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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觉醒来,傅品珍安然地窝在姜成瑄的臂弯里,恬静的脸庞,让姜成瑄捨不得移开眼。她轻轻地吻了下傅品珍的眉心,小心地不去惊扰到沉睡中的人儿。
  躡手躡脚地下了床,才刚跨出一脚,便绊到某样沉重的东西,差点让她扑倒在地。她低头一看,是一个大型的筒型背袋,鲜艳的色彩与军人的行军背包有所区隔,但容积或许相差无几。
  这神奇地出现在这里的东西,除了傅品珍不会再有第二拥有者人选。正当姜成瑄思索着这背袋的内容物时,背后传来傅品珍的声音。
  「我爸要在家里住一阵子,所以,我逃到你这里来了。」
  姜成瑄坐在床沿,轻拂着傅品珍的头发,「嗯。你爱住多久就住多久。」
  除了偶尔的失落,傅品珍还是以前那个傅品珍。而言犹在耳,姜成瑄很快地便后悔起自己说过的那句话,她简直要受不了傅品珍那蛮横的性格。
  「我要吃麻辣牛肉麵。体育馆旁边的那一家。」傅品珍坐在地板上,修整着她的指甲。
  姜成瑄瞟了她一眼,放下看到一半的书,拎起钥匙,认命地往外走。她对自己的一日三餐都没这么讲究,还指定要哪一家的才吃,但因为是傅品珍想吃的,除非买不到,否则她都会努力满足她。
  当初听到傅品珍要她追求她,姜成瑄是有点情何以堪,早知道那时候答应傅品珍不就没事了?现在把她累个半死,平白无故多了个女王供在家里。
  对傅品珍提出的要求,姜成瑄曾经很认真的思考过。她总觉得送花太俗气,送礼又太做作,于是选择经济实惠的生活路线。没想到,造就了她的妻奴之路。
  想到「妻奴」二字,姜成瑄不禁微笑起来。在这世界上,能对她好的,大概就只剩下她了吧?
  她的好心情并没有维持太久,在跋涉千里买了牛肉麵回来之后,女王一句胃不舒服不能吃辣。姜成瑄像被惹毛的小猫,露出藏在小肉球里的利爪。
  「什么时候开始的?」姜成瑄忍着不让音量变大。
  「你出去之前就开始了。」傅品珍不以为意地说。
  「那你还让我跑那么远去买?」
  傅品珍柔若无骨地勾住姜成瑄的脖子,「反正你也很喜欢这家的麵,你就把两碗都吃了吧。」
  姜成瑄拉下傅品珍的手,面无表情地走到垃圾桶旁边,手一松,那一袋辛苦买回来的麵便落入垃圾桶的肚子里头。「那就都不要吃了。」
  鱼死网破,是姜成瑄生气到了极点的应激表现。傅品珍冷笑了下,这反应在她的意料之中,但她还不打算结束。她看也不看那袋食物一眼,拉着姜成瑄坐到床上。
  「不是听说有人很喜欢我的霸道?」
  姜成瑄眉梢抖了两下。这句是有点耳熟。被学姐出卖了?
  「不说话是想否认?」
  姜成瑄撇过头去,不肯正眼直视傅品珍。
  「那就是逃避问题了。」傅品珍捧着姜成瑄的脸转过来,吻上她那单薄的双唇,「你真的有自信可以一直这样下去吗?你敢说现在没有一点想把我赶出去的念头?」
  「没有。」姜成瑄嘴硬地说。
  「没有自信?」傅品珍调笑道。
  「没有想赶你出去。」
  「那就把两碗麵都吃下去吧。」
  姜成瑄哼了一声,不肯正面回应。
  「光靠同情,是无法维持爱情的。」傅品珍又露出失落的表情。
  自从她搬过来住之后,姜成瑄不只一次在她的脸上看到相同的表情,不懂为何她的情绪总是如此反覆。
  「你先是把我推得远远的,却在我母亲去世之后,给了我钥匙,还说要復合。你不是真的喜欢我,才想和我復合,你只是可怜我同情我,看我一个人孤苦无依,分出一点温暖给我。」
  「我没有。」
  「如果你没有,你不会对我百般忍让。」
  「那是想对你好,不是忍让。」
  「那么爱咬文嚼字,不去唸中文系,唸什么数学系?」
  「……」姜成瑄无语。
  傅品珍用力地抹了下脸。「为什么不说话?」
  「你那么爱鑽牛角尖,怎么不去唸哲学系?」
  傅品珍搥了下姜成瑄的肩头,「不准你学我说话。」
  又敲了下她的头,「不准嘲弄我。」
  看到傅品珍破涕为笑,姜成瑄叹了口气,制住她的双手,不让她再做出攻击行动,「我还没说你玩弄我。」
  「那不是玩弄……」
  姜成瑄凝视着傅品珍的眼睛,后者被瞧得有些心慌,只得囁嚅地说,「你看书看太久了……需要动一动。」
  情绪不稳定的傅品珍,数次差点把姜成瑄气得把她扫地出门,最终却又因为心软而忍着脾气安抚。失去一个人的感觉,或许她不如傅品珍深刻,却也是深有体会的。
  而傅品珍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只要姜成瑄肯放软口气,她是一概买单的。其实,傅品珍自己也说不上来是什么原因,只觉得有口气堵在胸口,时不时地便想闹闹性子,折磨下姜成瑄,就是想看她气急败坏地跳脚,再温柔体贴地安抚自己。经过几天的折腾之后,傅品珍发现姜成瑄只要肯开口,绝对是个伶牙俐齿的傢伙,以前那木訥寡言只是海市蜃楼的一种。
  抬头看着一脸正经的姜成瑄,傅品珍忍不住又想逗弄她。她把姜成瑄推倒在床上,娇媚地说,「不过,想让你动一动,也不是只有让你去跑腿这个方法。你想不想试试其他方法?」
