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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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文镜,中下层文官,带着一种底层的烟火气,奋力挣扎拼搏历经人事的风霜疲惫,稳扎稳打无愧于心的傲气……在弘星的眼里,和大街上那些善良淳朴的人们一样亲切可爱。
  年羹尧,弘星一看就眼睛发亮。一匹桀骜不驯的狼,身穿华丽的服装,学了人类的文化知识,也挡不住,他是一匹狼的天性。
  鄂尔泰,弘星更喜欢。弘星在内务府的时候,就感受到他身上那种淡然稳重却又不服不甘的气息,和黄土地一样敦厚朴实。今日一细看,就感觉,他是一匹外表普普通通的千里马。
  弘星越看越欢喜。
  皇上看一眼乖孙儿,对下面三个人的表现也有自己的感受。
  田文镜是苦尽甘来的激动,年羹尧是一展才华的兴奋,鄂尔泰的激动,则是一朝夙愿得偿的欢喜。
  皇上琢磨,只有田文镜是自己成长起来了。年羹尧要防止他心性膨胀,狼性噬主;鄂尔泰则是太年轻心不够狠,要防止他面对江南的花花世界没有抵抗力,毁了一颗好苗儿。
  嗯,乖孙儿的眼光果然是好。
  “此一去江南,朕有一点点不放心。江南温柔乡,花柳富贵窝。田文镜年龄大了,要谨记有始有终。年羹尧和鄂尔泰,都年轻。朕也曾经年轻过,朕年轻的时候也去过江南,朕啊,太知道了。”
  田文镜立即表明心迹:“谢皇上教诲。臣一定谨记自己的坚持,有始有终。”
  皇上满意地点头。
  年羹尧自信满满,还因为皇上那“好友知己”一般的话儿嘴角上挑,克制不住地笑出来:“皇上请放心,公和私,臣都明白。”
  皇上乐了,他都没有“私生活”年羹尧还要?皇上觉得年轻人需要经历现实毒打,只等着看年羹尧的笑话。
  鄂尔泰严肃地保证:“皇上教诲,臣明白。臣一定谨慎小心。”
  皇上眼里的惊讶一闪而过,因为鄂尔泰的悟性和心态。
  皇上示意乖孙儿。弘星做小椅子上,学着他玛法那高深莫测的笑儿,眉眼弯弯,弯成两道月牙儿。
  “田文镜,不要害怕哦。”
  田文镜心神一震,愣愣地答应一句:“谢小殿下关心。”
  江南文风鼎盛,世家林立,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害怕”,小殿下感受到了,田文镜眼圈发红。
  “年羹尧,要乖乖的哦。”
  年羹尧一听,高高翘起的尾巴一收,赶紧“乖巧”地答应下来:“小殿下放心,臣到江南一定乖乖的。”
  亲娘哎,他父亲老说他太容易得意忘形,刚刚一定是没注意露出行迹,还叫小殿下看出来了。年羹尧生怕自己给小殿下留下“不堪大任”的印象,第一次打心眼里有了自我警觉。
  “鄂尔泰,不要着急哦。”
  鄂尔泰一愣,随即沉默地行礼,沉声回答:“臣,谢小殿下教诲。”
  他才二十五岁,他不能着急,他也不用着急,他已经有了莫大的机缘。鄂尔泰使劲告诉自己,调整他那刚刚冒头自己都没注意到的“心魔”。
  偏殿里的气氛一变。弘星是无知无觉,只是对他们的回答非常开心。
  三个人再次面对他们的小殿下,那就不光是感激和震动了。小殿下年纪小,但小殿下感知敏锐,谁也不能因为他年龄小就试图糊弄他。
  皇上看在眼里,满心满眼的都是对乖孙儿的骄傲之情。
  *
  送走三位接任的官员,皇上有感于事情终于告一段落,清明节到来,四九城里都是过节的欢乐,家家户户都插上柳条儿。
