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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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好像皱了皱眉,但很快又舒展开,清美的双眸转开望向窗外高挂的皎月:“白檀与为师样是剑修,既然都不是专精符箓,未见得他便比为师画得好。”
  陆沉音算是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
  大约宿修宁用强大的神识看见了她找白檀学画符的事,觉得自己师父的地位受到了挑战(?),他以为陆沉音觉得他画符不如白檀画得好,所以……这是不高兴了。
  定是这样。
  没想到师父这样的人生起气来,都这样清新脱俗,与众不同。
  陆沉音明白过来,从善如流道:“师父虽是剑修,但对其他道法亦十分精通,这件事普天之下人尽皆知,白檀师兄自然是比不上师父的,徒儿最佩服的便是师父了。”
  此话出,宿修宁虽然没什么表情变化,但陆沉音能感觉到他周身气场缓和了许多。
  她忍不住扬起嘴角,靠他近了些,仰着头轻声道:“师父是全天下最好的师父,徒儿最仰慕崇敬师父了。”
  她不自觉拉住了他的如云垂落的广袖,宿修宁甚少与人靠近,更别说被人触碰了,他手往后挪,轻而易举地将衣袖扯了回来。
  陆沉音低头看了眼,也没放在心上,仰起头继续笑着说:“我找白檀师兄是想拜托他下山时帮我买点东西,我想做点东西,宗门内除了他我也没什么朋友,只能拜托他。至于学画符,是因为不想拿师兄的传音符,他主动要教我画,我想着也好少劳烦师父些,便没有拒绝。”
  她站得离他真得很近,和他调整她练剑的动作时差不多,虽然两人有身高差,但她仰着头,这样近距离的说话,温热的呼吸慢慢传来,陌生的感觉让宿修宁广袖的手缓缓握了握。
  “既然师父不高兴,那我以后不会再让别人教我了。”陆沉音语调缓慢柔和地说,“以后不管什么,我只让师父教,别人谁都不要,好不好?”
  句轻轻柔柔的“好不好”,直问得宿修宁后撤步,凉薄的双眼顷刻她对视。
  他薄唇轻抿,语气淡漠的反驳道:“为师没有不高兴。”
  “……好。”陆沉音嘴角噙笑,用种纵容的语气说,“师父没有不高兴,师父只是就事论事而已。”
  “……”
  宿修宁没再说话,神色平静,波澜不惊。
  倒是剑架上悬着的太微剑,在月华光芒轻轻闪了闪。
  第十一章
  这之后的日子风平浪静,顺利安然到陆沉音有些在做梦的感觉。
  自从穿越过来,她虽然直渴望平静生活,但直没能如愿,总是颠沛流离,如今终于得偿所愿了,反而有点不习惯。
  这段时间,不知是不是因为白檀教她画传音符的事儿,宿修宁不再“半放养”陆沉音了,那些在他看来看眼就会的东西,他也会偶尔教教她。
  他话不多,但每句都是重点,陆沉音跟着他就跟开了作弊器样,举个例子,就好像高考的时候老师给你划重点,考试发现重点全那种感觉。
  半个月后,陆沉音成功进入练气四层,短短时间提升了两个小境界,这对平常修士来说已经是飞速进步了,但宿修宁好像还不太满意。
  站在后山剑冢前,他背对着陆沉音,视线落在剑冢的封印上,无声无息,不知在想些什么。
  陆沉音刚练完了套剑法,今天他教她引灵气入剑,就像之前蒋素澜引灵气入鞭样,这挺耗神的,平常练完几套剑法陆沉音还很有力气,今天只套却快站不稳了。
  宿修宁明明没有回头,却在陆沉音身子摇晃时挥了挥衣袖,股柔和的气流撑住了她的身体。
  她站稳之后正要道谢,就听见他说——
  “太慢了。”
  不夹杂任何感情的语气,近乎有些冰冷的味道,相处了段时间,其实陆沉音已经有些习惯他的性格了,但乍听他这样说话,还是心凉了凉。
  “对不起,是我让师父失望了。”先道歉总是没错的。
  陆沉音犹豫了下,复又道:“我会更努力的。”
