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妈妈像花儿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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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细君的目光虚无缥缈,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梦境往往和现实有很大的差距。但小妈的死却是真的。小妈被枪杀了。那间房间的壁炉烧得很旺,小妈差一点就真的被作为人牲了。
  我从来没有和任何人提及我的梦境,因为我觉得这样的梦太荒唐了——这显然是言不由衷的话。相反的,我怀疑这根本不是梦,所以,才会觉得恐惧,难以向任何人启齿。
  我告诉别人,当小妈被枪杀时,我在外面的房间,我自己也一直相信是如此。
  但是,没有任何人可以证明我在外面。
  或许,我真的在起居室,以那样的方式杀了小妈。否则,为什么我知道枪的形状和触感?况且,我在事后并没有摸过枪。”
  我和石苓人对望一眼,的确很难解释,日有所思,夜才会有所梦,人怎么可能梦见自己完全不知道的事呢?当然这个世界非常奇妙,我越来越确信这一点,毕竟我现在也不是普通人了。
  刘细君还在自顾自的呓语。“如果可以,我希望回到我们家,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希望可以像以前那样生活。虽然小妈已经不在,但我至少可以借由不断回忆和小妈共度的日子,战胜那个讨厌的梦。
  我很爱小妈。她取代了我记忆里那个女人的影子……甚至有时候,我会为小妈并不属于我一个人感到愤愤不平。即使因为父亲的重男轻女,让刘耀勇成为一家人的中心,让我曾经愤愤不平,但我仍深爱着小妈。当我们单独相处时,我感到无比的幸福。
  但是……难道我真的杀了小妈?除了做梦的时候,我已经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如果真是这样,我到底该怎么办?午夜梦回,无论我再怎么哭,再怎么叫喊,小妈也无法回答我。我怕做恶梦,只能睁着眼睛回忆往事。
  往事如烟,很久很久以前,这一片还属于城乡结合部,还没有建起高楼大厦,父亲忙于工作,我和小妈、哥哥、梅姨四个人,生活在高高的墙围起的大宅门里。虽然还有一些整理园圃的人,但我不认识她们。
  那时,我对围墙外的世界一无所知。在我记忆所及,我从来不会跨出过大门一步。但我一点都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劲。因为,我喜欢的一切都在围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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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外面都在鼓吹读书无用,我没有上学,但家里有好多好多书,我都看那些书自习。
  我从来不会从远处看过我们的房子,所以,我根本不知道它到底长什么样子。
  但外侧的墙壁是用和围墙相同的灰色石头砌成,二楼上面还有一间阁楼,有一个大大的黑色三角屋顶。
  房子里有好多好多的房间,实在太多了,有些房间上了锁,根本没有用过,我对这些房间也一无所知。一楼是门房和客厅,以及通往二楼的旋转梯,四、五间大小不同的客房、宽敞的饭厅和小饭厅,还有厨房。
  在一楼的房间中,我最熟悉的就是梅姨她们工作的厨房、和小妈一起用餐的小饭厅,以及从小饭厅向园圃延伸的露台。每一个房间都有壁炉,从秋天到春天都一直烧着火。
  其他房间是客人造访时才用的,我不会进去。至于客人的事,以后再谈吧。
  在春天至秋天既不会太热、也不会太冷的日子里,我和小妈最常待的地方就是露台。露台上放着玻璃面的桌子,我们在那里吃早餐、喝茶。
  小妈也说,在这个家里,露台是她最喜欢的地方。坐在露台,眼前的园圃就像一幅画一样。充满了艺术气质的小妈喜欢眺望园圃。我更喜欢看着小妈坐在园圃前的样子。
  来谈谈园圃吧。听说以前这里是官宦人间的大宅子,在水池的周围有许多灯笼,松树蜿蜒展枝,还有假山和踏石。但经过改建,我看到园圃的时候,已经没有了松树,也没有灯笼,变成了和大宅门很相衬的欧式园圃。水池中铺满了睡莲,翡翠色的圆叶在水面上层层叠叠,一到夏天,就会绽放出不计其数的鲜红莲花。
  坐在露台上眺望园圃,完全看不到园圃四周的围墙。因为一排倚着围墙种植的高耸树木遮住了整片围墙。因此,我们好像并非身处一般园圃,而是隐入一片森林中。
