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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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到这些,我的眼眶湿润了,心里酸酸的。他见我情绪变化,手足无措地说:“你怎么了?你不要哭啊!你不愿意就算了……”
  他话没说完,我就吻住了他的唇。他激烈地回应着,双手紧紧抱着我,将我推倒在床上。他的舌头像蛇一样缠绵,在我嘴里四处爬行。既而,我尝到咸咸的味道,我知道,那是我们的眼泪。
  烟然嘴里有股牛奶般的香味,醉得让我几近窒息。他撩开我的衣服,双手温柔地在我身上犯着游荡罪,所到之处,犹如电流划过,令我舒服得无力动弹。我的大脑短路,一片空白,没有任何东西,甚至焰子哥哥,都简化成一缕浮光掠影。
  他轻轻啮咬着我的耳垂,低语道:“我想要你,可以吗?”
  我睁开眼睛看了看他,他的眼里闪烁着意乱情迷的光芒,我有拒绝他的欲念,却没有拒绝他的能力。于是,我点点头,闭上眼睛,去回溯这段时间他对我无微不至的照顾以及义无返顾的舍命相助,去回溯我们同病相怜处境,去回溯他独自等待四年却依然不变的真心。我想我答应他,只是对他为我倾尽一切的报答和感恩——我也只能用这种方式来回馈他。
  烟然站起来,说:“你等下,我出去拿点东西。”
  他一边戴安全套,一边叮嘱我:“不管跟谁做,都要保护好自己,即使是你的焰子哥哥,也不要疏忽。懂吗?”
  那一刻,我紧张得连点点头的本能都消失了。烟然冲我笑笑,他美得像一颗烟花,在夜空中灿烂得镇压一切璀璨星光。
  在烟然进入我身体的那一刻,我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分解成两半:一半像石头逐渐沉淀下去,深葬海底;一半像羽翼轻盈地飘扬起来,进入天堂。我想,人世间最美的事情莫过于此,这一刻,烟然一定是幸福的,哪怕只是幻觉,哪怕我只是他的“假想情人”,可到底也成全了他苦等四年的一片痴心。
  事后,他轻抚着我的脸颊,说:“现在我可以死得瞑目了。”
  他的神情,大有释空一切的坦荡。我不安地问他:“你怎么了?”
  “没什么,我感到很幸福,在身陷囹圄的时候,还能遇到你这个好朋友。所以,现在就算让我去死,我也死而无憾了。”
  我突然豁然开朗:“我们要相信,生命有明天!我们现在不都相安无事吗?肯定是老天爷在保佑我们。”
  烟然强颜欢笑点点头。可是从他的眼光里,我分明看到了敷衍搪塞的神色。或许他之所以苟同我荒谬的“神佑论”,只不过是安慰我罢了。
  之后那几天,当我的意识清醒过来,始终有些懊悔那天的冲动,我怪自己经不住“诱惑”,做了一件对不起焰子哥哥的事。为了自我安慰,我想,焰子哥哥何尝又没做过对不起我的事呢?就不辞而别这一件,就足够判他无期徒刑了。
  接下来那段时间,金哥还是会偶尔带我出去吃好的、买穿的,有时候带上烟然,有时候只带我一个,但他和交谈的内容,却微乎其微,无非是旅游、时尚、名牌、体育,甚至政治。这让我更加不懂他到底在打什么算盘,更加忐忑不安,更加忧心惶惶,我宁愿他开门见山一语点题,也不愿跟他周旋徘徊。
  烟然告诉我,其实这只是“洗脑”的另外一种方式罢了,他跟我谈及的话题,都是社会上层的东西,他旁敲侧击地向我灌输有钱人的生活何其奢侈,让我从心底对社会上层人物的生活产生艳羡和向往,说穿了,他就是在用“上层物质”来“引诱”我。
  一个阴霾的下午,乌云压得很低,铺天盖地滚滚而来。烟然到电话室接了一个金哥打来的电话之后,跌跌撞撞冲回地下室,他闯进屋里,二话没说,便抓起一把水果刀,割断他自己手腕上的动脉,鲜血像喷泉一样流进杯子里。
  烟然的行为吓得我面如土色。电影里拉帮结派的兄弟有歃血为盟的嗜好,但烟然的行为,绝对不是要跟我饮血洒、拜兄弟。
  他利索地用绷带缠住伤口,用嘴咬住绷带,单手打结,然后套上长袖衫,遮住伤口和绷带。他把紫药水、焦炭和凝胶加入盛着鲜血的杯子里,血液迅速凝成暗红色的半固体,他用卫生棉蘸着血液涂抹在我腕部,并在我嘴唇上涂了厚厚的一层白色唇膏,做出我因割腕自杀导致失血过多的假象。
  他一边完善这个假象,一边说:“金哥给我打电话,他准备对你下手了。所以,小韵,我必须想办法把你送出去,我不能让他害你。”
  “他要对我怎样?”我惊恐地问。
  “别问那么多。”他说,“我会背着你直接冲出大门口,你闭着眼睛假装昏迷,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睁开眼睛。门口那两个保安,让我来应付。”
  眼前的烟然,让我为之心痛。我流着眼泪责备他:“假装自杀而已嘛,你为什么不让我自己割腕?你怎么这么傻,要割你自己的手?你这样做,我心如刀绞,你知道吗?”
