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郎(3)-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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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有几天没见到线下的林耕未,虽然每天都在游戏里见面,可虚拟的身体反应不出真实的样貌。就像掛在眼下的那对黑眼圈,还有略显疲倦的样子,都不是游戏里能看见的。
  昨晚没接他电话是预料之外。也许只是睡着了,要是在这之前他可能会留言,或改发简讯,然而游戏里的情景歷歷在目,佘令禹有种如果不跟紧点,林耕未就要跑了的强烈危机感。
  必须让他信任他。
  必须让他放下防备。
  原先看到人之前,佘令禹想的都是『信任感』的问题。可看到人之后,看见了疲态及对问题表现的迟疑,就忽然觉得,不想逼他了。
  他摸了摸自己脖子:「不过,我有时也会在椅子上睡着,特别硌脖子,睡着睡着就会痛醒。」
  林耕未抬眼,眼神交会不过几秒便移开了,顺着话往下讲,一贯的轻声语调:「是啊,我痛醒的时候已经两三点了。」
  「两三点的时候特别冷,我看你还是注意一下,不然感冒就惨了。」
  听着那些如同随口关心的话,林耕未微微頷首,答了一个好。看似结束了上个话题,却开始不自主的想,刚才那个看似不经意的台阶。
  他几乎可以肯定佘令禹一开始是想问:『他昨晚做了甚么。』
  只是他沉默了,他才递了台阶。
  其实在这之前,甚至想要随意编个上班累的理由来搪塞。
  他是个好人,就像以往很多次帮他解围那样,是个,细腻温柔的人……
  为自己心底冒出的评价微微感到讶异,然后肩膀撞上了一个阻力,本能因为滞涩的脚步抬眼,佘令禹收回挡住他的手,用头指了指交通讯号:「想甚么?都红灯了。」
  ……想你是个好人。
  多么突兀的话,佘令禹会吓死,而且——林耕未默默补充:在本人面前说自己想他,多么的曖昧?……不,因此联想到曖昧的我才是个问题。他想为自己被打开的腐雷达默哀几秒鐘。
  「……我恍神了,谢谢——唔?」
  反手摀着自己被弹了一下的额头,提高了尾音:「干嘛?」
  佘令禹却露出浅笑:「一早就恍神,这可不行,我来帮你提提神。」
  林耕未挡下他又要伸来的手:「喂——干嘛,哪有这种方式!」
  左挡右挡最后抓住了佘令禹的手指,大拇指擦着他的,像极了牵手感,宛如触电般,瞬间忘记了这只是普通玩乐,直觉想缩手,然而抽手随之僵住的动作让他尷尬不已,相信表情也是。是佘令禹拍了拍他的肩:「怎么了吓了一跳的样子?有静电?」
  垂下视线的同时,不自觉有些结巴:「……我,对不起,我精神不太好。」
  「嗯,没事的——绿灯了。」回应的语气依旧温驯。
  衣服因为这话音落下而被拉了拉,佘令禹领着他往前走,被激起的敏感却在沉淀之时化作心烦。有些难以忍受对话中断的寧静,忽然有些想解释,他不是刻意的……
  「昨天我问了六爷,关于欧阳纪的事。」
  林耕未的顾不得刚才的想法,本能的靠前:「真有这个人吗?!」
  「嗯,他也是受害者之一。」
  「真的?所以他不是用这个名字登入的?」
  「不是,他的暱称还有本名都跟『欧阳纪』没有任何关係,所以我们一开始才会找不到他。」
  令他讶异的不只是找不到欧阳纪的原因,还有——「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我的意思是,六爷怎么会告诉你?」
  「当然用了些方法。」佘令禹挑了眉,扬起唇角,弔胃口似的拉长尾音。
  「甚么方法?」
  他却是一手插着口袋,一手指着前方的排队人潮:「你觉得这个程度要等多久?」
  虽然没有直接回答,可想想他本就是来吃早餐的,林耕未也没有不高兴:「我去问问,有时候很快,有时候很慢。」
  往前走了几步,就感觉被扯住了衣袖:「要不换一间吧,你平时吃哪间?我们就去吃吧?」
  这个动作让那一早的奇特感觉又涌了上来,可佘令禹歪头看他:「怎么了?我不大想等,你平时吃的应该也不会难吃吧?还是你想等?」
  ——那你说想吃这间是藉口吗?
