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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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铲完准备起身时,他嘴里的烟灰掉了一截在地上。
  覃最低头看着那截烟灰,像是在看一枚不知道从哪儿掉出去的气门芯儿。
  他浑身的情绪忽然全都拱上来了。
  “操。”覃最抿抿嘴低声骂了句。
  他把小铲子往盆里一扔,朝后坐在地上,两条胳膊架在膝盖上乏力地耷拉着。
  盯着猫砂盆愣完一根烟,他摸摸兜掏出手机,给康彻打了个电话。
  响了好几声铃康彻那边才接起来,上来就冲覃最叹了口气。
  “你可真会挑时候。”他“哎”一声,“最好有急事儿,不然我飞过去揍孩子啊。”
  “在干嘛。”覃最弹弹手,把烟头弹进猫砂盆里。
  “解放自我。”康彻在那边点了下鼠标,一串不宜的叫声从听筒里“哇”一下放大。
  覃最笑笑,康彻又把声音给关掉。
  “心情不好?”他都不用听覃最说别的,直接就问。
  “烦。”覃最说。
  “才开始烦啊?”康彻笑了,“你是刚发现他是你哥,还是刚想到他有爸有妈,是个直男啊?”
  覃最没说话。
  “想要的东西别太多,会轻松不少。”康彻说着还打个呵欠,“也别什么都不想,脑子一热把局面弄得收不回来。”
  “已经收不回来了。”覃最皱皱眉,又去点了根烟。
  “没说你俩。”康彻在电话里也摁了下打火机。
  “比你现在难受更难受的事儿,是有一天你看见他真的难受了。”他跟念绕口令似的,慢条斯理地对覃最说。
  第92章
  挂掉电话后, 覃最在沙发里窝了很久。
  什么也没干,单纯就是窝着,抽烟, 然后脑子跟卡壳似的重播着康彻那句绕口令。
  跟下午开车回来时一样, 他没觉得时间过去多久,也没觉得自己抽了几根。
  直到敲门的动静传来,覃最抬头看一眼,阳台外的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他皱皱眉,起身的时候顺便把烟灰缸里的烟头倒进垃圾桶, 过去开灯开门。
  江初正在门外举着手机准备打电话, 见门开了,又把屏幕锁上。
  “我看窗户黑着,以为你真出去跟同学吃饭了。”他把手上提的两兜凉菜递给覃最。
  “没,我出去你就进不来了。”覃最把菜接过来, 朝玄关里让让。
  “是啊, 身上没钥匙。”江初换了鞋, 扶着覃最的后背搓两把, “在家干嘛呢?”
  “睡了一觉。”覃最也搓搓他,去厨房给凉菜装盘。
  客厅里的烟味儿比平时他俩在家一块儿抽还重。
  江初看了眼覃最的背影, 去卧室换衣服。
  他开灯看了看床,跟他下午被覃最拽去打针前一样,被子还坠着一个角在床沿上,也没有躺过的痕迹。
  “你在哪儿睡的?”江初问了句,进卫生间洗手。
  “沙发。”覃最把盘子端出来,“都是我的?你还吃点儿么?”
