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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来回到家,客厅里姜周运和方芝兰说话的声音戛然而止,四目相对,气氛有些怪异。
  有时候亲情真的很奇妙,因为血缘的联系,好像无形之中将个体用情感联结起来,一有异变,对方能清晰的觉察到其中的微妙。姜来眉头微皱,看着方芝兰,带着丝浅显的探究与思考。
  对视良久,方芝兰叹了口气。
  “你爸爸工作那边出了点事要解决,我们可能要过去几天,今年没办法一起过年了。”
  姜来有些恍惚,讶异她的坦然,按照以往这种情况,夫妻两商量也琢磨不出什么名堂,要不就是将她瞒到底,要不就是带着自己一起跨省过年,因为方芝兰的不放心,这次的直接连姜周运也有些疑惑。
  其实姜来一直都不理解妈妈的提心吊胆和焦虑,在关于自己的事情上,方芝兰永远最敏感最脆弱,从小到大皆如此。甚至于在她出车祸之后,这种隐隐约约的忧心与谨慎接近极点。姜来不认可但也只能作罢,母女亲情一场,靠缘分也是上天恩赐,注定有它的道理与契机。
  她总是这样想,次次如此,在这样的困顿与疑惑中长大,毫无章法抑理不清枝节。
  “你们父女俩干嘛这样看着我,我说这样的话很奇怪吗?”
  姜来点点头。
  “我只是突然觉得你突然好像长大了。”
  这话说出来,听进耳朵里带着些难言的失落,姜来见她有些低迷,小跑到沙发旁,一把抱住方芝兰带来了丝撒娇的意味。
  “我记得以前把你生下来的时候,特别小,皱巴巴的。后来满月你奶奶找了个算命的,说你前世有尘缘未了,心有不甘,投胎到我肚子里分福分来了,让我对你好一点。我的孩子上辈子过得不如意,但是有我在会很幸福的。我一个做母亲的听到这话多有使命感啊。就算不信这些,也总归相信缘分。你看看你从这么小一直长,现在都这么大了,知道要努力了,也懂了些人情世故了,我看着心里可开心了,总归不能一直这样护着你,不然我的姜来没办法真正长大的。”
  说着方芝兰还有点不好意思了,笑的了出来。
  姜来一头拱到她怀里,把微红的眼眶藏起来,像是在撒娇,满脑子的疑惑与不解夹着泛滥的情绪外涌,最后回到房间,姜来拿出自己之前下意识里画的画,看了很久。
  过年那天,姜来和方芝兰打了个视频,她那边在放烟花,背景很嘈杂。互相道了声新年快乐,姜来收了两个大红包,家里冷清,她锁好门往医院赶在路上买了几把仙女棒。
  迟野还在守夜,医院里难得这么晚了还热闹不已,多人病房里大家都挤在电视机面前看联欢晚会,喜气的声音穿出来,连空气都染上了热闹的红色。
  姜来突然觉得都是缘分。
  这个世界好多事情都靠这个东西,靠它把所有人联系在一起,发生故事,走向结局。
  姜来敲了敲门,迟野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反应有些迟钝,回过神来看见姜来,脸上那点生气才得以显现。
  “怎么没在家里啊?外面这么冷。”
  姜来傻笑几声,牵着他往楼上跑,医院顶楼是露天的,夜风挂着树,形状都变得尖锐起来。她被吹的脸疼,一个劲的往迟野怀里钻,迟野用大衣裹着她。
  “现在是北京时间23点45分,距离这一年真正意义上的结束还有14分32秒,迟野同学,你有什么愿望吗?”
  姜来声音清脆,激灵耳朵,带了些清澈透明的轮廓。迟野闷闷笑了声,笑得她心尖泛痒,脸也跟着烧。
  “我想要吻你。”
  姜来仰着头,有些茫然,还没来得及恍神,迟野突如其来的吻就夺走了她所有的注意力。唇齿间辗转着交融,带着丝让人想入非非的色气与游离,姜来被吻得头皮发麻,整个人都软了下来,脸颊挂上两团酡红,要不是迟野拖着她估计下一秒人就要倒地了。
  等到这个吻结束,迟野那双总是浸着冰水的眼睛亮的吓人,指腹轻轻磨蹭着姜来水红的唇瓣,顺着好看的唇形来回描绘。
  手表传来一阵滴声,姜来回过神,拉着他的手腕摇晃着。
  “还有十秒钟,等会中心广场有烟花,我们在这里就可以看见。”
  话刚说完,不远处的天幕里就燃烧起五颜六色的烟花,一个个往外散着绽开。
  姜来有些激动,指着烟花让迟野看,他心软软的,又酸又涨,揉了揉姜来的脑袋,把人拉进自己大衣里裹着,就这样两个人看了好半天烟花。
  不知道姜来从哪里掏出来的的仙女棒,点了一把分给迟野几根,看他拿着仙女棒一脸茫然的神情,姜来被逗笑了。
  迟野不知道她在开心什么,也跟着笑,恰好姜来拿出手机,对着他拍了几张照片,那是很少的片段里,迟野维持最久的笑意,等到仙女棒都燃完,烟花也停了。
  两个人牵着手下楼,在医院门口的椅子上互相靠着睡了一个晚上。第二天醒来,姜来的手被迟野捂得很暖和。她想要抽出手,去一趟厕所,微微动了动,却发现迟野牵着她的手更紧了,姜来难以挣开,连着腕间都泛红。
  “迟野。”
  她低声唤了唤他的名字,才把人叫醒,手被松开,姜来有些吃痛,迟野看见她腕间的红意,有一瞬间的慌乱。
  她线条粗,没注意到迟野的情绪,嘟囔了一句就往厕所的方向走。
  迟野下楼去买了早餐,等姜来吃完就把人送回家了,往医院赶的路上,接到一个电话,那头说阮月已经失去生命体征了。
  他情绪淡淡的,看不出什么鲜明的起伏,有些发愣,呆呆的站在路旁,一动不动的站了许久,最后迟钝的往医院的方向走。
  到病房的时候,阮月已经不在病床上了,医院办事效率高,不过片刻就为死人安排好了位置。迟野脸上怒火难消,是少有的情绪外露,走到太平间看见被白布掩盖的身体,逐渐失控起来。
  他一把掀开白布,阮月苍白的脸色让他不忍心再看一眼,男人在一旁站着抽烟,看不出什么多余的情绪,只是比以往沉默。
  迟野靠下意识的本能反应让他在最短的时间里联系好了殡仪馆,一旁站着不让任何人靠近,车来拖人的时候,他第一次生出些恐慌和茫然。
  压抑着应该有的行为机制,用本能的形象维持和自我控制避免着所有原始的情绪和失误,看着车在视线里开远。
  阮月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天,殡仪馆的联系方式是她给迟野的,怎么处理尸体也是她自己的决定,至于何处安置骨灰她也早有了计较。
  唯一落空的对象是迟野,也只有迟野,他什么都没有得到,只留下了用她往前失败人生换来的银行卡和一张年轻时候的照片。
  照片里的她,笑的很灿烂,穿着一件月白色的旗袍,站在白色建筑前面,张扬又自信。全然不像现在这般形如枯槁满目疮痍,带着经久的怨恨与不甘长眠。
  出殡那天迟野在家里摔碎一个碗,手起手落,瓷器支离破碎。他希望阮月的下辈子可以远离那个男人,远离自己,远离所有带给她苦痛挣扎的泥沼和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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