  皇家也不例外。
  礼敬祖先、慎终追远,是为清明。每年一到清明节,很多地方都会以不同的形式,举行各式各样的活动缅怀先人,踏青郊游、扫墓祭祖、拔河斗草斗鸡荡秋千放风筝……四九城里头要连续闹半个月。
  弘星高兴啊。
  春阳照临,春雨飞洒。连绵春雨下个不停,节日的气氛越发地浓,弘星和家人一起在奉先殿祭拜先人,换一身花红柳绿的闪亮衣裳,和堂哥们出门,沿着大街小巷吃青团儿,吃粽子,喝红豆粥……
  当然,还有玩球球。
  小小的鞠球儿用牛皮制作而成,里面用毛塞紧,从远古风靡到现在。很多大人小孩儿还给扮上小铃铛,流苏,坠儿穗儿……玲珑可爱,踢起来叮当当响,弘星也有一个,弘星和堂哥们玩得不亦乐乎。
  “嘿。飞飞飞。”弘星一脚踢出,小球在空中画出一道美丽的弧线,在众人的激动等候中,落到对面队伍的线框里,紧跟着就是欢呼声响起。
  “弘星弟弟棒棒哒。”自己队伍的几位哥哥抱着他欢呼。
  “弘星棒棒哒。”弘星一点儿也不谦虚,欢喜得来。
  旁边围观的人群哈哈哈笑,对着闪亮的小娃娃乐得合不拢嘴,其中一个三四岁的小姑娘一头窜出来,脆生生地喊一声:“我也要玩。”
  周围的人群愣怔后发出善意的哈哈哈哈笑,小姑娘的父母也笑,弘星这边的哥哥们也笑,弘星:“……”
  弘星特有“公平公正”的范儿:“妹妹没有力气。”
  小姑娘嘴巴张大,“哇”的一声哭出来。
  这下子,周围人群笑得更大声了。
  弘星:“……”
  哥哥们赶紧一人抱球,一人抱着弘星,逃跑一般离开这条街。
  弘星:“……”
  第38章 小肥么么哒
  夜色沉沉,烛光摇曳。皇上看完信件,默然。
  他的生母孝康章皇后是佟国维的亲妹妹,他的孝懿皇后佟佳氏是佟国维的女儿。康熙三十六年,另外一个国舅佟国纲在乌兰布通之战中为国捐躯,声誉达到顶峰。
  而伴随着纳兰家的明珠,赫舍里家的索额图纷纷下场,伴随着佟家族人在朝为官的多不胜数,伴随着皇上对母家的信任和尊重……佟佳家已然贵盛无比,朝野上下的人称为“佟半朝”。
  皇上将他的和硕温宪公主嫁给佟国维的嫡长孙舜安颜,那是皇上唯二的两个嫁在关内的公主,唯一的一个,看似联姻满蒙王公实则满是宠溺不舍的公主。
  可他的和硕温宪公主去世了。可这二十年来,佟佳氏家族已经达到辉煌的鼎盛时期,躬逢盛世机遇非同一般的佟佳家人,可谓是享尽天之骄子的荣耀。
  可谁能满足那?都满足了那才是奇怪不是?皇上知道,佟佳家是一个关系复杂的家庭。政治以其无声而又强大的渗透力,悄然的浸透这个家中的每个角落。
  那个家里,每个成员都自觉不自觉的加入皇子们争夺皇位的派系中。
  舜安颜“开心”地和老大出征海外,因为他本是老大的一派。佟国维表面上跟从皇上的意志是“太子派”,其实他是八皇子派。
  而现在,佟佳家另外一个年轻有为的后辈,隆科多,也有了他的目标,四皇子。
  因为太子出京了,哪怕不是和老大一样的出海,那也是离开京城了不是?太子离开,索额图倒台,这京城当中,太子派中能撑起来的人,不就是四皇子?
  因为太子真出京了,哪怕皇上没说要废太子,那也是态度不一样了不是?太子殿下的位子岌岌可危,太子殿下是小殿下的亲阿玛。
  他们喜欢小殿下,他们忠心于小殿下,他们相信小殿下的能力,他们也和普通老百姓一样相信小殿下是金童下凡——可他们有他们的认知。
  人间的日子,复杂得很啊。小殿下才这个岁数,这未来的事情谁能做主?万一皇上还是重新看重哪一个皇子?谁能说得准?