  “你吃, 我陪你坐会儿。”江初去磕磕茶几上的烟盒。
  昨天晚上刚拆的一包, 这会儿就剩一根了。
  江初咬上没点, 过去坐在覃最旁边。
  “阿姨说什么没有?”覃最抬眼看他,夹了片腊肠。
  刚塞进嘴里,他想起来江初下午的体温还没量,又搁下筷子去卧室把温度计拿来。
  “没说什么。”江初看一眼刻度,甩了甩夹在胳膊底下。
  “那你们聊什么了?”覃最坐下来继续看他。
  江初差点儿就张嘴再说“没聊什么”。
  看着覃最的眼神,他轻轻叹口气,磕了下嘴里的烟蒂,把没夹温度计的那条胳膊往后挂在椅背上:“东家长西家短的。”
  “从我表弟结婚说到大奔媳妇儿,还惦记着老杜哪天婚礼。”江初仰着脖子闭着眼,一脸倦怠,“天天就这些。”
  “催你呢。”覃最抬起条腿踩着椅沿,盯着江初嘴角冒出来的两颗小燎泡。
  江初偏偏脑袋,睁开眼看他。
  “小狗。”他喊了一声。
  “嗯?”覃最抬抬眼皮对着他的视线。
  “吃饭。”江初说。
  覃最嘴角抬抬,冲江初卷起个笑:“吃。”
  这一晚上直到睡前,好像都跟平时任何一个晚上没什么不一样。
  两人的相处一切如旧,平时该怎么说话还怎么说话,该怎么开玩笑还怎么开玩笑。
  江初去把电视打开,家里显得很热闹,他俩听着电视订好了明天几点去打针,想吃什么。
  覃最吃完饭去刷碗时,江初还手欠地刮了一指头洗洁精往他腰上抹,然后撑在他肩上笑着给他看了老杜发在群里的电子请柬。
  七夕快到了,江初大奔他们这一窝人,近期最大的事儿就是帮着准备老杜和宋娇的婚礼。
  然而该不一样的地方也在沉默着发酵。
  不说话的间隙里,江初和覃最心里都搁着事儿,但是谁都没说。
  江初是在琢磨老妈。
  老妈吃饭时确实没跟他说什么,也还跟平时一样,话里话外催他谈女朋友,结婚成家。
  江初也熟练地敷衍着。
  一直到吃得差不多了,老妈才提了句:“你爸跟覃舒曼那边房子买得怎么样了?哪个楼盘?”
  “不知道。”江初当时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
  “又来了”和“这顿饭的重点终于来了”,两个念头同时冒出来,疲惫又心烦地拧在一起,从他的脑子直拧到胃里。
  老妈抬眼看他。
  那一刻江初突然想——如果就在这时候,把他和覃最的事儿告诉老妈,老妈会是什么反应。
  其实也就是嘴皮子一磕碰的事儿。
  把一切痛快撕开,说不定至少会比现在这样,每天跟自己亲妈玩儿宫心计痛快得多。
  这个冲动的念头几乎翻涌到了喉咙口,老妈提提筷子,往他盘子里夹了块不知道什么东西。
  “多吃这个。”老妈说,又拿过江初的碗给他舀了两勺汤,“专门给你点的,这家的招牌打的就是药膳,菜谱都找中医看过。”
  “你就随我。”她坐回去,抽了张餐巾擦擦手,笑着叹口气,“我也懒得问将连天的事儿,反正心里有数就行。”
  江初看着汤碗也笑了笑。
  他把那块东西夹起来吃下去,什么味道都没尝出来。
  这些话没法儿跟覃最说。
  一句都说不出来。
  说了不仅没用,还无比的心烦。
  覃最知道江初不想跟他说,他也没问。
  他把最近这些天的情况串起来了。
  江初那天让他调个菠菜,又打电话来说公司有事儿走不开,其实是去了他老妈那儿。
  所以她隔天听说江初发烧,第一反应是汤里放了多少老参。
  那时候江初老妈就已经有起疑的心思了,江初没跟他说。
  晚上在江连天家吃饭,江初跟将连天在书房里聊的也一定不仅仅是买房子的事儿。
  江初半夜发烧不是因为多喝那两盅破酒,是心里上火压出来的。
  江初也没跟他说。
  前几天他在厨房听江初回电话,江初老妈的意思应该是想让江初去她那儿住。
  江初没说几句就把电话挂了,这么些天发烧不见好。
  依然没跟他说。
  他嘴角那两颗小泡,覃最怎么想都觉得早上还没有。
  文件能给客户发错,跟他妈吃完一顿莫名其妙的饭回来,上火都上到脸上了,还是什么都不打算说。
  体温终于降下了三十八,卡在三十七度八。
  八八八。
  中邪一样没完没了破不开的八。
  覃最一条胳膊撑着墙,把水开到最大,站在淋浴底下浇了很久的背。
  他也跟中邪一样,还在想康彻那句话。
  “覃最?”江初在浴室外敲了敲。
  覃最摁下淋浴,抹了把脸上的水把门打开。
  “你在里面游泳呢?”江初朝浴室里看看,又盯着覃最的眼睛看,“洗半个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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