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里的小娘子 第16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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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君淮脑中一时卡了壳,玉引也闷头琢磨,冒了个念头就道:“会不会是……皇上觉得立储的事引起的风浪太大了,想压一压,所以挑出这么由头让大家觉得皇长子或许痊愈了,继而能够消停些?”
  “这倒是说得通……”孟君淮思量道,可又觉得似乎也有那么点儿奇怪。
  ——现下虽然储君依旧未定,但其实争得也没有最初时那么厉害了。皇兄将四哥废为了庶人,儿子依旧在宫里“养”着,十弟的儿子又被发去与父亲一起守陵……
  若说想让京里消停,这些手段显然更有用。半遮半掩地“暗示”众人皇长子痊愈,那杀不掉他们的野心。
  .
  乾清宫配殿里,端柔公主浅蹙着眉头,一脸不解地打量着眼前的哥哥:“哥,您这到底是哪出啊?”
  皇长子品着茶看了看她,又睃了眼旁边的驸马,一字未言。
  “臣告退。”安辽会意一揖,瑜婧一拉他的手:“你别……”
  安辽轻哂:“我先去坤宁宫陪母后,你一会儿也直接过去就是了。”
  他这么说,瑜婧就点点头松开了他,她主要是怕他又去外面傻等。他的风寒反反复复的也就前几天才刚好,这会儿实在不宜再受凉。
  皇长子在他们说话时没吭声,待安辽出去,他一笑:“我以为你不喜欢驸马。”
  “……我什么时候说过不喜欢?”瑜婧不承认,孟时衸淡睇着她:“你们从前那种和睦也就蒙蒙外人。”
  瑜婧撇嘴不严,他又道:“不过现下真过得好就好。”
  “……你别打岔!”瑜婧看破了他扯这些的原因,“你倒说说,突然要选皇子妃是怎么一回事?”
  孟时衸仍维持着淡淡的笑容,话语也十分平静:“有什么可奇怪?我都二十一了。”
  “你可得了吧!”瑜婧瞪眼,“前阵子我问你是不是有心上人的时候,你是怎么说的?你还特意告诉我说你不会拖累任何一个姑娘,现下突然提这个,你当我会信?”
  孟时衸面色一黯,旋即沉默下去。
  “哥你跟我说句实话行不行?”端柔公主有些急了,抬手一握他的胳膊,“我就是想知道你怎么想的而已,你告诉我,我绝不告诉任何人!”
  然后房里又沉默了很久。皇长子一语不发,轻颤的眼底中情绪万千。端柔公主看着哥哥,心里又急躁又担忧,她不怕哥哥真想娶妻,只是怕这背后藏着什么可怕的隐情。
  哥哥经不起更多折磨了,她现在只希望哥哥余生都能好好的。
  “我……”皇长子道了一个字便疲乏地叹息起来,他转过身不再看她,望向了多宝架上的一只玻璃瓶,“我喜欢上了一个姑娘。”
  那只琉璃瓶是金色的,色泽极好。通透的瓶身教人一眼就能看出里面呈着东西,似是锦帕一类,上面绣着并蒂莲。
  端柔公主扫了一眼那方帕子,绕到兄长面前焦灼道:“你喜欢谁为什么不直接说,反倒要这么大张旗鼓地遴选皇子妃?”
  孟时衸视线未动,睇着那琉璃瓶续道:“那姑娘是名门闺秀,京中数一数二的千金贵女。她家里能保她一辈子富贵,也能给她挑一个一辈子富贵的夫君。她嫁的人必是能让她衣食无忧,受尽艳羡的。”
  孟瑜婧怔然,一边猜测此人是谁,一边等兄长的下文。皇长子目光微挪看向她:“除了我。”
  他说:“若我娶了她……她不一定哪天就要守寡,要一直守着,还没有孩子。待得咱们的哪位叔叔承继大统,她日后会是怎样的日子,我想都不敢想。”
  “可是……”瑜婧皱眉,“如果你这样想,又娶别的姑娘做皇子妃……”
  那么那位皇子妃不仅可能承担守寡且无子的痛苦,还不可能得到丈夫的喜爱,岂不是更惨?
