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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花儿
  解雨臣认识顾然的时候,他才四岁。
  几乎是什么都不懂的年纪,他早慧,能看出家人那些明里暗里的奇怪气场,但未能深思。在那时候解雨臣的世界观中,尚且只能将人分成两种,一种是对他好,另一种是对他不好。
  爷爷很忙,虽然年纪大了身体不太好,但解雨臣总会见到爷爷伏案写一些什么东西,眉头紧锁,又或者是神色严肃地吩咐伙计做些事情。
  解雨臣能见到爷爷的时间不多,只是每周,除了日常要学习的课程以外,爷爷都会花一两个小时教他些道理。他就是在一次上课的时候,见到的顾然。
  他去的时候,爷爷还在与人谈话,他便没有打扰,只是站在一边。这个时间,他在悄悄观察与爷爷谈话的年轻人。他长得很年轻,比他解叔看起来都要小几岁,却与爷爷同席而坐,言谈间以平辈相称。甚至他听到年轻人叫爷爷“小九”,很不可思议的称呼。
  大约过了十来分钟,年轻人突然向解雨臣招了招手,他走过去,被年轻人拍了拍头。
  年轻人说:“他不错,沉得住气,是个能担当大任的。”
  解雨臣听爷爷说:“难得见你夸人,既然能入得你顾然的眼,收他为徒如何?”
  解雨臣记住了,年轻人的名字叫顾然。
  顾然笑着摇了摇头,手摸着解雨臣的脑袋,“我不合适,你如果想让我在你百年之后护着这孩子,我能帮忙,但当他师父,还是算了。”顾然捏了捏解雨臣的筋骨,“二月红比我合适,我太久不出现于人前了,大家都不认识我,单凭武力是压不住那些人的。”
  解雨臣听得懵懵懂懂,但他隐约能分辨出来,顾然虽然拒绝了收他为徒,却是对他好的。
  顾然对人的情绪有很敏锐的感知,尤其是像解雨臣这种还不懂的隐藏的小孩。他能感觉到,解雨臣并没有因为自己的拒绝而不高兴。
  解家人普遍早慧,但解雨臣的聪慧程度却是超出顾然预料的,这小孩是个苗子,如果他没有看走眼的话,他会比解小九更有出息。
  “如果只想让我教他本事的话,不用担师徒的名义,我想二月红也不会计较。”顾然耸了耸肩说,“反正我自己一个人,无宗无派,名分这事不重要。”
  解雨臣眨了眨眼,头扬着看顾然,没有师徒名分,他该怎么称呼这位?
  “过些年我再来,让这孩子先跟二月红学,先开开筋骨,等他年纪大点我再教他。”
  因为顾然在,解九爷没工夫给解雨臣上课,叫他过来只是认一下人。因此解雨臣第一次见顾然的时间非常短,几乎只留了个惊鸿照影的印象——顾然长得实在是太好看了,解雨臣记住了这个轮廓。
  再见顾然,已经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十多年的时间,对解雨臣年轻的人生,几乎可以用漫长来形容了。
  解雨臣从二月红处回家,还是第一眼就认出了在他院子里喝酒的顾然。
  顾然和二爷爷为他请回来的先生坐在一起,二人熟络,相谈甚欢。
  顾然看到解雨臣,他已经剪短了头发,不再是之前见到的小姑娘模样了。顾然招了招手,笑着说:“解语花,这么多年不见,还记得我吗?”
  解雨臣走过来,笑着不卑不亢打了个招呼:“顾然。”
  解雨臣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还纠结了片刻,顾然的长相和先前别无二致,时间没有在他的脸上留下任何痕迹,单从长相上来看,顾然和他可算同龄人。
  “记性不错啊。”顾然笑了笑,突然出手擒向解雨臣的肩膀,“切磋切磋,试试你身手。”
  解雨臣学的都是软功夫,下意识一偏,卸掉力道,退开几步距离,拿出他惯用的棍子。
  顾然收了力道打的,他的功夫虽然不像黑瞎子和张起灵一样刚硬,但多年在斗里混,多少事沾了几分狠辣,他动起真格的,还真不是解雨臣这个后辈能招架得住的。
  大概打了一刻钟,顾然就收了手,他已经试出来解雨臣的本事了。他笑了笑,拨了拨解雨臣有点乱掉的头发,自来熟地搭着他的肩膀把人按到椅子上,自己也坐下,喝了一杯酒才开口。
  “不错,跟二月红能学到这个份上,不容易。”
  解雨臣从小跟着爷爷学收敛情绪的本事,这套技能已经刻进了骨子里,听到顾然的夸奖,他下意识浅笑着点了点头,谦逊又端正。
  他知道,顾然根本没用全力,与其说切磋,不如说是指导,他从顾然的招式中学到了很多。顾然的功夫与他有共同之处,但又多了几分刁钻,以解雨臣的眼光不难看出,如果顾然放开手脚去打,几乎是招招致命的。
  顾然“啧”了一声,直接伸手掐了掐解雨臣的脸:“小朋友,天天板着脸,会少很多人生乐趣的。放松一点嘛,你又不是对着伙计。”
  大约是童年的时候见过顾然,解雨臣下意识就放松下来,多了几分小孩的神态。
  “这才对嘛。”顾然满意地点了点头,“教你个道理,人活着呀,自己开心最重要。你虽然在这个位置上,很多事情不得不做,但别把自己太憋着,你是解语花,是九门最年轻的当家没错,但所有的前提都是,你是一个人。”
  “这很难。”解雨臣苦笑,“我八岁当家,见到了太多人丑恶的嘴脸,我不敢松下来。”
  顾然失笑:“你这个小孩啊,跟你爷爷一样,太倔。”
  原本一直听二人说话的黑瞎子开口调侃:“你什么时候成看人专家了?”
