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糖屋 第4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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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轻抬眼眸看向她,下一秒,便低下头,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勺。
  然后,她便听到他低低的嗓音响起在耳边:“我怎么可能会嫌弃。”
  她眼底眉梢都染着开心,这时又喝了几口。然后放下酸奶,认认真真地看着他:“俞也,我有些事想和你说,是关于我和任弘的,你愿意听吗?”
  “要是你不想说,说出来觉得不高兴,就不用说。”
  没想到,沉吟片刻,俞也却这么告诉她,“如果你是担心我的感受,那我就直说了,我是真的不在意这个人。”
  于他而言,这世上最重要的事便是她的快乐,他对她没有一丝一毫的窥探欲来满足自己的私心。
  至于任弘,根本就入不了他的眼。会动手,只是因为他太心疼这两年被任弘折磨拖累的她。
  葛星宜听了这话,吸了吸鼻子:“是我自己想要告诉你的,我不会不高兴,因为他现在已经影响不到我的情绪了。”
  他注视了她一会儿,轻轻颔首:“好,那我就听。”
  葛星宜便将自己当年刚从大学毕业,是如何经过律所同事介绍认识任弘的过程都说了一遍。
  “其实律所同事也不知道任弘是这样的,因为他表面伪装得毫无破绽。和他接触过的人,都会被他的表象所迷惑,觉得他是个温柔善良的人,所以才会想着介绍给我,不能怪他们。”
  认识之后,任弘对她穷追猛打,看上去比哪个追她的男人都要有耐心,各种各样浪漫的手段层出不穷。她那时候尚还年轻,又没有恋爱经验,见他一直这么有诚意地陪在自己身边,最后还是接受了他。
  谁知在一起之后没出三个月,任弘便开始渐渐暴露了他的真面目。
  比如开始经常不回微信,说好的约会时间也会临时用工作忙加班来推脱。
  再比如每回见到面了,总会想着各种理由要拉着她去酒店开房,亦或者明里暗里向她传递自己缺钱的讯息。
  说着自己投资失败、心灰意冷,工作忙加班都是为了要找新的注资者和合伙人。看到她,就想着自己还能有温柔乡可以倾诉。
  她其实那时候已经隐约开始感觉到不适,但又怀疑过是不是自己对他太苛刻。毕竟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既然答应了做他女朋友,从道义上来说,能帮忙的地方应该就得尽量帮着些。
  后来想想,她当时应该是被任弘隐形“pua”了。
  但晕归晕,她还是坚持着不愿意和他去酒店,于是开始勉强答应他借钱的要求。因为她发现,借了钱,他就不会再提要对她做些什么。
  起先借的数目还算小,过了一段也会还上。
  到后面,借的数目越来越大,还得越来越慢。
  这种情况持续了一年之后,任弘直接给她攒了个大的。
  那天在四合院门口,任弘声泪俱下地跪在那里求她,说自己这次投的一笔钱全部泡进了水里,身后一堆债主天天追着他还债,他实在一下子拿不出那么多钱。
  “他求我和他一起签个贷款协议作为他的连带责任人,到时候每个月的钱会由他先还,如果某个月资金周转不过来,实在还不上了,再由我替他还。”
  最讽刺的是,她本人身为一名优秀的律师,平时看那么多的合同,什么样细小的问题她都能一眼揪出来。
  到最后,却在任弘的百般哀求之下,同意在那样一张漏洞百出的协议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说到这里,葛星宜苦笑着摇了摇头:“其实他说的没错,我的确是个不折不扣的傻……”
  “宜宜。”
  下一秒,她忽然感觉到俞也抬起一根手指,轻轻地抚上了她的唇心。
  接下来的话,都被他的手指堵回了她的嘴里。而他望着她,眸子里蕴着她从未见过的成片的温柔。
  “谁都不能在我面前说你一句不中听的话。”
  “包括你自己。”
  第31章 草莓糖  未来有我疼你。
  俞也淡冷中透着浅浅柔和的声音融化于客厅的空气中。
  也悄声无息地流淌进了她的四肢百骸。
  她望着他, 瞳孔微颤,过了片刻, 抬手扣住了他的手指。
  葛星宜将他的手指攥进自己的手心里,嗓音低低地开了口:“你为什么会对我这么好?”
  其实她真正想问的是,他为什么会愿意这么护着她。
  如果事实真的如他所说的那样,他喜欢了她整整十四年,她实在不明白其中缘由。
  喜欢一个人十四年,需要多大的耐心和毅力, 以及货真价实沉甸甸的情感。
  况且,这十四年盛大的暗恋里,只有他一个人, 她作为当事人,根本一无所知。
  像他这样方方面面都那么出彩的年轻男人,什么好姑娘找不到, 为什么非要固执地喜欢她这么一个谈不上有多吸引人的女孩子呢?