  最高的树木是冬天也不会落叶的雪杉,然后是一排樟木,以及在春天会吐出嫩叶、秋天则染成金黄色的枫木。越靠近我们,树木就变得越矮,屋子前则种着许多会开花的树木。有白色的丁香花、木兰花和珍珠花,香气宜人的金黄色丹桂花,白里透红的蟹爪兰花,蓝紫色球状的绣球花,以及紫红色的杜鹃。
  水莲池畔的杨柳树垂下细细的柳叶,几乎快要碰到水面。池塘的四周是一片绿色的草皮。虽然也有花匠,但小妈似乎并不喜欢太刻意修整的园圃。她经常说,她喜欢像大自然的森林一样的园圃。
  所以,花圃里只种了玫瑰苗,以及不会修剪的郁金香,虽然会不时绽放花朵,但因为既没有施肥,也没有人为它抓虫子,花显得有点发育不良。
  倒是那些由不知名的地点飞来的种子自然生长而成的花草,显得精神抖擞。黄色的油菜花和红色的紫云英,蓝色的蝴蝶兰在园圃的草皮上,争奇斗艳,但春天最美的花朵则非垂枝桃莫属。
  夏天的园圃绿意盎然,睡莲也美不胜收。拂过池塘吹来的风凉凉的,捎来绽放在远处的栀子花香。
  老实说,盛夏季节在露台喝茶、吃饭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因为,园圃里满是树木和花草,一到夏天,就会有各式各样的虫子飞来飞去。我不喜欢让昆虫飞进桌上的蜂蜜或牛奶中。
  所以,我和小妈都喜欢春天。寒冬结束,终于可以走出户外时,总令人雀跃不已,我们会在露台吃早餐、午餐、下午茶,也在那里吃晚餐,一直到上床睡觉前都舍不得离开。
  和喜欢到处乱窜的哥哥不一样,我们对这样的日常从来不会感到厌倦。园圃的风景随着太阳的移动,无时无刻地变化着,小妈一下子哼着歌,一下子又朗诵着优美的诗句,也曾经在我面前表演戏剧的台词。身为才女的小妈非常多才多艺,她最擅长的是不是绘画,而是模仿别人的声音。
  我忘了那是在我几岁的时候。那天,园圃里唯一的垂枝桃突然花满枝头。这棵垂枝桃的颜色特别淡雅。白色中稍微带点红色的桃花竞相绽放,把树枝压得弯弯的。那是一棵很大的树,比二楼还要高。枝头开满粉红色的花,花下却静得出奇,笼罩在一片花影中,仿佛是另一个世界。
  小妈伸手指向园圃,说:细君,今天我要告诉你那棵桃花的故事。
  然后,她突然改变声调,开始说起桃花的故事,那棵一直孤独地站在园圃中,一年一度绽放出美丽花朵的桃花树的故事。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男女老少来到花下,为桃花的美丽感到欣喜,为桃花的飘落感到惋惜,在桃花树下歌唱、流泪,在桃花树下邂逅、恋爱、分手。花的生命虽然短暂,但伫立在园圃的桃花树却比人更长寿。人来人往,只有桃花树一直伫立在那里——。
  尽管我无法重复小妈当时所说的话,但小妈的声调、抬头的样子,出神地仰望天空时晶莹剔透的脸,以及仿佛桃花的树枝随风摇曳般慢慢摆动的手臂,都是那么令人印象深刻。
  最后,深受桃花吸引的小妈,便走下大理石的楼梯,光着脚,轻轻地踩着草皮走向园圃。小妈像一片影子般,即使在走路的时候,也比任何人都美丽。
  小妈和我在一起时,几乎都穿便装,但有客人造访时,一定会穿家居服。无论便装还是家居服,她最喜欢的都是黑色。
  小妈的肌肤苍白似雪,滑顺的头发像刚洗过般乌黑油亮,所以,穿黑色的衣服特别漂亮。透明薄纱的黑、亮晶晶的真丝绸缎的黑、闪着暗光的天鹅绒的黑、会发出沙沙声响的纺绸的黑、若隐若现的罗纱的黑……。
  小妈和我在一起时不戴首饰。她穿着一件领口开得大大的黑色礼服——袖子长及手背,裙摆及地,没有一点装饰的素雅衫裙——站在垂枝桃下。
  在树下昏暗的光线中,白色花朵的包围下,小妈的脸显得那么雪白。不时闪现的双手就像是离开树枝的两朵花。小妈仰望树梢伫立,那模样,仿佛是春天女神下凡。我觉得此刻的小妈比任何时候都美丽、神圣,却又遥不可及,好像就会这样融入桃花树里。
  我突然感到害怕起来,希望小妈赶快回到我的身边。我多么想要大声叫喊——小妈,赶快回来。
  然而,我却叫不出声音。那时候的小妈实在太美了,似乎已经不是我的小妈。我绝对无法像小妈那样美丽。我和小妈都十分了解这一点……“。
  这些话的画外音,我也听出来了。于祖佳更是看着刘细君若有所思,突然低头在纸上写了一行字,然后起身转身亮给镜子后面的我们看,那行字是会不会是刘细君也有心理变态倾向,或者是隐瞒了什么?一般一味的回顾过去的人,常常是不愿意去碰撞生活里的麻烦!
  我则盯着石苓人,他没有回答,从心理诊所回来以后,他的心情似乎就有些沉重。特别是听到李南告诉他朱琦的梦境时,他便在紧皱的双眉里产生一种说不出口的神秘,那种神秘让人单用逻辑思维无法破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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