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施法者伯里斯阁下及家属_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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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难道他真的只是骑士中的一员,是我看走了眼?或者他是个逃走的试验品,因为还保有正常心智,所以跟了我们一段就自行离开了?
  突然,一阵剧烈的颠簸几乎把伯里斯抛起来。他猛地睁开眼,身手敏捷地扶住了对面的小塔琳娜。
  车夫咒骂着年久崎岖的路,塔琳娜呆呆看着窗外,脸上泪痕未干……伯里斯叹了口气,帮贵族小姑娘重新坐好,自己也靠回了垫子上。
  这个午觉睡得又浅又短,不过也足以让他恢复疲劳。在惊醒的一瞬间,他竟然还能扑过去接住差点摔倒的塔琳娜……正不愧是年轻时的身体啊,如此健康充满活力。
  梦中的昔日,自己也正是在这个年纪。
  伯里斯从车窗向后看。洛特骑马走在队伍最末,身形被漂浮骨座椅挡住了大半。他若有所思地望着远处,显得比平时正常严肃很多。察觉伯里斯的目光后,他立刻露出笑容,还颇俏皮地挤了挤眼睛。
  第25章
  路程第一天的下午,塔琳娜时而发愣,时而流泪,继续着悲不自胜的独角戏模式。现在伯里斯基本习惯了这一点,他不再过度关注这孩子,终于能静下心看书了。
  黑松被叫到了亲王身边,听亲王简述了之前的刺杀事件。比起伯里斯的亲信“柯雷夫”,兰托亲王还是和黑松的交情更深些,毕竟黑松在战争中为他提供过帮助,而且,亲王以为是黑松压制了榴莲诅咒,“柯雷夫”则是最后彻底解除诅咒的人……甚至连黑松自己都这么觉得。
  阿诺德和洛特并排骑行,话题不断。洛特的跑题能力和思维跳跃能力并没有难倒这位贵族长子,阿诺德好像有一种特殊能力,只要你长得稍微有点好看,他就可以和你顺利聊起任何话题。这人在希尔达教院进修时不知招惹过多少学徒,法术他没学会几个,倒是学会了各种讨施法者开心的俏皮话。
  他以为洛特是个术士,也知道洛特是法师伯里斯的朋友,就一直从这方面大加恭维。除此外,他还经常问及伯里斯塔内的情况,洛特给出的回答基本是胡说八道,他把伯里斯庄园里的狗说成是劣化的翼龙,还说塔下埋着远古恶魔的尸体,法师能从中提取力量,又说不归山脉里有骑着大河马的黑暗骑士……
  隐约听着这些对话,马车里的伯里斯被逗笑了好几次。神秘而古老的骸骨大君怎么会是这样的人啊?这些日子伯里斯不止一次这样想。
  然后,伯里斯又想到了位面薄点和魔法扰流……这就让他有点笑不出来了。一位被囚禁在异位面的半神再临于世之后,他总得有点什么野心才正常,洛特说他的目标只是享受世界,这听起来很合理,但伯里斯不信。
  野心不可怕,这东西人人都有,伯里斯自己也有。他不害怕野心,他害怕的是因此带来的混乱和失控。洛特是想汲取魔法扰流来强化自身吗?还是他有什么暂时不能说的目的?这事可大可小,伯里斯不愿意往最严重的方向去假设,可他又不敢忽视危险的可能性。
  他可以直接问洛特。毫不保留、简单直接地去问……可是他不敢。
  不敢就是不敢。即使他说服自己“现在骸骨大君力量不足,哪怕闹翻了也不会有严重后果”……他也还是不敢。最可悲的是,他甚至不能确定自己为什么会怕。
  伯里斯不禁感叹:人真是太可悲了,活了一辈子也无法完全了解自己,甚至不能完全控制自己的言行。
  黄昏后,队伍按时抵达了驿站。驿站附近没有城镇也没有小村落,孤零零地矗立在官道旁。不过,因为这驿站是专为长途跋涉的军人或宫廷使者服务的,所以它虽位置偏僻却毫不简陋,大厅里光照充足,桌椅干净,饮食味道不错,客房也宽敞舒适。马匹们被带到了厩里,囚车则被推去了后院,这东西放在路边不安全,也容易引起其他过路人的好奇心。
  晚餐之后,驿站老板找到一位骑士,提出要给“囚车里的犯人”送点吃的。老板心软,觉得就算犯人再穷凶极恶,也不能让他不吃不喝。
  骑士不知该怎么解释,对平民说“那里全是魔法活尸”恐怕不行,可他又不能说我们偏不给犯人吃东西……于是他提出:由于犯人十分危险,所以理应由军人负责送饭,让老板回避。
  骑士端着一盆小面包走进后院,打算做个样子就回去。他刚推开木门,后院里就传来了一声惨叫,骑士立刻放下面包,拔出佩剑冲了出去。
  夜幕之中,一团黑影从囚车边跃起,嚎叫着向骑士扑了过来。骑士举剑迎击,接近黑影的瞬间,他发现黑影有一张苍白如生粉的脸,和一对精灵特有的尖耳朵……
  “法师黑松?”骑士立刻放下剑。
  黑松气喘吁吁地倒在屋前的石阶上,伸出纤细的手指指着囚车。骑士顺着他的手指望过去,顿时背上渗出冷汗——囚车的铁门被打开了,里面的尸体被挪了位置,从平平躺倒变成了互相交叠的姿态,它们像一条条大虫子般扭曲纠缠在一起,脑袋朝着马车外,眼睛全都睁得大大的……或者,也许他们正是为了朝向同一个方向,才渐渐形成了这种互相纠缠的姿势。
  很快,伯里斯、洛特、兰托亲王和夏尔爵士也来了。刚才黑松叫得太惨了,大家都能听见。
  兰托亲王大惊失色:“谁打开了囚车?钥匙明明在我手里!”
