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九章乘虚可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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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家大院摆开二十六桌酒席,招待亲朋好友、乡亲故旧以及前来拜望的访客,大厅内摆下五桌,天上雷公地下舅公,正中的位置江安义让给了三舅黄开林,他的两侧分别坐着郭海清和余知仁、余知和两兄弟,江安义则谦让地坐在了郭海清的下首。
  郭海清很快就醉了,能坐进大厅内饮酒的都是明眼人,不一会就看出江刺史对郭海清比余氏兄弟还要亲近,于是纷纷借着由头向郭海清敬酒。郭海清既满足又骄傲,来者不拒,开怀畅饮,醉眼朦胧中念起那个远在化州的小儿子,想起当年用二百两银子换下折扇的方子,今天的一切都是当年的回报。青出于蓝而用于蓝,怀理这臭小子读书勉强,眼光可比自己强多了,现在更是远远将自己抛在身后,做老子的被儿子超过能说什么,就是一个字“爽”。
  余氏兄弟有些沉默,余家和江家自是关系密切,当年余知节与江安义结下师徒的名份,对江安义有知遇之恩,与江安义后来真正的老师范炎中相比,一个是雪中送炭、一个是锦上添花,算起来余知节对江安义的助力更大。
  这些年三家(黄家算在江家名下)在一起做生意彼此关系密切,但是余家子侄辈跟江安义的关系并不算密切。当年自家四个不省心的子侄对江安义暗中使跘将他逐出了余府结下了私怨,虽说江安义看在余知节的面子上没有计较,但私怨结下再想消除便不易,从今天酒宴的情形来看,江安义明显厚郭薄余,未尝不是当年种下的因果。
  “余家四秀”中余庆山去了化州,在江安义的照看下中了举人,已经做到七品的边市市丞了,他已经在化州成家立业,算是开枝散叶,单立出去了。余庆良在丰乐十一年中了举,连接两次进京赴考不中,如今年近四旬,不想再吃苦,在家中悠游度日;余庆飞和余庆云都止步于秀才,两人逐渐在接手家族生意,都已经无心再科举了,当年的“余家四秀”只剩下余庆山一枝独秀了。
  有点食不知味,余知仁的目光瞥向身旁那桌,庆良、应飞和庆云都被安排在那里,由黄东水、黄东湖相陪,黄家子弟与余家子弟坐在一处,衣着华丽,举止从容,丝毫不显局促。余知仁不无酸味地想着,当年种田的汉子如今也像世家子弟了,如果在二十年前,自己做梦也不会想到余家子怎么可能与黄家子坐在一桌喝酒,谈笑甚欢,再过二十年又会是什么样的情形,余知仁有想不敢想像。
  想到大哥已经六十有二,为家族挡不了几年风雨了,而江安义方才而立之年,至少有三十余年的风光,自家孙辈要想在仕途中有所进益,少不得他的照看。就说眼前,庆山在江安义的照看下成为七品市丞,黄开林之子黄东泉哪认识几个字,随江安义去了丽州富罗县,去年由吏转官,成了富罗县的县尉,就算江安义不曾为他说过一个字,可这背后怎么可能少得了他的影响。黄家孙辈中也出了几个读书人,将来有这个了不起的叔辈照应,前途自然比别人要顺畅,风水轮流转,止不定今后自家还要靠着黄家来。
  黄开林看出余知仁有些闷闷不乐,趁着江安义起身去外面敬酒,举杯笑道:“余兄,我听安义说他这次会在家中呆到两个月,到时我让他到家塾讲几节课,顺便指点一下子侄辈,你家广维可要来听听。”
  余广维,余庆良之子、余知仁之孙,今年十四岁,十二岁取中童生,准备明年去文平府考秀才。十年前开始,余、郭、黄三家开始互相联姻,黄开林的孙女黄珍丽(十一岁)许配给了余广维。黄家不再是种田的泥腿汉,如今是富甲一方,虽然不免有暴发户之嫌,但有江安义这尊大佛在,余知仁当时便欣然应允。
  或许是隔代传的原因,余家节字辈出了好几个读书种子,余知节之余家欢之子余广绪(十五岁)、余家乐之子余广绚(十三岁)、余庆良之子余广维(十四岁)、余庆飞之子余广绍(十一岁),余庆山之子余广绩(十岁)等都呈现出读书的天赋,余广绪得天独厚,身边明师如云,加上爷爷余知节倾心指点,十三岁时便考中秀才,余广绚、余广维也在小小年纪便成为童生,这让余知节老怀大慰,认为余家后续有人,曾在给江安义的信中也不无得意地提到过“余家五苗”。
