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矛与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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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即使快一年没见,她的办事能力依旧是顶尖,不只没有因为上了大学而变得怠惰,反而更上一层楼。
  詹芷彤用吸管轻轻搅动美式咖啡,她对面的女孩正用惊人的速度处理各式各样的问题,在把第二个奶精球加进咖啡里时,她暗自心想。
  “……实验室的话,我在上个月已经跟季教授确认过了,他说可以让我们先使用,只是钥匙必须在他离开办公室前归还,至于报告上的论点,为了确保万一,我有跟认识的学长确认过了,他说是可行的,
  “还有,帮我催一下东铭,让他快点把剪报传给我,他现在手机送修,我联络不上他,拜託,谢谢你了。”
  长吁一口气,严子乔终于掛断,不好意思地向詹芷彤道歉:“抱歉,我们难得见面,我却讲了快十分鐘的电话。”
  “没关係啦,毕竟学校的期末作业也很重要。”詹芷彤不介意地摆手,两隻眼睛笑成了弯弯的月牙,“好吃吗?要不要加点一份店家推荐的牛奶糖奶昔?”
  严子乔罕见地表现出厌恶:“才不要,光是听到那三个字就让人全身起鸡皮疙瘩。”
  “到底为什么这么讨厌牛奶糖啊?”詹芷彤一脸的不解,“连这点也是,你还真的一点也没变,不管是喜欢的事物还是个性都是如此,所以其他人我还不敢保证,但是只有你让我觉得,你是绝对不会谈恋爱的。”
  严子乔看着詹芷彤把第三个奶精球加进咖啡里,疑惑的偏过头:“这两件事有什么关连?”
  “你问我有甚么关连?”詹芷彤夸张的张大嘴,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你高中的时候也是超多人追的,可是你每一个都瞧不上,就算难得你有了喜欢的男生,后来也都莫名奇妙的没了下文,
  “一个人的感情观点照理是不会改变太多的,因此之前你跟我说交了个女朋友时,我差点真的从花莲杀上来看看你是不是给外星人换了脑袋。”
  追求者,听到这个像是蚊虫般令人作呕的词汇,严子乔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但是,当想起姜于婕时,浓浓的烦闷散开,她脸上的表情也换上饱满的幸福:“我之所以会动心,肯定是因为我女朋友真的是个很温柔的人吧。”
  詹芷彤从未见过她露出这样的表情,对方究竟是个怎样的人,才能让严子乔如此的着迷。
  她忍不住心生好奇。
  “温柔……具体来说,是怎么样的呢?”
  “很体贴,我身子不舒服她都会从学校赶来看我,然后还非常的疼我,总是无条件的包容我的无理取闹,还有还有,尤其是对每个人都给予相同的温暖这点,真的很迷人。”
  詹芷彤一开始倒还笑着听,可听到后来却隐约觉得不对劲,对每个人都一样的温暖是甚么意思?她尽可能不去往那个方向想,但是那个字词却擅自闯进她的脑中:
  中央空调。
  不对,不能只听隻字片语就随便下定论,詹芷彤甩甩头,让混沌的头脑变得清醒一点,故作随意地询问严子乔后面那句话的含义。
  “喔,就是对所有人都很好,她不会只对我一个人温柔,她会因为朋友生病而照顾他直到天亮,也会因为同学忘记带伞而走四十分鐘的路去给他送伞,结果还因此错过门禁。”
  严子乔至今都还记得那天深夜,姜于婕突然出现在床边,告诉她错过门禁的原因时,她笑得在床上打滚,姜于婕恼羞地要走,却还是被自己按在床上吃的乾乾净净。
  回想这段过去,她忍不住会心一笑,詹芷彤放下那杯已经被她搞得不像美式咖啡的饮料,完全笑不出来:“等一下,这太过火了吧?百分之百超过朋友应有的分寸了,你身为她的女朋友,她却对你跟对别人用一样的方式,对每个人都太好太温柔,简单来说,就只是中央空调罢了。”
  “中央空调?”
  “就是对所有女生都好的让人误会的人啊。”詹芷彤恨铁不成钢地抓住严子乔的肩膀,“你是个好孩子,我很担心你被人骗了,要想明白点知道吗?”