  就算不为了从龙之功,他们也要给子孙后代打算打算不是?怎么着也要和八皇子提前混一个眼熟不是?
  皇上不用猜也能知道臣子们的想法。
  佟佳家的佟国维和鄂伦岱、富察家的马齐和马武、钮钴禄家的阿灵阿、纳兰家的揆叙、汉官中的王鸿绪等等,等等,这些朝中重臣无声地结成一个默契。
  万一皇上不是册封皇太孙,那就是八皇子。
  八皇子出身不高底气不足,八皇子斯文儒雅,为人和气,又不像老四一样就喜欢查他们的账目,八皇子手里还有老大留下的军中人脉……多好的人选?
  曹家、平郡王,一个代表包衣世家,一个代表宗室王族……只是两个迫不及待跳出来的蠢货罢了。
  皇上眼睛微合。
  这是索额图的说法儿,结合李佳氏的口供、其他的消息来源……皇上不能全信,也不能全不信。而且皇上知道,这所有的行为,都是“人之常情”。
  皇上不能为了这些还没发生的事情,去处罚所有的朝中重臣,皇上也不能要求他的臣子们都是“圣人”。
  就是对老八,皇上也给予作为“汗阿玛”的基本信任。
  皇上知道,他的乖孙儿一定会长大,长成全世界最闪亮的少年郎,这就够了。
  *
  合上信件,小心翼翼地收好,放好。皇上的眼前一晃,好似看到年轻的索额图守在他的身边的身影。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人死了,所有的恩怨都了了,剩下的只有怀念,怀念他们的好儿。
  皇上知道索额图算准他的心思,才去“死”。
  可皇上还是眼睛湿润。
  皇上听暗卫说完索额图死亡的全部过程,挥挥手要他退下,自己一个人披着一件外袍,在宽大的龙椅上,安静地坐着。
  梁九功担心皇上又熬夜又伤心,知道皇上要一个人安静一会儿,可还是冒险来催一催。
  “皇上,二更天了。”
  皇上迷迷糊糊的,好似从遥远的回忆里慢慢回神。
  “这么久了。”他慢悠悠地起身,一活动活动胳膊腿儿,这浑身上下可不是硬邦邦的酸疼?一转脖子那关节就“咔嚓咔嚓”响。
  皇上笑出来:“老了。可不能再和年轻时候一样熬夜了。”
  梁九功谄媚地笑:“皇上不老。”
  “哪有人不老的?”皇上乐哈哈地摇头,“朕都是做玛法的人了,这往后啊,可得注意身体。你也去睡。吩咐小太监守着就是了。”
  梁九功笑哈哈地答应着:“奴才谢皇上关心,奴才等皇上睡了马上就去睡。”
  皇上一听乐了,起身去自己寝室的时候,随口问一句:“你们小主子起夜了吗?”
  “起夜了。奴才抱着去的,小主子迷迷瞪瞪的没睁眼,还知道是奴才。和奴才说‘谢谢梁总管’。”
  皇上嘴角一抽,瞧着这老奴才那美得“菊花朵朵开”的一张老脸,那是真不顺眼。
  乖孙儿还小那,他可要好好保养自己。皇上带着最后一个念头,安稳地进入梦乡。
  *
  大清前相国、国丈索额图被歹人所伤,英勇去世,在皇上的默许下,一个虽然落魄但体面荣耀的葬礼举行,朝野上下,基本上能去的人都去拜祭了。
  索额图的老对头明珠,也去了。
  太子妃去请示皇太后,回来后给儿子做准备。
  “弘星和十六叔一起去,要乖乖的,知道吗?”
  弘星乖巧回答:“额涅,弘星乖。”
  “乖。到了那里,谁也不要说话,拜祭完之后直接回来。”这样的场合太子殿下不在,太子妃总是不大放心,“你呀,还小,也不需要哭,按照礼仪走完就可以,记得,板着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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