  黄家家塾是在江家家塾的基础上成立的,江安义、江安勇两兄弟远在化州,家中的生意向来是由黄家出面打理,江安义将自家在平山镇(香水、酒水、折扇等产业)的股份让出一半给了舅家,黄氏兄弟再三推让,最后只要了三分之一,而仅这三分之一的年分红就有五六十万,黄家现在是富得流油。
  温饱思淫 欲,有了钱的黄家兄弟除了买宅购地外,就是纳妾,不说黄开林四处金屋藏娇,就连老实巴交的黄开山、黄开石两兄弟都各纳了三个小妾,与三弟黄开林一起替江安义新添了不少表弟表妹,加上黄家东字辈生儿育女,现在的黄家可是超过百人的大家族了。
  孩子多了自然要办家塾,黄家不差钱,黄开林在屋旁专门建了栋三进的宅院作为家塾所在,周先生年纪大了,在江家家塾里挣了不少银子,回乡养老去了。黄开林重金聘请了三位有名的先生,又托江安义从泽昌书院请了位裘先生来,有名师教学,不光是本镇的乡里乡亲将子侄送来,十里八村的人也托情面求上门来。黄三爷现在是富而求名,求上门来不分富贱都答应下来,而且每日为学子提供一顿免费的午餐,三爷急公好义、黄家乐善好施的好名声传扬开来。
  黄家自家子弟有二十多人,加上族人、姻亲、乡邻、朋友慕名送来求学的学生多达七十八人,抵得上府学的人数了,县学更是不用说,不少县学的学生常借了名头来黄家家塾听课。来自泽昌书院的裘先生参照泽昌书院的做法,将七十多人按程度分成广业、崇志和修道三个不同的等级,因材施教。六年间,黄家家塾走出秀才三人,童生九人,通过县试的儒生多达三十七人,黄家家塾名声大噪。新任的童刺史到平山镇拜访江黄氏时,曾到黄家家塾参观,欣然提笔写下“家学书香”四字匾额。
  余家底蕴强于黄家,自家也有家塾,教学的水平还要高于黄家,余广维自然不会到黄家家塾来就读,但江安义讲学的机会可不是寻常听得到的,这位三元及第的状元郎可是太子之师,接连创建黄羊书院和济民书院,他的弟子范志昌高中榜眼,京中盛传李家子弟李东晟被人指点半月后高中在三十二位,能得他只字片言指点,那真是比真金白银还值钱。如果能得他指点一二,传扬出去,将来科举主考官都得掂量掂量,如果不取中会不会被人骂有眼无珠。当年被天子贬斥的化州狂生马元翔在士林中声名赫赫,还不是因为江安义夸过他的文赋华美胜于自己。
  来江家之前余知仁就曾盘算能否让江安义抽空指点一下自家的两个孩子,不过想到当年大哥回家探亲时的做派,心中嘀咕这位江大人多半不会轻易答应,毕竟容易让他想起当年余府之事,反为不美。
  没想到黄三爷开口解决了他的难题,余知仁眉开眼笑地连声答应,早把心中那点不快丢到了爪哇国,举杯笑道:“黄三,我家孙子可是你的孙女婿,这段日子索性就让他住在你家了,你可不能亏待了他,要若错过了一节课,我余二可要堵你家的大门骂大街啊。”
  余知和急了,嚷道:“三爷,你可不能厚此薄彼,我家广绍也要住过来,我这就派人去县城接他哥俩过来,今晚就住在你家,安义什么时候走再让他们哥俩回家。”
  黄开林带着几分得意地笑骂道:“瞧你两兄弟这点出息,你们可是德州有名的乡绅,怎么一点都沉不住气。放心,安义指点我黄家的子孙,保管带上广维广绍两兄弟,咱们几家现在是一荣俱荣,哈哈哈。”
  二十多桌酒敬下来,江安义至少喝下了两斤多酒,自家请客当然用的是自家的好酒金玉液,比起明月香来还要烈上三分,即使仗着明玉真功能够将酒意逼出体上,江安义仍有了三分醉意。
  江安义尴尬地发现,乡人们满面堆笑竭力想讨好自己,可是说了两句恭维话后便无话可说,只得讪讪的坐下,十个人中倒有八个会问起江安勇的情况,看来安勇比自己讨喜多了。有两桌坐了慕名而来的文士,敬过酒后两眼放光地让江安义此次返乡多写上几首脍炙人口的诗词,好让天下人都知道平山镇的存在。
  二伯江知达头发已经花白,看到江安义过来敬酒,站起身将碗中酒喝光,对江安义的寒喧用几个字简短地回应着,一如当年话少,江安义想起江陈氏来,这个妇人最好热闹,不知是不是在后宅陪娘说话。谈不上一笑抿恩仇,江安义对二伯还是心存感激,对这位二伯母就有些不屑了。
  热闹从酉时延续戊时才逐渐散去,江安义送走最后一波客人向后院走去,如此良夜,他想到竹山上的凉亭中坐坐,和张先生一起喝喝茶,消消这身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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