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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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宴溪看向一旁的小馆子, 笑道:“当时就是在这里为公主请的郎中吧?不知姜郎中这会儿在不在, 既是路过了,就去看一眼,好歹经过了那些日子, 也算朋友了。”宴溪说完跳下马, 走到清远的轿前:“清远公主, 这里歇息下吧?咱们去探个故人。”
  刚刚他们说的话清远听清了,是要去探望姜焕之。他们最后一次相见属实是尴尬,清远不想见他。于是对宴溪说道:“你们去见吧,我去城外等你们。”说完手臂一抬, 起轿走了。
  轿子停在城外的一处山脚下, 这西线,到处都是山, 清远下了轿极目远眺, 而今快要入秋, 绿意渐渐隐去, 一片萧瑟之感。
  提起裙摆向山里走去, 想看看这秋风秋叶秋草。一脚踏进山里,心就醉了。靠在一棵树下闭目养神,听到有脚步声自山上而下,清远睁开了眼,看到那远处立着的, 不是姜焕之是谁?
  淡淡收回眼,亦不打算与他打招呼,起身向回走。偶有两片枯草沾到她的大红衣裙之上,红的血红,黄的金黄,极致绚烂。姜焕之是看到清远的,他做好了被她劈头盖脸骂一顿的准备,然而她却淡然的看他一眼,走了。
  他背上扛着的箩筐里满是草药,今儿是他上山的日子。这会儿已经扛到了山下,总不能等她走了再下山,何况自己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怕她做什么?这样想着,在她身后跟了上去。
  她不曾回头也不曾停住,脚步始终不急不缓。这会儿就能见出她皇族的功底了,架子端的很稳。姜焕之离她不近不远,一路跟着她到了山下,看她上了轿,再无声息。
  清远一直在等他说话,她没想到自己已经躲到了城外,却还是遇见了他。但那一日,不告而别的是他,他总该说些什么,可他呢,一句话不说,待清远打起轿帘向外看,发现他已进了城。
  清远的火气一瞬间窜到了头顶,她摆了摆手,起轿!回去!不是故友重逢吗?怎能少了我!此时的清远还不懂,她这样较真,无非是因为爱上。轿子一路回到镇上,落在一处破落的铺子前,牌匾上“医馆”两个大字,竟是再无其他。推门进去,看到里面的药匣子一个接着一个,足足有十排那么高,可见是个药痴。
  一个小童抬眼看到她,轻声问她:“瞧病还是抓药?”
  她挑了挑眉:“刚刚是不是有两个男子来找你们郎中?我与他们一起的。”小童恍然大悟,指了指后面:“在后院。”
  “多谢。”清远点了点头向后走,竟也是有一个后院,然而那后院与无盐镇医馆的大不相同,姜焕之的后院,满是花草,害清远差点以为自己误入了仙境。
  几个男子正在花间喝茶,她径直走过去,坐在他们之中。姜焕之对清远是有几分了解的,他知她会跟来,亦知道她一会儿会留下。清远这个人,好胜心强,她在穆宴溪那里败了一次,自然不允许自己再败一次。果然,清远开口了:“稍后,二位将军先行归朝吧!本公主好不容易出来一次,再玩些日子。”宴溪和宋为对望一眼,又看了看姜焕之,大抵明白了个中缘由,于是点点头,二人说完话,起身便走了。剩下清远坐在姜焕之的院子中。
  “你图什么呢?”姜焕之问她:“你若是想要好了,要一段露水姻缘,那你今日就留下,我这小院,尚可容你一晚,但明日你就得走;你若是想在我这里,谈情说爱,这个梦不必做,我心里有人。”这种话很伤人了,但清远笑了笑:“那便留一晚好了。”说罢站起身问他:“卧房在哪儿?”
