关。从「第四小室」的西墙上凿有方形的龕
  状空间,且有孔洞连接着开关与石门。但是,中间的机簧看不清楚。
  综合这些讯息,叶向东和李超凡自然又有不少的疑问。
  叶向东先发难问道:「『地质透视脉衝仪』的运用,怎么报告上没见你提到?」
  「老师!说也凑巧,前两年,省里面为了修建高速公路,抢险发掘了一处古墓区,建筑队伍为了节省时间,同时也在旁边探勘当地地下岩磐,那时我就接触过这个仪器,也顺便测试了科学考古运用的可能性。」
  「这一次,在『第三小室』面临了前进障碍,我就想到这仪器。提交了第二次报告之后,也就是呈报中央的那一份,就一直觉得『第三小室』东墙的里面,究竟是个甚么情况?应该要想办法了解一下。所以,透过省文物局出面,上个月才借到了这个『地质透视脉衝仪』,搞到前个礼拜才弄出这些透视图。」
  李超凡接着提出个问题,「有没有做从上对下的俯角探测?」
  「当然做了!可『第四小室』已经在岩磐深处,回波被中间错综复杂的沉积岩的层理、劈理这些结构现象给扰乱了,无法整理出有用的讯息。你看……」说着,胡平点出一组糊里糊涂的图片出来。
  李超凡抱着双手,往后倒在沙发里,看着房间的天花板,又提出问题「那么,『第四小室』上面的那层阻绝物,显然是为了防制不正常的外力侵入而作的防范措施…。可是,它们又是怎么搞上去的?防制机关又是怎么啟动的?」
  胡平一时弄不清楚,李超凡是在自问?还是在问他?想了一想,还是回答了,「照目前的材料,无法判断。只知道,要进去,是有风险的,不只人有风险,上面的沙石砸下来,恐怕文物也跟着完了。另外,合理地推断,如果强力侵入,说不准还有一些机弩或是机关等着伺候咧!到时候,恐怕会搞成文物考古史的大悲剧也说不定。」
  「嗯~!刚才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李超凡继续追问。
  「蛤?刚才的问题?」
  「年纪轻轻的,记力怎么这么糟糕?超凡是问你,你认为开凿这第四小室是作什么用的?」老师又看不过去了。
  「喔!喔!」胡平又一拍掌在后脑门上,赶紧回答,「我们考古队员大都认为是楚国某个王的陵墓。」
  「理由?」叶向东咄咄逼人地问。
  「大家发掘的过程备极艰辛,再加上看到整个石窟群的开凿规模之大,还有石窟墙壁上面所修饰的凿痕之精緻,大家深深觉得,绝对需要靠像楚国这么大的国家力量,耗费相当久的时间和庞大的人力,才有可能完成。而且,『第三小室』西墙、南墙上的浮雕,应该是战国末期辟邪、厌胜的纹饰。而各地大墓出土的青铜器,如果铸有铭文的话,也常有『永保用』的文意。所以,很多队员合理的推论,应该是『王陵』。」胡平边回忆、边回答。
  「我是问你,你也是这样的认定?」李超凡还在穷追猛打。
  「楚王室做的工程,我同意!可王陵的讲法,我其实是持保留态度的。」胡平看了李超凡一眼,李超凡也回给他一个「继续说」的眼色。
  「先讲『復山资,敬保用』六个字,刻在墙上跟铸在青铜器上的铭文有甚么不同?我认为没甚么差别,这里不就是明白地提醒后代子孙,要好好地保管、善用復山这第四小室里面的物资?如果是陵墓,这『永保用』三个字就不伦不类了。」
  「更重要的是那两个走道墙壁上的铜圆盘!」胡平又调出那两个铜圆盘的照片。
  「我们曾经用强力电筒照过,觉得黄蜡下面好像有些凹凹凸凸的机簧,所以,我们报告才判断为石门开关。」
  「我认为,如果是王陵,以当时的石工机巧,用重力和一般的挡门石设计,石门就能够被堵个严实缝密,除非使用强力破坏,否则根本不可能打得开。」
  「当然,里面肯定有特别需要保护的重要物品,才会这么大的阵仗开凿、搞机关来保护里面的东西。但是,问题也就在此,当时的人为什么要耗费那么大的功夫,特别设计两组开关?」胡平看看老师和李超凡,两个人眼神都放电地盯着他,期待着。
  「只有一个原因,就是这第四小室他们还要再进出!如果是要重覆进出的话,王陵的可能性就不高了。」
  李超凡「咻」地坐直身子,「啪!啪!啪!」地鼓起掌来,叶向东也笑容满面地对胡平点着头。
  「虽然我认为它不是王陵,可我还是不知道楚国为什么要耗这么大的功夫,搞了这个石窟群?还有这第四小室究竟藏着甚么样的物资?老师,你们……」胡平倒是有些受宠若惊地不知如何是好。
  「非常的好!咱们绝对不能被过去的经验矇蔽了,你有求是的精神和细腻的推理逻辑,我很欣慰!等着看你高上层楼囉!」叶向东忍不住地讚赏着自己的得意门生,又说:「就是因为这第四小室处处透着古怪,局里面才会决定直接插手你这个项目的。」
  三个人对于石门的开关机巧,又研究了半天,依然没什么进展。
  致于第四小室西北角落堆叠着更早个三千年的良渚玉器,叶向东与李超凡认为尚属合理。
  因为,就「地质透视脉衝仪」整理出来的图像看起来,这些玉器表面纹饰虽然不够清晰,但有些特别的轮廓倒是可以确定的,尤其是玉琮上一节一节的「神兽眼纹」。虽然,考古经验也曾出土过商代、西周早期的玉琮,但几乎都没有纹饰,也少有长过两、三节的。从脉衝分析图来看,至少有四、五十件以上长达十节、超过30釐米以上的的玉琮,很显然是良渚文化最强盛时期的作器。
  另外,东周时期好的玉材虽然出自新疆和闐,但战乱频仍,运输玉材的道路封闭的时间比通畅的时间还长得多,玉材自然供不应求,各国时有将就着使用前代或者当地出土的更早期玉器,重新改製成当代玉器的情形发生。
  而良渚文化距今约五千三百至四千四百年,范围在现今江苏省境内太湖周围,春秋时为吴国辖地,而吴国地处东南,玉材更是紧张,使用前代古玉作为当代玉材使用亦属合理,且有出土的春秋吴国玉器确为良渚古玉改件的前例可证。
  所以,春秋时期挖掘出来的良渚玉器,自然为吴国王室使用。之后,越王勾践灭吴国,楚国又灭越国,春秋、战国期间出土的良渚古玉,最后可能全落入楚国王室手中,成了战利品。如果楚国王室把这些玉材视为重要物资,为了某种目的藏在花山石窟之内,是很有可能的事。
  时间晚了,两位前辈帮胡平顺了顺五天后的报告,加了「地质透视脉衝仪」对「第四小室」探勘的照片和推测,修改了部分重点提示的切入说法,两位前辈就各自回房休息了。
  叶向东躺下去久久睡不着,想着黄山市的急切需要,想着第四小室里面肯定有高质量的文物,可是这项目的突破点呢?
  还是在那两个铜圆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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