  夏尔拔出佩剑,指着囚车铁门上的锁具:“父亲您看,锁并没有被破坏!它还严丝合缝地扣着……而门却被打开了!”
  伯里斯立刻看向黑松。黑松一手抚着胸口慢慢挪到亲王父子身边:“两位稍安勿躁,门锁是我用魔法打开的,请不要过分慌张……”
  最慌张的就是你!所有人都瞪着精灵法师,等待着他的解释。
  “我是打开了门,但我没有动尸体,”黑松昂起头,微皱着眉,做出一副满心忧虑且深不可测的样子来,“夜晚属于亡者。现在夜幕降临了,我们又身在荒郊野外,谁能保证这些尸体老老实实不出一点岔子?身为专门研究此道的法师,我必须亲自检查一下尸体,所以我用法术打开了囚车……但是……”
  说到这,他的语气有点飘,显然没什么底气:“但是我没有碰它们……一打开门,它们就已经是这个姿势了。”
  伯里斯实在忍不住了:“所以你就尖叫?死灵师看到尸体也尖叫?”
  滑稽戏都不敢这么演,吟游诗人要是讲这种故事,准得被人哄下台去……伯里斯的心几乎在滴血,看看吧,这就是我带过的徒弟。我以前也知道他胆小,这么多年过去,他的胆小程度竟然变本加厉了!
  被年轻的“人类学徒”这样挖苦,黑松的脸色相当不好,却不敢出言还击。据他所知,“学徒柯雷夫”是导师伯里斯的亲儿子,现在这儿子身边站着“远古亡灵恶魔龙”所化形的人类,而且这两人之间还似乎存在着不正当的男男关系……
  看到黑松脸上的不悦后,伯里斯突然有一点自责:身为老师,我没能好好引导徒弟,还嘲笑他胆小……这不该是老师应有的气度。于是他走上前,在黑松身边轻轻颔首:“抱歉,其实我也吓到了,所以有些口不择言。”
  根据他对自己学生的了解,这种情况下黑松往往会再逞几句口舌之快……可今天精灵却老实地点了点头,指了指囚车,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躲到了旁边。
  伯里斯也不知他是怎么了,也许黑松的胆子大小和懂事程度成反比吧……比起精灵的心情,现在更要紧的问题是尸体上的异状。
  伯里斯顺着尸体们的“视线”远望,掏出一只小指南针看了看。“它们急着回去。”他叹口气,关上了囚车的门,示意骑士将它重新锁上。
  “回去?”亲王也顺着伯里斯的视线看了看,“回……落月山脉?”
  “是的,落月山脉的某处,”伯里斯说,“它们急切地想要回到施法者身边。”
  “刚才门被打开了,它们怎么不跑?”
  “因为它们仍处于失活状态。它们和施法者的距离太远了,施法者没法重新提起木偶身上的提线。殿下,我们要多加小心,越是靠近落月山脉,这些尸体就越可能重新站起来。”
  众人散去,骑士们轮班守在囚车附近。伯里斯注意到,洛特一直盯着囚车,还不时望向落月山脉的方向,也不知是在思考些什么。
  我可以直接问他。伯里斯一遍遍对自己说……我怎么就不敢问呢?有什么可怕的?我擅长与人沟通,骸骨大君也挺讲道理,甚至他还对我有点好感……我为什么不能直接问他?
  向客房走去时,黑暗角落里响起一声轻轻的呼唤。伯里斯回过头,是黑松藏在楼梯的阴影里。
  “小法师,你过来……”精灵像幽魂一样悠悠招着手,“我想和你聊聊。”
  现在伯里斯的身份是年轻学徒,黑松多半是因为刚才的对话记恨了他,所以想单独威胁他几句。他一点也不担心黑松会做什么,这个学生的特色就是形象极为邪恶恐怖,但内心胆小敏感得像小白兔。
  “就在这聊吗?”伯里斯也走到楼梯下,“会有人过来的。”
  黑松摇摇头,带他走进吧台边黑漆漆的小门里,点起了一只魔法小光球。“这样就没人打扰了,”精灵上下打量了一下“柯雷夫”,抛出了一句开门见山的话,“你和导师到底是什么关系?年轻人,我希望你诚实地回答。”
  是,我是年轻人,我确实比你年轻,才八十多岁……伯里斯沉吟了片刻,叹了口气:“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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