  她觉得兄长不是这样残忍的人,诧异于兄长竟要做出这样残忍的事。
  “人总要让自己死心的。”孟时衸神色淡泊得甚至有点凄意,他哑音一笑,“我根本不该肖想娶到这个姑娘,这我很清楚,我只是忍不住会想。”
  他叹了口气:“所以我不得不证明给自己看,以我现下的处境,漫说是她,根本不会有贵女想嫁给我。”
  瑜婧惊吸了口凉气。
  她猛然想起遴选事宜的具体安排,除却对出身家世年龄的要求外,还特意点了一句必须是自己愿嫁。
  ——各个世家或许可以为了前程逼女儿入宫来备选,但姑娘家自己愿不愿意,在交谈间总归是能瞧出些端倪的。
  瑜婧如鲠在喉,她觉得兄长实在是对自己太狠。
  不得不说,他这样的身子……确实是难有姑娘会自愿嫁他。即便是拿她来说,她也只因是他的亲妹妹,所以希望他事事都好,可若让她嫁这样一个夫君她一定不会愿意——哪个有家世有才学的姑娘会愿意嫁个抱病多年、不一定什么时候就会咽气的人?何况这个人连子嗣都不会有,何况这个人一旦亡故,妻子还连改嫁都不能?
  可是,他居然要把这样的事证明给自己看,他要亲眼看到那个“没有人肯嫁给他”的结局。那该是种怎样的难过,而且这种事瞒不过京中宗室,他要怎么面对那份或多或少带着冷嘲的嗟叹?
  “哥……”瑜婧想劝住他,但他摇头制止了她的话:“你别说了。我最近都在想她,若不这样做,我怕我真的忍不住强娶她过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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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7章 争执
  瑜婧被兄长的话弄得难过得很,又体谅他心里的挣扎。她便想替他把这个心事藏好,可这一次,孟时衸失算了。
  遴选皇子妃的事宜传下去不过五天,宫里已住进了十余位贵女。
  贵女们想进来备选也容易。她们原就是在京中颇有背景的人物,进宫问安也是常有的。如此只需要在进宫时专程去向皇后磕个头,表一表想侍奉皇长子的心,皇后心领神会,吩咐一句叫乾东五所给安排个住处,人就可以暂且留下了。
  瑜婧对此深感诧异,觉得她们必是被家中逼进来的,驸马倒不觉得奇怪。
  安辽摇头叹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我瞧这事是皇长子殿下想得……太单纯了。他觉得他抱病多年必无姑娘家敢嫁,可其实怎么可能?嫁给他就是当今天下唯一皇子的正妻!再者纵使殿下命不久矣,皇上却还身体康健。到时只要皇上念着儿子,这位皇子妃就有享不尽的荣华,甚至连权力也唾手可得。如此哪需要家里逼迫?精打细算之人琢磨清楚得失,自己就会来了。”
  瑜婧一时暗惊,继而又再度为兄长唏嘘了一场。
  她的兄长也是很会“精打细算”的人,凡事的利害他都想得明白,拿主意也总拿得干脆利索。这一回会失算,必是因为那位心上人搅乱了他的心智,让他逼着自己将凡事都往最坏处想,才有了这样的结果。
  又或者,是因为兄长虽然惯于应付各样朝中斗争,但心下都还是相信“爱”这一字。
  这个字他们两个都信。他们的父皇母后恩爱数年不变,他们都信这个字的美好。
  那……
  瑜婧愈发担心起来,不知兄长在这样相信这个字的前提下,眼睁睁地看到旁人拿此做算计、谋前程,会是怎样的心情。
  她恹恹地歪在罗汉床上不说话,安辽抬眸看了看搁下笔,也走到罗汉床边去坐:“你别想这事了。”
  “这我怎么能不想……”瑜婧叹气,安辽一哂:“那你就往好里想想。”
  瑜婧不知还能如何往好里想,轻锁着眉头望着他,等他的启发。
  安辽便说:“没准儿殿下会从备选的贵女中寻到更合自己的意的,没准儿他喜欢的那位姑娘也进宫了呢?这不就正好,一个愿娶一个愿嫁,他直接请皇上下旨册封就行了。”
  瑜婧撇了撇嘴,觉得如果是这样,那可真美好。可是这样的情节,大概只会发生在故事里,现实中总要残酷一些。
  她边想边挪了挪身子,蹭到安辽膝头趴着,安辽噙笑抚抚她的后背,道:“你要是真不放心,过些日子等要进宫的贵女都进去,你自己去帮殿下看看好了。就算她们都精打细算,你也可以帮殿下挑个品行才貌好些的。”
  这倒是。
  瑜婧闷闷地点了点头,心里憋得没力气说话。
  .