  今天开始她晚上不睡觉了,本来修士就不用睡觉,她也是刚开始修炼,不太习惯那么快改变作息才每天休息的,既然他嫌她太慢了,那她就更用功些。
  宿修宁没说话,陆沉音只觉眼前闪了闪,他的身影便消失不见了。
  站在树下望向洞府的方向,陆沉音握紧了手里的树枝,她已经很累了,精疲力竭的感觉,但想到宿修宁那句“太慢了”,虽不知他说的是她的剑招太慢还是修炼进度太慢,但总归是嫌弃她慢的,她本该去休息,这么想也不休息了,握紧了树枝又开始练习。
  宿修宁渡劫期修为,神识广布整个青玄宗,但他也不会随随便便什么地方都关注。
  他离开了剑冢,回到正殿内,侧头感知了下,不见陆沉音回来,便又将神识掠过剑冢,果然看见陆沉音脸认真在练剑。
  只是他句语焉不详的话罢了,他甚至都没说清楚到底是什么太慢了,她便如此在意。
  明明快撑不住了,几次摔倒,又努力爬起来,坚持练剑。
  她的速度在变快,剑招也好,周身灵气聚集的速度也罢,总之切都在变快。
  宿修宁收回神识,刻意不去关注后山,他青玉般的手指掐算了下,照这样下去,陆沉音大约很快就要筑基了。
  最慢两月,最快月,她定会筑基。
  入门这么短的时间便可筑基,她的修炼速度着实不慢了,无愧于她的天赋,可哪怕如此,对宿修宁来说还是不够。
  两个月,还要朝夕相处两个月。
  又想闭关的玄尘道君皱眉看着剑架旁的心血魂灯,低声沉吟道:“……太慢了。”
  陆沉音躺在后山的地面上,身下铺满了散落的花瓣,倒是不觉得坚硬。
  她睁大眼睛望着仿若近在咫尺的天空,过了好久才平复呼吸,直剧烈跳动的心脏慢慢恢复常速。
  好累啊。撑不下去了。慢就慢吧。
  陆沉音想要这样想,可刚有这个念头,又不服输地压了下去。
  她其实是个挺没安全感的人,所以才会因为对方简简单单句话这样逼迫自己。但人总是要逼逼的,要不然你永远不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
  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看着被丢到旁的树枝,陆沉音想到之前握着白檀的本命剑时是什么感觉,那把剑很重很重,如果她现在拿的是真正的剑,恐怕体力支撑的时间更短。
  她还是太弱,软弱让她的不安扩大,偌大的个陌生世界,稀里糊涂穿过来,从任人宰割努力走到今天,没有强大到某种程度,心里始终无法踏踏实实。
  要变强,要让宿修宁满意,要在青玄宗稳稳当当地待下去,要让所有人认可她。
  她吐了口气,弯腰捡起树枝,还想继续再练的时候,忽然在悬崖边的树后看到团黑气。
  陆沉音倏地眯起眼,她如今练气四层,方才没注意,或许会忽略,但现在瞧见了,就能清晰感受到对方的魔气。
  是的,魔气,青玄峰上怎么会有魔气?
  换言之,哪来的魔修胆子这么大,敢出现在玄尘道君的地盘?
  陆沉音握紧树枝走过去,那团黑气似乎没有实质,只是团气,在她发现它的瞬间便想要逃走。
  陆沉音下意识上前阻拦,但她已经是强弩之末,跟黑气过了两招,便被对方股气流击退。
  陆沉音疾步后退,惯性太大,让她眨眼间便被冲进了剑冢的结界。
  完了,闯祸了。
  陆沉音脑子里只剩下这个想法,她反应很快地想要出去,却被股更强大的魔气拦住了。
  个苍老阴沉怪异的声音兴奋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宿修宁,老夫收拾不了你,难道还收拾不了你的徒弟?!”
  股比刚才强大许多的黑气朝面门袭来,陆沉音用树枝挡了下,几次尝试冲出结界,都被黑气包裹着没能成功。
  “小丫头,你不过才练气修为,哪怕老夫被封印在这剑冢之内也没将你放在眼里,妄图从我手下逃走?可以啊,等你死了再说吧。”
  嘶哑古怪的声音冷漠地说着话,陆沉音后悔死了,她边用尽力气反抗边在心里想,师父应该察觉到后山出事了吧?他神识强大,应该在结界波动的瞬间就有感觉了,那他怎么还没出现?