  隔着窗户,外头正滴滴答答地下着小雨,正如同第一次遇见姜于婕的天气,在她的认知中,人会变得温柔多半是因为有了爱,严子乔渴望着能够拥有那份温柔,却深深抗拒着所谓的爱。
  她其实很清楚,姜于婕是个没有爱的人,但是,她的行为举止并没有因为她没有感情,而变得冷酷,相反的,她一直都很温柔,对自己也不例外。
  愿意倾听她说话,愿意陪伴着寂寞的自己,不是因为她是她的女朋友,而是就算是其他人,姜于婕也会这么做的。
  这点让她感到安心,她可以尽情的拥抱姜于婕的好,却不用担心这份温柔里是否别有用心,因为姜于婕对大家都是这样的啊,所以她在姜于婕的心中永远不会成为与眾不同的存在。
  没有爱的你,在我眼中,却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人。
  詹芷彤苦口婆心的又劝告几句,严子乔都笑笑的随口带过,詹芷彤见她这样,也很难再多说什么,末了,她也只能无奈的放下一句:
  “如果被欺负了就告诉我,敢碰我的好姊妹,我一定让他吃不完兜着走,打得他满地找牙。”
  她满脸担忧,而严子乔只是微笑:“谢谢。”
  告别了詹芷彤,严子乔撑着伞穿梭在熙来攘往的人群之中,斗大的雨水溅湿了她的鞋袜,黏腻的触感让她浑身不舒服,她决定先去附近的便利超商坐一坐。
  “等会还要去车站附近搭公车呢。”严子乔望着没有丝毫减轻的雨势犯愁,亮起手机,想打给姜于婕,却突然想起她有说过,今天要陪朋友回台北一趟,也不晓得打电话会不会打扰到她。
  既然打电话不行,那就传讯息给她好了,那么该传什么呢?
  握着手机烦脑了很久,严子乔决定请姜于婕今晚来她家教她画底妆,这样虽然现在不能跟她通话,但晚上就可以见到她了。
  姜于婕意外的很快就回了,答应了她的请求,严子乔开心地手舞足蹈,但这份好心情只持续到她算好时间,准备前往公车站搭车之时,远远的,她就看到姜于婕和之前那个印象中彷彿叫做辜曼的女孩走在一起。
  看她们的方向,似乎也是正要去搭车,原本像充满氦气的气球般轻飘飘的愉悦,瞬间被戳破了一个大洞,直直坠入潮湿的地面。
  又来了,这种不痛快的感觉,原来姜于婕昨天说要陪的朋友就是她啊,她也知道自己很奇怪,明明喜欢姜于婕博爱的温柔,却又不知为何特别不喜欢姜于婕跟辜曼相处,她不希望姜于婕喜欢自己,却也不希望她喜欢上别人。
  矛盾,再也没有比这个更适合自己的形容词了吧。
  抓紧雨伞,严子乔藏起纠结的情绪,往她们两人的所在地奔去,虽然她还无法弄清自己所渴望的,到底是什么,但儘管如此,她还是想顺从此刻的心之所向。
  那就是待在她的身边。
  五点二十分第九节课结束,六点打工开始,十点下班。附註:今天查房清点,记得在十一点门禁前回到寝室。
  打开手机的备忘录,姜于婕看着今天塞的满满当当的行程叹息,这就是为什么她讨厌星期一的原因。
  “真的不考虑跟你店长说一声,让他给你换个班表?”曹璟瑄完全不明白她为何坚持不向店长反应。
  姜于婕把手机放回抽屉,继续方才没写完的文字:“当初是我自己跟他说我这个时间可以的,都已经要持续一个学期了,也从未因此发生没赶上门禁或迟到的事情,我想我应该还应付的来。”
  “还是不要太勉强自己吧?”陆曼咳了几声,隔着口罩说。
  曹璟瑄把手放到咳得撕心裂肺的陆曼头上,乾脆地把她当成负面教材:“太累的话,可能会像陆曼一样,区区一个月内就感冒了两次喔。”
  姜于婕将视线从一行行的文字移到可怜的陆曼身上,其实心里有些同情,陆曼身子一直不太好,每到季节交替的时候总会生个几场病。
  上次感冒倒是还好,还能请假在宿舍休息,现在期末考越来越接近,陆曼来学校听课读不下几个字,让她请假她心里那道坎又过不去,最后只能撑着疲惫的身体来上课,结果书也没读好,要休息也没休息到。
  “你们小声点,会吵到其他同学自习的。”陆曼无奈地把曹璟瑄的胖爪子从自己的脑袋瓜上移开,忧心忡忡看了看四周正奋笔疾书的学生们。
  曹璟瑄自讨没趣地抓抓头发,探身去看姜于婕从刚才就不停书写的字条:“你在写什么?”