  那和黄鼠狼拜年如出一辙的笑容,姜成瑄怎么看都觉得不能随便答应,她摇着头说,「不用了。谢谢。」
  「试试看嘛。」傅品珍说着便解开姜成瑄胸口上的第一颗扣子。
  姜成瑄剎那间满脸通红,抓着傅品珍的手,不让她再往下移动。「那个……我们好像还是朋友关係吧?」
  「我不介意把你的衣服剥光了,以确认我们的关係。」傅品珍轻浮地说。
  姜成瑄被惊得花容失色,紧拽着衣领,「这样太激烈了。有没有平和点的方式?」
  「你真好。」傅品珍无预警地将全部的重量都交给姜成瑄,把脸埋在姜成瑄的胸口上,紧紧地抱住被压在身下的人。
  每当她往退一步,姜成瑄便会往前一步。而当她往前一步时,姜成瑄也会适时地退后一步。就像默契绝佳的探戈舞者。傅品珍觉得自己这辈子说不定再也找不到像姜成瑄这样合拍的伴侣了。
  「我们可以在一起一辈子吗?我可以依靠你一辈子吗?」傅品珍低声问。
  姜成瑄的手停在傅品珍的背上,动弹不得。她从没想过三十岁以后的生活,换句话说,她以为像她这样的人,应该是活不过三十岁,便会因为生活太无趣而自我了结。
  人生自古谁无死。这样豪气万丈的话,在姜成瑄的眼中看来,那句话指的是,每个人从一出生就是在等死。太早看穿结局的人,如果没去死,那他就只是在等待一个救赎。
  谁是她的救赎呢?曾经以为的那个人,离她而去远走异乡。现在回想,当时的想法可能有些稚气,却让她明白了一件事,不能把自己的人生放到别人手上。但现在却有个人,想把她的人生交给自己。
  「你的答案呢?」
  姜成瑄咬了咬下唇,「我不是很确定……」
  「是不能确定,还是不肯确定?」
  「我没想过要活那么久。」
  傅品珍差点吐血。第一次听到有人能讲得出这样的理由。
  「你有什么隐疾?」
  「没有。」
  「那为什么要这么说?」
  「我只是有点懒。」
  「连活着都觉得懒?你可以再懒一点。」傅品珍气不过地掐了她一下,白皙的皮肤一下子便红了起来。
  姜成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忍着痛,不吭一声。那只是一个想法,只能意会不能言传,真要向另一个人说明,也不能怪她辞穷。
  「算了。」傅品珍从姜成瑄的身上爬起来跳下床,气恼地说,「我不是间得发慌,找个人来让我守寡的。既然你没兴致长命百岁,我也不想和你百年好合。」
  抢在傅品珍打开门之前,姜成瑄堵在她和门之间。「你要去哪里?」
  「去找一个可以和我过一辈子生活的人。」
  她拉开姜成瑄,将人甩到一旁,怒气冲冲地夺门而出。姜成瑄站在原地愣了下,急忙追下楼,正好赶上挡在傅品珍的机车前面。她夺走机车的控制权,将傅品珍挤到后座,骑上车便呼啸而去。
  傅品珍弄不懂姜成瑄在做什么,任由她骑着车往不明的目的地前去,也不肯出声问上一句。直到傅品珍被耳边的风催眠得昏昏欲睡,鼻尖隐约闻到咸咸的味道,除此之外,她再得不出任何有关她身在何地的讯息。
  姜成瑄一路上骑得飞快,即使手臂被风刮得刺骨,她也没有停下,只是一味地往她想到的地方前进。她停下车的时候,手臂上的皮肤传来刺刺麻麻的感觉。因为出门时太急,身上只穿着一件被解了一颗扣子的衬衫,袖子还是半挽着。
  车子一停下,傅品珍便听到海浪声,一阵一阵的。她被姜成瑄拉着往前走,倔强地不肯问她想做什么。姜成瑄带着她穿过防风林,来到沙滩上。
  「你不想问我为什么来这里?」姜成瑄轻拂着傅品珍的头发,把被风吹乱的发丝仔细地摆好。
  傅品珍紧抿着唇,不发一语。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很喜欢大海。」
  没来由的一阵抒情,让傅品珍傻了眼,连气恼都忘了,只能怔怔地摇头。
  「在海边,我可以什么都不想,也可以想很多事。这里没有东西能挡住我的视线,彷彿可以看到天涯海角。我总想着,海的另一边会出现什么。就像看着夜空,会想像头顶的那些星星,实际上是什么样的星球。可是,宇宙离我太遥远,我去不了。而海的另一头,似乎可行许多。」
  傅品珍像听故事般地聆听着,也不急着打断。
  「每当我觉得生命很无趣的时候,就会来海边走走,想想那些我还不知道的事物,提醒自己这世界上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做。可是,我突然发现,我很久没到海边了。因为我有一个人可以牵掛着,那个人每天都会给我不同的惊喜,无论我说了什么没头没脑的话,不管我做了什么莫名其妙的事,那个人都会给我正确的回应。」
  姜成瑄抱紧傅品珍的身体,发现她的身体和自己一样冰冷,不禁自责着自己行事鲁莽。怎么会一时衝动就跑了这么远?
  「我不确定我会活多久,可是,如果有你在,我会试着活久一点。」
  姜成瑄煽情的话,得来的回应却是喷嚏一个。傅品珍有些惭愧自己的杀风景,可又拉不下脸面,只好兇狠地打了姜成瑄肚子一拳。
  「你下次再骑车骑这么快,我就先杀了你。管你要不要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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