  清苑,一场争吵在书房炸开,下人们都被赶了出去,连近前服侍的都退得远远的。
  “这事没的商量,绝不行!”谢继清拍案而起,指着坐在书房另一侧的女儿斥道,“你说什么疯话?你是直奔着守寡去吗!”
  玉引和孟君淮看这架势都怕他说急了动手打人,赶忙在中间又挡又劝。孟君淮道:“谢兄您先坐,夕瑶不是不懂事,你好歹听她把话说完啊!”
  玉引也说:“是啊哥,夕瑶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孩子。你先别发火,听她说说到底怎么想的。”
  可话虽这么说,他们夫妻俩心里也都默默在想……夕瑶你这不是自己找不痛快么?
  好说歹说地将谢继清劝着坐下,夕瑶站起身往前走了两步,红着眼眶张口就道:“我就是想嫁他,我……我喜欢他!”
  “你住口!”谢继清怒喝。
  谢夕瑶的火气也被吼上来了:“他不就是被下了毒身体不好吗!”
  她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胡乱抹了一把又道:“可他有本事有才学,待人也好。他比家里给我挑的那些人都合我的意!我不在乎他身体怎么样!就算我今天嫁给他,明天他人就没了,我心里也高兴!我为他守一辈子寡我乐意!这比嫁给那些纨绔子弟憋屈一辈子要强得多!”
  “谢夕瑶你……”谢继清一咬牙,嚯地又站起来。正喝茶的玉引立刻放下茶盏又挡到他跟前:“哥你有话好好说。”
  转而又说夕瑶:“夕瑶别气你爹,这事咱慢慢商量。”
  “没什么可商量的,这事不行!”谢继清断然道。
  “若不行我就终生不嫁!”夕瑶跟他针锋相对,“要我嫁给你们挑的那些人,我宁可在自己家待一辈子!”
  “那谢家就养你一辈子!”谢继清也不含糊,夕瑶刚把泪忍回去的眼眶又一红:“你们讲不讲理啊!”
  她嚷完这句话便转身哭着跑出了书房,玉引连喊了两声“夕瑶”都没把她喊住,余光瞥见谢继清要提步去追又伸手按住他:“哥!”
  孟君淮也忙过来帮她,边挡着谢继清边皱眉:“谢兄您现在这样没法跟夕瑶说话,咱们先坐下来聊聊……”
  “没什么可聊的!”谢继清气得直磨牙,“你们让开,让我揍她!这丫头不管不行了!”
  夫妻二人皆目光一凛,迅速地交换了个神色,孟君淮沉声:“谢兄,您在我这儿胡闹,我若让护军把您扔出去,您面子上不好看吧?”
  “你……”谢继清目呲欲裂,孟君淮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头:“所以啊,咱好好说话。这样吧,你先回去,我们跟夕瑶聊聊,从长计议,行不行?”
  这要是在谢府,谢继清绝不答应他这建议,他就是把夕瑶绑在家里也得灭了她这念想。可现下在人家的地盘上,这就不由得他硬来。
  于是谢继清强自平息,压根紧了紧,硬舒出一口气:“罢了,有劳殿下,我等殿下的信儿。”
  .
  谢继清走后,玉引带着人四处找了找,最后在湖边寻到了夕瑶。
  初见她在湖边时她心弦一提,心说哎嘛这孩子要投湖?仔细看看又定住心。
  夕瑶坐在那儿的样子看起来还挺平静的,抱着膝背对着她,偶尔抬抬胳膊,似乎是在抹眼泪。
  玉引示意旁人在这儿候着,自己走上前去,轻唤了声:“夕瑶?”
  夕瑶转过头,果然哭得抽抽噎噎的:“姑母……”
  “哎,别哭。”玉引坐到她身边,伸手揽揽她,“你听姑母说,婚事是一辈子的事,你不能因为家里给你挑的人让你不满意,就琢磨着嫁给皇长子,这样赌气最后只有你自己吃亏。其实你若真没有满意的人,一直留在家里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你爹刚才说谢家养你一辈子,也不全是气话。”
  夕瑶倚在她怀里,一边听她说,一边眼泪又漫了出来。
  她忽然觉得大人们怎么都这样?他们挑的人她不喜欢,就是她眼光高;可她挑的人他们不满意,就是她赌气?
  沉默了良久之后,她委屈得有点声嘶:“可我真的喜欢皇长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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