  “喔,这个是化妆的步骤和正确方式。”姜于婕随口回答,还不忘补充一句,“这是要给学姊的。”
  “也太用功了。”曹璟瑄有些无言,正打算吐槽个几句,眼角馀光就瞥见陆曼起身整理满桌的讲义,“陆曼你要走了吗?”
  陆曼草草点头,一肩扛起包包:“我觉得我可能有点发烧,头晕的很,先回去休息了。”
  “等一下,我陪你回去。”姜于婕急忙把字条塞进口袋,提起背包,追着陆曼离开图书馆,“我怕你在路上昏倒了。”
  “哪有那么娇贵。”陆曼紧皱的眉头松开,笑着打趣,谁知曹璟瑄紧随其后,双手抱胸,冷哼一声。
  “你们别想把我一个人留在自习室,我也要照顾陆曼。”
  既然都回来了,她们索性翘掉了第九节,姜于婕和曹璟瑄先回自己的寝室放好背包,再过去陆曼的寝室找她。
  因为大一的课表基本上是相同的,所以这节陆曼的室友---刘秋瓷和另外两个陈姓同年级女生自然都有课,整间寝室只有她们三个,姜于婕和曹璟瑄嘰嘰喳喳地聊的开心,陆曼在床上闭着眼,偶尔也跟着凑合上几句。
  差不多接近五点半,姜于婕看了一眼手錶:“我差不多该去打工了,不然大头陈一定会把我裹上麵粉然后再丢进油锅里,你们别忘了明天要去学姊家做巧克力的事喔,小曼,如果不舒服的话就好好休息就好了,你的份我可以帮你完成。”
  曹璟瑄一脸讨好:“大方的女神,也连我的部分也一起处理吧,我会敬爱您一辈子的。”
  就在姜于婕用力地扯着曹璟瑄的耳朵,嘴里还嚷着“去死啦小猪,你不来我就把你炸成薯条”之类云云时,陆曼把脸埋在棉被团里闷闷的道:“我没关係的,我明天晚上一定会去。”
  姜于婕感动地抱住陆曼:“谢谢你,不像某个女人,身体壮的像头牛一样还想偷懒,怎么,看我干嘛,就是在说你啦。”
  她边说还边斜眼看正在大嗑洋芋片的曹姓大小姐,无奈曹姑娘脸皮极厚的当作没听到:“你不是要去打工了吗?快去快去。”
  姜于婕送了她最后一个白眼后,又转头跟仍然没露脸的陆曼说:“要不要我晚上顺便买粥和药给你?”
  “拜託你了,钱我晚点给你。”
  姜于婕关上门后,曹璟瑄收拾起嬉皮笑脸,“唰”的一声拉开遮去陆曼大半脸庞的薄被,陆曼冷不防被扯开被子,一张羞得通红的脸措不及防,直接在曹璟瑄的面前展露无遗。
  “什么?”
  “是因为她的温柔吗?唉,好在她也不是个心思细腻的。”
  曹璟瑄的目光含着连她自己也未察觉的怜悯:“虽然我偶尔也会觉得她和学姊间的关係,莫名有种说不出的古怪,但她……再怎么说也是她的女朋友,陷入太深只会受到伤害的。”
  语重心长说完,曹璟瑄伸手摸摸陆曼的头,陆曼先是沉默,然后才轻声道:“我知道,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但是这种事、这种事……”
  那份即使再透明也不能说破、即使拼命压抑却仍然炽热的梦,在她心头燃起不灭的灯火,早已无法抹灭。
  曹璟瑄见她如此,也只能叹息。
  明知道会受到伤害,却依旧期盼着,宛如扑火的飞蛾,为了那一剎的璀璨,愿意捨弃所有,疯狂而义无反顾,或许,这就是青春必定要经歷的矛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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