  “我看人一向很准。不跟你瞎贫。”顾然嫌弃地摆摆手,对解雨臣说,“你爷爷想让我教你一些本事,看你自己的意见,想学什么?以你现在的身手,做好这个当家人已经足够。”
  “你能教我什么?”解雨臣直言。
  黑瞎子不知发什么疯,听到这句话突然笑出了声,给解雨臣比了个大拇指,意思是:你牛,敢这么问这位小祖宗。
  顾然倒没什么不高兴,他把解雨臣当个晚辈看待,小孩子语气直一点没什么不好,更何况解雨臣这张脸长得实在好看,对他胃口,生不起来气。
  “兵器,冷兵器我多少都会一些,匕首和刀用的最好。还有一些体术上的,你的招式不错,狠劲儿少了点,二月红的功夫虽然柔软,但绝不是柔弱的,你别忘了,他另一个徒弟可是陈皮。不过这些东西大多是在生死关头自己琢磨出来的,你下斗少,实战历练还不够。”
  顾然想了想:“二月红应该教你缩骨了,这就是个改变身形的手段,你如果想学得更精,比如说从一个成年人的体型缩成个半大孩子,我倒是可以教你。至于枪法,你们家应该有人教你,瞎子枪法很好,他应该也很乐意教你。”
  “我都想学。”解雨臣看着顾然和黑瞎子。
  顾然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这小孩实在是把自己逼得太紧。解家人天生聪明,但也就因此少了几分人味儿,反而让自己像个机器。
  不过无论解雨臣想学什么,他一定都倾囊相授。
  “没问题,艺名解语花,实际上是朵毒花。”顾然拍了拍解雨臣的脑袋调侃,又正色道,“我在北京没有住处,这段时间会一直住在解家。二月红应该也跟你说了,我和瞎子会呆到二月红死后,你完全掌管解家。”
  解雨臣点了点头,想到二爷爷命不久矣,心情不由得低沉下来,又想到二爷爷死后解家那一群牛鬼蛇神,更是烦躁。
  平心而论,顾然是一位好老师,他教人的手段从来都不是冷硬的,与解雨臣从小到大的教习师傅都不一样,甚至比二月红都温柔。
  一日惯常切磋完后,顾然顶着一头大汗席地而坐,笑着问解雨臣:“什么时候剪的头?小时候那样怪好看的。”
  解雨臣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我爷爷走了之后。”
  顾然明白了,小时候,解雨臣是被当女孩养的,听闻解连环死在了西沙的考古行动中,解小九也没撑几年就走了。本家只剩下解雨臣这个小孩,直接被推上了当家人的位置,一夜之间从女孩变成男孩,心里应当是难受了很长一段时间的。
  顾然轻轻叹了口气,拍了拍解雨臣的肩膀:“男孩女孩本质上并不重要,解语花,你就是你,我还是那句话,人活着,开心最重要。”
  解雨臣低低“嗯”了一声,突然有些惋惜,顾然没有出现在他真正成长的阶段,爷爷死后,从未有人告诉过他,开心是他最重要的事,在周围人的口中,都是“解家”“九门”,那段时间他既承受着性别认知带来的痛苦,又有自我认知的痛苦。
  当一个人发现,自己不是为自己而活,而是为所有的其他人而活的时候,是最悲哀的。只是解雨臣渐渐在成长中习惯了这种悲哀,也同时保存了一丝一毫的自我。饶是到现在,他都会想,何其有幸,自己没有成为一个完全丧失掉自我的疯子。
  他不禁在想,如果顾然在那时候出现,他成长的痛苦会不会少一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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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讲一讲小花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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