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面目模糊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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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月了,商家们都纷纷掛上圣诞节的装饰。
  普世欢腾的气氛,与形单影隻的秋世琳格格不入。
  「欢迎试吃喔!我们家的巧克力都是用上顶级原料全手工製作的喔!」站在街头的宣传人员不遗馀力地推销着,看到落了单的秋世琳,更是热情地主动上前推荐,「黑巧克力不怕胖,小姐要试一颗吗?喜欢的话之后可以买几盒回去,送礼自用都很棒喔!是绝佳的圣诞礼物呢。」
  巧克力吗?感觉林妍熙会喜欢。可是秋世琳能送出这份礼物吗?
  「不好意思,巧克力过敏。」秋世琳挤起微笑,婉拒了宣传人员。
  平常的秋世琳,最不懂得拒绝人了。可是今天已经强自撑起精神上完大半天的课,实在没有多馀的心力,去应付不相关的人。
  略过了宣传人员,秋世琳脸上的笑意歛去,发现自己又走到了林妍熙住所附近,轻轻叹了口气,便转身往远离林妍熙住所的方向走去。
  秋世琳垂着脑袋,伸手将被风吹得凌乱的瀏海抚拢,走得累了,就随便踏进一间正在营业的咖啡厅。这段日子都在反省自己是不是太衝动,却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与林妍熙重新开始。
  明明知道对方也很关心自己,却不晓得为什么还要一而再的把她赶走,心情一直很低落。
  坐在远离人群的一角,点了一杯冰美式咖啡。这是秋世琳所喜欢的,但林妍熙也喜欢吗?
  初相识的时候,秋世琳会非常肯定地回答林妍熙一定喜欢,但现在呢?林妍熙喜欢的其实是手冲咖啡吧?
  虽然都是所谓的「黑咖啡」,甚至有些人会把法压壶和手冲壶冲煮出来的咖啡泛称为美式,但实际上它们就是不一样。
  美式咖啡的基底是浓缩咖啡,焦苦回甘,或许还有一点榛果烘烤的味道,但远不是林妍熙亲自冲製,闻起来带着明亮酸感的花果香。
  低头就着吸管啜了一口冰美式咖啡,又想到自己那天没有喝的那杯咖啡,林妍熙亲手冲的咖啡,秋世琳的情绪好像更低迷了。
  「老闆,朋友介绍我来的,听说这里有闻豆测试,挑战成功可以免费喝咖啡?」隔了好几桌还能清晰听到大嗓门客人的声音。
  「没错喔!朋友介绍的话,你应该知道规矩喏。」
  这句话,这声音,这口音,怎么很耳熟?无意八卦的秋世琳不禁皱起眉头,脑袋搜索着记忆来源。她一定在哪里听过,即使语气不一样,声音的细节和音调习惯不会骗人。
  秋世琳从小就对声音特别敏感,在没有经过培训之前,就拥有绝对音感,能够准确辨识音阶并模仿。
  想了半晌,终于在那组客人完成游戏之后,想起那把声音的记忆——「朋友介绍的话,你应该知道规矩,小熙很挑客户的……」
  咖啡店老闆居然是皮条客?惊得秋世琳瞬间瞪大了眼睛。仔细想想,这外表憨厚,一头自然捲,留着落腮鬍,有点小肚子,说话带着口音的男人,或许是唯一能让秋世琳旁敲侧击了解林妍熙更多的人。
  机不可失。秋世琳顿时精神抖擞,伸手把老闆招来。
  「也是想玩闻豆测试吗?」老闆笑容可掬,双手拿着一个装有几款咖啡豆的托盘来到秋世琳身旁。
  「我是秋世琳。」见老闆歪着头一脸费解,秋世琳便又补充说:「那个……秋夜晚风。」
  老闆愣了愣,几秒之后才瞪大了双眼,「仆街!咁都可以撞到?有无咁啱得咁桥啊!」一开始的声音很惊讶,但说到后面便有意识地压低了声线。
  「抱歉,我不会粤语……」秋世琳只听懂了仆街一词,但看样子老闆应该不是在骂她,大概只当作助语词来使用。
  老闆的声音引来了一些关心的目光,包括站在吧檯前正擦着杯的女人。老闆看着对方眼色,小跑过去努努嘴示意:「老婆,那位客人想吃柠檬派,可以拜託你吗?」
  柠檬派?秋世琳偏偏头,行吧,她也不是不能吃,大不了也可以打包给弟弟吃。但知道了老闆怕老婆,有软肋就好办了,虽然好像有点坏。
  等老闆回来,秋世琳挑起一边眉毛,以故作老练的语气问:「你是三七仔的事,其他人知道吗?」