  俞也反手便将她的手扣进自己的手心里。
  他没什么犹豫,薄唇一张一合,给了她三个轻却坚定的字:“你值得。”
  葛星宜觉得刚才已经酸了一半的鼻尖,彻底酸胀得一塌糊涂。
  “无论你是为了哄我开心才这么说的, 还是你是真的这么想的, 我都很高兴。”她勾起唇角, 笑望着他, “我好像很久都没听到过别人这么对我说了, 谢谢你。”
  俞也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我不会说谎。”
  “所以我说的话, 每句都是真的, 不是为了哄你才这么说的。”说到一半,他又觉得这话似乎哪里不太对劲,“……也不是不哄你, 就是出发点不是……”
  这么一个惯常冷冰冰的钢铁直男大帅哥,这会儿因为措辞的问题百般纠结苦恼,都把葛星宜给看笑了。
  她安抚地伸手拍拍他的手背:“好啦,不用解释,我懂你的意思了。”
  他沉默片刻,又说:“以后的每一天,我都会对你说这样的话。”
  “只要你不觉得腻烦。”
  既是为了逗你开心,也是我本身发自内心想说。
  我想鼓励你,我想让你知道,你在我心里究竟有多好。
  你有多值得这世上所有的美好和温柔相待。
  葛星宜笑了:“我不会腻烦的。”
  当她在任弘拿过来的那张贷款协议上签下名字后的第二天,任弘就从她的世界里消失了。
  他消失得一干二净,她打他手机永远是关机状态,去他家发现早已人去楼空,房东说他只是暂时性租在那边、那房子并不属于他。她又去查他给她的公司名,最后发现根本就没有这家公司的存在。
  没有人知道他在哪,所有认识他的人都发现,他们所知道的那个任弘,彻头彻尾都是他自己虚构出来的模样。
  就好像这个人只存在于他们的臆想中。
  当一直以来她都想去调查、却没有狠下心验证真伪的所有真相血淋淋地摊开在她的面前时,葛星宜却并没有感到有多么震怒。
  她只是感到自嘲又悲凉。
  遇到这种事,能怪得了谁?
  只能怪她自己有眼无珠,识人不淑。
  跟任弘相处的这段时间里,她分明有那么多次机会可以去戳穿他、拒绝他、离开他,她还是怯懦地止步在原地,对所有的问题视而不见。
  她后来想过,最先开始她应该还是喜欢过任弘的——喜欢他伪装出来的那个样子。
  谈不上有多么心动,但至少可能还是有过感情的。
  可在他逐渐暴露出本性的时候,这份喜欢应该就已经消失殆尽了,她分明是如此抵触他的触碰,可见一斑。
  “我觉得当时我会中他的圈套,一直不愿意正视他身上千疮百孔的问题,是因为我实在太害怕一个人了。”
  葛星宜说得很慢,“哪怕他从头到尾都是在利用我,我还是曾从他的身上得到过些许真正的快乐和陪伴的。”
  她一味坚持要活在任弘和她自己一起虚构出来的那段所谓的“恋爱滤镜”里,是因为她太贪恋那仅有的温暖了。
  “我怕我一旦戳破了这个气泡后,我就又要回到一个人的生活里。”她说到这儿,顿了顿,“刚大学毕业那会儿,我总是很害怕一个人。”
  “特别害怕。”
  从上高中开始到大学,她一直都住校,寝室里有室友可以说话聊天,不会感到孤独害怕。等大学毕业后,她独自搬回四合院,每天下班后走进空荡荡、没有半点儿声音的院子,心情就会立马低落下来。
  所以她通常都喜欢在律所加班到很晚,一直到其他同事都走了,才会回家。
  没人声的环境和黑夜,是她在这世上最恐惧的。
  “差不多就是这样了。”
  她说到这儿,耸了耸肩,努力让自己的神情看上去轻松一些,“后来的事,你应该都知道了。”
  谈及任弘,其实并没有什么太让她难受的,因为那些都已经过去了。当他消失后不久,高利贷公司便找上门来,开始每个月盯着她还债,她虽有负担,但时间长了也都坦然地接受了。
  这是她自己的心理缺陷被任弘钻了空子,她只能自己承担下来,怨不得任何人。
  哪怕她觉得再自责、再懊恼、再不耻,那也都是生活教会她上的一课。
  她虚心接受,永不再犯便是了。
  俞也这时听完这些来龙去脉,握着她的手紧了紧,对她说:“你做得很好。”
  她一怔。
  “你要知道,你已经比这世上绝大部分人都坚强了。如果是别人遇到这种事,搞不好可能会被压力和恐惧吓到一蹶不振。”
  他一字一句地告诉她,“而你,不仅都扛下来了,还都是一个人扛的。”
  她心里暖流激荡,忍不住笑道:“分明是我自己自食其果,怎么被你说的好像我还有多了不起似的。”
  她总觉得,哪怕她犯了天大的错误,面前这人都能找个合理的理由给她安上去。
  典型的胳膊肘往里拐,帮亲不帮理。
  “当然了不起。”
  他的语气十分理所当然,让人听得都忍不住想揍他,“毕竟是我家的姑娘。”
  葛星宜被他逗得笑出了声,眼睛里也流动着淡淡的温柔:“你知道么?我现在的心态,应该比以前更有进步了。”
  “自从你们住进这个院子,每天能跟甜甜、布布、惠医生还有你说话,都让我感到特别开心。”
  “我觉得把院子整修翻新招租,是我从小到大做过最正确的决定。”
  他们来了之后,她不再恐惧回到四合院。
  甚至说,她开始期盼着回家。
  因为推开院门,她能听到人声,看到笑脸,踏进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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