  他在我手腕“伤口”处缠上绷带,又在绷带上布上斑斑血迹,然后背着我冲出地下室。我在他耳边说:“烟然,我要你跟我一起走!我不要你一个人在这里受罪!不然,我不会安心。”
  烟然惨淡一笑,大概因为失血过多,他的嘴唇发白。他嗫嚅道:“傻瓜!当等待已经成了一种习惯,这种习惯便像根深蒂固的思想,不会轻易被动摇的。江韵,你记着,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睁开眼睛。离开这栋楼之后,你就拼命往向前跑,不要回头,跑不了多久,你就能找到人群,找到车站,找到回家的路。如果你徘徊不走,我不会原谅你的!”
  我哭着哀求他:“不行!你不走,我也不走!你救了我,就是对我有恩,独善其身我真的做不到!”
  烟然的脚步有晃荡,他的声音很虚弱:“情磨人,恩囚人,没完没了太伤人。江韵,只要你以后偶尔想想烟然哥,我就满足了。”
  我还想哀求他,但他已经绕过那个露天小院,径直冲向大门口。我闭上眼睛,安静地躺在烟然背上,止不住的眼泪滑进嘴里。
  烟然虚张声势地大呼小叫道:“胖哥!不好啦,出人命啦!”
  我听见那个保安低沉的声音:“烟然……你手上怎么这么多血,你自杀?”
  “妈的,胖哥,你咒我啊?”烟然的声音里掺杂着紧张的气息,“自杀的是我背上这个愣头小子,幸亏发现得早,不然非得死在我屋里,真他妈晦气!他要是真断了气,倒一了百了,可他偏偏被那澳门佬看中,要是那老乌龟发起淫威,遭殃的还是我烟然!”
  “那你赶紧送医院啊,还站在这里发什么愣?”
  烟然说:“可医院离这里还有好几十里路呢,你的小奔呢,借我开开吧!”
  那保安不耐烦地说:“你自己扛医院去!我那小奔被我老婆开到香港九龙兜风去了!”
  烟然一口一个“谢谢”,背着我慌不择径地跑出那栋囚禁了我三个多月的大楼。直到钻进一条偏僻的胡同,烟然才将我放下。
  虽然他累得气喘吁吁,但他不肯停留片刻,拉着我向前跑:“我们成功了!你再往前跑,就是回家的路了!”
  烟然掏出一沓钱来,零的整的都有,塞到我手里,说:“拿去买车票,记住,回去之后,忘了这段经历。把我也忘了吧,就当做了一场恶梦。”
  我再也忍受不住,放声大哭。我不明白我为什么值得让他为我做出一个这么悲壮的决定,我不明白明明有机会,他为什么不愿意离开那个魔窟,我不明白他为什么那么执着,明知道那个人不会回去找他,还要一如既往地选择等待。
  他笑着替我抹眼泪:“别哭了,再哭就看不清路了!”
  我们拼命往前跑,穿过一片茅草地,茅草锋利的叶片像刀子一样割在我们脸上。烟然终于体力不支,落在了后面,我回头看他的时候,鲜血从他的衣袖里流淌出来。我折身搀扶他,说:“烟然,快看,前面就是马路了,你跟我一块儿走吧。”
  烟然挣脱我的手,固执地拒绝道:“江韵,我就送你到这里了。你走吧。”
  “不行,你跟我一块儿走!我要你跟我一块儿走!”
  他严肃地说:“你别说了。这辈子,我都不会放弃等待。”
  烟然就像一块冥顽不灵的石头,任我劝他求他,他始终不肯与我同行。末了,我只好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我含着泪穿过马路,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刺耳的枪响,我猛然回头,烟然已经躺在一片血泊之中。
  那一刻,我要崩溃了。我听见自己怒吼了一声,牵动着五脏六腑而剧痛。我闯过红灯跑回去,抱起烟然,那颗锋利的子弹从他单薄的身体穿膛而出,一大片血液染红了他那件白得似雪的衣裳,像一朵迅速绽放的血罂粟。
  “烟然!”我撕心裂肺地喊叫着。
  烟然还剩下最后一口气,他孱弱地呼吸,牙齿沾着鲜血。他失焦的瞳孔四处搜索着我的影子,伸出一只颤抖的要摸我的脸。我抓着他的手,放到我脸上,他换了一口气,嘴唇蠕动着,说出了最后几个字:“好……好好……活下去……”
  此刻的我,悲伤和恐惧集于一身,不言而喻,死于非命的烟然是被金哥或者他手里的人枪杀的,这里是一个危险的地方,我必须带着烟然尽快离开这里。当我背着烟然的遗体刚走出两步,一个男人出现在我面前。
  站在我面前的,正是金哥,他穿着一件黑色的革皮大衣。他的身后跟着两个随从。
  金哥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吹了吹手里那支还冒着烟的□□,凛然地对我背上的烟然说:“烟然,金哥对你这么好,你得罪了澳门佬,金哥都放你一马,没想到你居然背叛金哥,偷偷放人走。”
  我愤恨填胸:“你这个杀人犯!你不怕法律的制裁吗?”
  金哥冷笑道:“法律?这里是一个无法无天的地方,谁得罪了金哥,就得去见阎王爷!江韵,金哥没害过你,你为什么要逃跑?”
  我知道对这种丧尽天良的人说道理,等于对牛弹琴。我不知道他会用什么方式来惩治我对他的“背叛”,让我去干传销?卖我的器官?杀了我?抑或更恐怖的手段?
  金哥的笑,令人费解。他对身后那两个男子说:“把烟然的遗体带回去,厚葬了他。”
  他们将烟然的遗体从我手里夺走,烟然像一只被猎杀的动物,被他们搬进车里。烟然,他死得那么凄惨。
  恍恍惚惚中,我被金哥带上另一辆白色跑车,在马路上风驰电掣。我无心观看沿路的风景,我的眼前,是一片死灰,静寂、空旷、冷漠、荒凉。一切都是死亡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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