  「三七仔是什么?」老闆显得有点呆,真的听不懂。
  「那我换个方式问,你做扯皮条的事,你老婆知道吗?」
  「嘘——别这么大声。」这次听懂了,老闆都想要伸手给秋世琳物理静音。
  秋世琳耸耸肩,作势要叫唤已进入后场的人,吓得老闆举起双手作投降状,才满意地配合老闆,低声说:「如果不想你老婆知道你是——的话,你就老实回答我的问题。」
  「关于小熙的?」老闆也不傻,来找他问话一定跟林妍熙有关,索性坐在秋世琳对面,「好啦,算我倒霉。你有什么想问就问吧,但我不一定会说就是了。」
  秋世琳瞇瞇眼,老闆看起来很好说话也没什么心机,与他的双重身份不太相称。
  「你怎么会让妍熙做这种工作?」
  「才不是我叫她做的,是她有一天好像下了什么决心,一意孤行要这么做,怎么劝也劝不听。不过老实讲,我又有什么资格劝她呢?又不是她的谁……只是也不想放着她不管,会怕她有危险嘛!结果她才做这行没多久就真遇上危险,遇到个为了得到她不惜离婚又一直纠缠她的人,有一次还想要把她强行抓回家,就还好被路人碰见救了她,但还是弄得周身瘀青。嗰条粉肠,真係一讲起就扯火!顶佢个肺吖!」
  老闆似乎一着急就会飆出粤语,意识到秋世琳茫然地看着他后,尷尬地清了清喉咙,才接着说:「反正啦,后来我好说歹说,她才让我帮她处理接洽的事,至少我可以先做调查,帮她提前过滤掉有问题的人嘛。我得澄清,我从来没有因为这样得到任何收益。所以,绝对不是你说的那样。」不是扯皮条的意思。
  「所以我是被你筛选通过的人?」
  「你倒没有,你是小熙指定通过的,她说她认识你,叫我放心。」
  也是,林妍熙早在徐敏娥口中知道自己,秋世琳不着痕跡地轻叹了口气,「为什么你要帮她?你喜欢妍熙?」
  「我喜欢的是她妈!欸不对,应该说当初喜欢的是她妈,现在当然最爱我老婆了!可不能让老婆误会,真是的……」老闆搔搔头,思考着该怎么简单说明,「我比小熙年长十岁左右吧,最初认识她的时候,她还是个身高只到我腰左右的小不点,她妈妈可漂亮了,又温柔又乐于助人。那时我们家就住她们隔壁,我刚跟着爸妈移居来这边生活,工作什么的都很不适应,但她妈妈总是很帮忙,就算工作很忙碌,还是很有耐心教我国语,不知不觉我就喜欢上她妈妈了。很可惜,她妈妈后来嫁给别人了。」
  「那你们认识也有十几年了……」秋世琳想着,眼前的人绝对是她与林妍熙关係的突破口。
  「对啊。我叫包宇拯,小熙都叫我包大哥,我真的是看着她长大的呢。」
  包拯……?包青天?秋世琳用力地眨眨眼,差点就被名字拉开了注意力。
  「不过你问这些要干嘛?」包宇拯对秋世琳的好奇,不比秋世琳对他的少,唯一一个被林妍熙指定的例外。
  不期然地曲起手指敲了敲桌面,秋世琳只是避重就轻地谈及本来二人发展得还不错,但林妍熙突然改变态度拒绝她的部分。
  「这样啊……」听完秋世琳的说法,包宇拯摸着下巴,没有追问细节,却问了一句:「你对小熙是真心的吗?」就像长辈关心后辈的口吻。
  「真心。我很喜欢她。」秋世琳重重地点点头。
  「我们学咖啡啊,在学会冲之前是要先学品。品鑑咖啡品质的好坏,也要分辨和形容香气、口感和味道。但是,咖啡不只是咖啡香嘛,仔细去品嚐的话,还可能会有可可、坚果、莓果、花香、青草等等的味道,甚至是像泥土的味道。口感可以是像水一样,也可以浓稠到像炼乳一样。只是啊,如果你根本没有接触过莓果、坚果,你就算喝到了,又怎么知道是它们的味道呢?如果你从来就不晓得有炼乳这个东西,别说是口感了,就算我真的给你一杯炼乳,你也不会知道那就是炼乳对吧?」包宇拯边说边把托盘上的咖啡豆递上,让秋世琳闻香。
  虽然还不会分辨,但秋世琳也闻得出来,即使是外表相似的咖啡豆,气味也会有很大差异。
  「大概就像听别人在品酒一样,什么甘草、黑醋栗,还有什么木塞味……我听了其实也没有概念,想像不出来那到底是什么味道。」
  「就是这样。幸福也是一样,如果你从头到尾都不知道它长怎样,就算幸福来了,你也认不出来,才会那么容易把它推开,或者错过了它。」包宇拯淡淡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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