  陆沉音被剑冢里的老怪物当个玩物儿般耍弄,身上划破了许多口子,衣服破了,血流出来,整个人狼狈极了。
  很快,束发的木簪也坏了,折断掉在地上,她头鸦羽般的黑发倾斜而下,披满了整个肩膀。
  跌倒在地,陆沉音面如死灰地瞪着剑冢的入口,老怪物再次朝她面目袭来道黑气,但黑气到半就被银色的剑光击退了。
  “你终于舍得出现了,再迟步,就给你的小徒弟收尸吧!哈哈哈哈哈!”
  老怪物嚣张得意地大笑,宿修宁白色的身影挡在陆沉音面前,太微剑顺着他的手势直接冲进了剑冢,眨眼间老怪物便开始哀嚎痛呼,再也嚣张不起来了。
  收回视线,快速蹲下,宿修宁蹙眉望着身血污狼狈的陆沉音,语气依然如平日般毫无起伏道:“怎么样?”
  陆沉音平复呼吸,抬手抹掉嘴角的血,散着头乱发道:“没事。”她咬唇道,“还好。”
  她转开视线,望向开始发现魔气的那棵树:“我练剑时发现有团魔气藏在那里,本想要拦住它,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但实力不敌,反而被打进了结界。”
  陆沉音说到这停了停,避开了些宿修宁,低声道:“抱歉,是我太不自量力了,我不是故意不听你的话闯入结界的。”
  宿修宁垂眸看着她倔强又苍白的侧脸,她语气依然恭敬顺服,但眼神却不似平常那般柔和妥帖。他能意识到她在纠结,在自责和不高兴,但这并不能让他多么在意。
  他淡漠惯了,是真的没办法特别关心谁。他能有如今对陆沉音这种程度的关怀,已经是秉持着师徒之责,难得至极了。
  “为师没有怪你。”他慢慢站起来,俯视着依然跌坐在地的陆沉音道,“那团魔气应该是感知到为师撤去了后山的神识才敢出现的。”
  陆沉音闻言脊背僵了僵,半晌才喃喃了句:“是吗。”
  “等你在青玄峰待得再久点,就会对这种事见怪不怪。”宿修宁似乎点都不在意她的态度,淡淡说道,“那是魔尊的人,手里有魔尊给的法器,可以隐藏气息混入青玄宗。”
  魔尊婧瑶,曾经的玄玉道君,爱慕宿修宁,求而不得弃仙修魔的那位大人物。
  陆沉音抬了抬眼,无意间和宿修宁对上了视线,两人皆是怔。
  先转开眼的是宿修宁,他黑发束着青玉莲华冠,垂下纤尘不染的飘带,轻纱绸衣像堆砌的柔云,长身玉立的仙人模样,和陆沉音身伤尘的模样对比惨烈。
  静静地看了他会,陆沉音才慢吞吞道:“听师父的意思,他们应该是这里的‘常客’。”她想了想,又说,“他们的目的是什么?青玄宗乃是上界第大宗门,师父又是宗门乃至整个修真界无人能敌的大能,他们冒着有去无回的风险,前赴后继地潜入,必然有所图。”
  七十年前场恶战,魔尊婧瑶重伤,魔军也遭受重创,如今他们应该谨小慎微,修生养息才对,怎么还会有胆子上青玄峰?
  她的疑问宿修宁没有解答,但陆沉音很快又自己想到了。
  魔尊自己都还在养伤,那群魔修奉命来此肯定不是想搞事,他们次又次来的目的,说不定很简单——只是想探查玄尘道君的消息。
  从地上爬起来,陆沉音看了眼宿修宁的背影,他迈出结界,陆沉音跟着也要出去,但她忽然想起自己披头散发的,又弯下腰捡起了已经坏了的木簪。
  她穿越以来,就这么根簪子,如今还断了,明天她要怎么梳头才好。
  她沉默地盯着簪子没有动作,宿修宁等了会见她不走,便回头看向她。
  看她盯着断了的木簪看,神色有些恍惚,眼底似乎还有失落和茫然,到了嘴边的催促不知为何又咽了回去。
  察觉到他的视线,陆沉音转眸望过去,她静静凝着他的眼睛,在他再次转开视线之前问了个问题。
  “师父,我被打入结界时,你有感知吗?”
  宿修宁微微怔,没有说话,但陆沉音知道,这个答案是肯定的。
  “那师父怎么会来得那么……”慢。
  只是洞府到剑冢这么点儿距离,宿修宁若有心,在她误入的瞬间就能带她出去。
  她开始就意识到这点,本不想问出来自取其辱,但还是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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