  转眼间,林耕未默默把那些代表着些许曖昧不明的质疑都吞进去,点了点头——他真觉得自己变得很奇怪——等到两人在新的店家坐定,并点完餐之后,刚才的话题才被接下去。
  「他本名叫做罗沂,游戏里的暱称叫做丸鳩。是个研究生,昏迷了一个月左右,只早你一个多礼拜醒来。」
  「罗沂?」
  「嗯,是不是一点关係都没有?」佘令禹一边翻出了手机,滑了几下,递上来的是一张照片:「你看看是不是这个人?」
  罗沂也许并不是林耕未想像的名字,但第一次见面时,欧阳纪并没有完全说谎,他曾说自己跟现世长得有点像。如今眼前的相片,是一个长相有点清秀中性,脸上有些雀斑,看上去软糯的圆脸青年,与欧阳纪差别在那些雀斑,跟脸比较圆。
  「欧阳纪是瓜子脸,他的皮肤比较好,比较白一点,没有雀斑,还有这里,有一颗痣。」
  欧阳纪的左脸颊落在笑肌上有颗痣,在白皙的脸上就显得有些精巧。
  「那你觉得罗就是你要找的人吗?」
  林耕未微微頷首:「很像。」
  「看来那傢伙没骗我。」佘令禹叹了口气后低喃。
  「六爷吗?所以是六爷主动告诉你的?」
  「嗯。」佘令禹随后摇着脑袋,带点无奈的口吻:「帆蚣可是不会让自己吃亏的。」
  「怎么说?」
  对方想说话的时候,餐点送上来了。佘令禹顺手抽起筷子递给林耕未,而他拿起卫生纸擦了几下餐具之后,又递给佘令禹。看他愣了一下接过,才意识到这是平时跟小蛇在吃饭时的习惯,做得太顺手。跟小蛇觉得还好,可跟普通朋友……虽然对方没说甚么,可接过佘令禹又递过来的餐具,林耕未本能抿唇掩盖自己超线的出糗,心不在焉的擦着餐具。
  「事实上,是帆蚣想要参加我们游戏开发的会议,他要求我必须帮他争取,才要给我资料。」
  他不由地望着对方:「他原先不能参加会议吗?」
  「嗯。原先只有游戏企划及工程师讨论,包括剧情设计及主线方向,帆蚣只负责执行面,你就想像是工厂的產线。」
  「唔,为什么主脑不能参加会议?」
  「因为他是人工智慧。有些人,只把他当作管理游戏的工具,工具是不需要参与讨论的。」
  直白的话,像是在说一个全能人工智慧,即便可以思考,即便足以管理一个庞大的游戏,依旧不具人性,不被当作个体尊重。
  「所以……你才说他是个不会让自己吃亏的人?」
  佘令禹笑了笑:「他是啊。明明甚么都知道,却甚么都不说,就是个小混蛋。」
  林耕未瞬间心跳一乱,只会怔怔的重复:「你说,他甚么都知道?」
  「嗯,包括你失去的记忆,还有兽世。」
  轻声地语言让他本来波澜的心绪越发涌动不已。
  佘令禹原先不准备说的。可当对方顺手把擦过的餐具递给他,之后又有些訕訕的不说话时,他就觉得,游戏里的壳也许接近了对方,现实里他们还是距离太远。
  要怎么接近他,让信任自己?
  人心隔着看不见的距离,要让两人能接近,首先,必须摊开自己的防备。想靠近的人太过小心,倘若连他都穿着盔甲,那么对方怎么也不会走过来。
  「你穿越的地方,是帆蚣为了玩家们的安全所架构的世界。当初我们测试时并没有发现,原始码的微小bug像洞口,可能会造成玩家陷落,帆蚣在游戏内测评估时曾计算出这个可能性,机率太小,风险评估时被排除在外。然而他为此偷偷创造了一个里世界,要作为安全网,没想到最后却是这个安全网的存在救了玩家们的性命。」
  「安全网?就是兽世吗?」
  「没错。」
  「所以,其实我们真的还在游戏里?」
  林耕未说话的声音变得很轻,也许他自己没感觉,可听在佘令禹耳中,却觉得轻得像是随时要飞走一样。心里因此有些发紧:「……你害怕吗?」
  佘令禹的话让他回过神来:「我……」
  他说不出话,找不出形容词,是或不是都不精确,可此时,并没有想随意找个名词搪塞的意思,林耕未为这样的自己而感到有些讶异,怔怔的看着对方:「我,我觉得惊讶,如果没掉进兽世,我们,会死吗?」
  「可能,会变成植物人。」
  用力的深吸了几口气,想起了刚从医院里醒来的自己,当时也是植物人的状态——他已经当过了——可当时的他,却是活在兽世之中。不知道为什么,但问题却脱口而出:「兽世,我还能再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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