  姜焕之眉头皱了皱,指了指正前方,清远点了点头,走了进去。他的卧房极干净整洁,被子一丝不苟的折着,这个卧房里,只有那一面书墙是温热的,其余全是冰冷的。清远站在那书墙之前,大部分书她都看过,除了那些医书。
  “宽衣吧!”姜焕之突然在她身后说话,他的声音亦没有温度。姜焕之在吓清远,他希望清远悬崖勒马,让二人可以保有一些体面。
  不知为何,清远的心痛了痛。她转过身来面向姜焕之,涂着蔻丹的手指微微翘着,去解自己衣裙上的盘扣。清远告诉自己,若是在他身上也输了,那真的是无可救药了。
  脱下了大红的长裙,里面是鹅黄的中衣,熨贴的贴在她的身上,轮廓尽显。姜焕之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他从未见过这样难缠的女子。
  清远见他面无表情,苦笑了声,而后,欲褪去自己的中衣...姜焕之猛然把她推到书墙上,书墙的木格子有些冰冷,贴在清远半边肩上,令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然而,她的眼神是无畏无惧。
  “你想要这个是吗?”姜焕之低下头吻住了她,那吻,铺天盖地而来,却没有温柔之意,清远告诉自己不要怕,双十年华的宫廷女子,此次归去,不会再任由她挑自己的夫君了,仰起头回应他,姜焕之顿了顿,推开她。看到她泪眼婆娑,忍不住说了一句:“你何苦?”清远不说话,双手捧住姜焕之的脸踮起脚吻他,令他无处闪躲。
  “清远,你究竟要什么?”姜焕之再一次推开她,问她。
  “要你,一晚。”是了,这个是自己挑的。
  “我不能,我心中有人。你走罢!”姜焕之拉起她的衣裳,却听她轻轻说了一句:“求你。”
  清远除了父皇,何曾求过人?姜焕之心软了,再次把她推向书架,吻住了她。他的手,好似在抚一把琴,在她身体上缓缓划过,最终停下,是在弹一曲高山流水,清远的泪滴在他的肩上,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只有那一瞬,自她喉间传出一声呢喃。她倒在了姜焕之的怀中,听姜焕之说道:“清远,我只能帮你到这了。你头脑中那点自毁的念头打这一刻起消了吧,人活一世,谁会一番坦途?总有人无法得偿所愿。想明白这个,你就会庆幸你拥有的,远比别人多。”
  清远没有说话,她推开姜焕之,缓缓的将自己的衣裳穿上。他给自己留了一条活路...清远懂。清远对他是抱着必赢的决心的,而今却满盘皆输。在他面前再也抬不起头了。
  院子里的花在夜里散发出馥郁馨香,清远用力闻了闻,这些花是为谁种的呢?然而那些都与自己无关了。她缓缓走出那个院子那家医院,走上自己轿子,抬起轿帘看了最后一眼,姜焕之没有出来。清远笑了笑,颓然的说了句:“走吧!”
  自此,这几千里路云和月,山和水,花和人,在清远心中生了根,终其一生,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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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欧阳在户部上职,高中后官居四品,皇上赐了他一处宅子,他喜清净,诺大的宅子中只养了两个男丁。他不喜坐轿,每日天还未亮,就起身,收拾妥当后走着去上朝,傍晚下了职,再走回府中。生活依旧简朴,因他不喜在无谓的事情上花心思。他花银子最多的地方就是买纸买墨。而今在京城上职,倒是那样没有功夫自制墨块儿了。
  心里还念着春归,但却无法回去了。朝廷规定,像他这样新上职的大人,必须上职满三年才可告假。
  有时会给春归写信,但转念一想,自己回不去,她来不了,信写给她又有何意义呢?于是将信锁在了抽屉里,不曾寄出。
  京城的十一月,说来就来了。这一日上朝,远远的见着二人排在武将前头,这二人,他在无盐镇都见过,站在前头的是穆将军,站在他后面的,是宋为。他与宋为尚有一些私交,于是走上前去朝宋为拱了拱手:“宋将军,好久不见。”
  他态度和煦有礼,又没有拜师,也不多话,是以朝廷上的大人们都不讨厌他。这会儿见他与宋为说话,心道他倒是会投靠,谁不知宋为是太傅之子。
  宋为回身看到欧阳,十分惊喜:“欧阳先生,听闻你高中,尚未恭喜你。今儿下了职,咱们小酌一杯罢!”
  宴溪听到宋为唤欧阳先生,回过身看了看欧阳,而后对宋为道:“该唤欧阳大人了。”
  欧阳朝宴溪笑了笑。
  这是宴溪第一次与欧阳这样近,这才发现,欧阳与自己,是截然不同两种人。欧阳一张脸,春风和煦,像极了青丘岭的春暮,带着一丝暖意,又不觉炽热。看人的眼神也平和,没有杀气。宴溪不讨厌欧阳,他讨厌的是欧阳与春归曾有的那段情。
  亦朝欧阳笑了笑,而后转过身去。
  宴溪与宋为,前日夜里抵京,各自在家中休整了一天一夜,今儿才来上朝。想来宴溪已经很久没有上朝了,上一次上朝,训斥了赵大人。
  皇上看到宴溪十分开心,这次无盐镇瘟疫,戍边军有功,自上而下赏了个遍,这会儿再看宴溪,觉着什么赏赐都不如让他做清远的驸马来的实在。然而清远的信已到他跟前,心中与他说此次去无盐镇,发觉穆将军不是她心中良人,请父皇为她另觅夫君。这就难办了....
  眼神在文武百官中扫过,最后落在了欧阳身上...
  第80章 千里寄相思(一)
  皇上亦喜欢欧阳, 你看欧阳站在那, 不卑不亢, 气度卓然, 几乎不说话,但他说话之时,一字一句, 字字珠玑。倒是也可以为清远留意着, 何况这欧阳, 是清远命人快马加鞭将名字送至他眼前的,他二人,多少算有一点缘分。这样想着,看欧阳的眼神又和煦了几分。
  丞相是有眼力的, 他抬眼看到皇上的眼神从宴溪身上跳到欧阳身上, 又从欧阳身上转回到宴溪身上,不知皇上又在打什么主意。
  今儿因着知晓宴溪归朝, 大人们奏的本极少, 挑拣了又挑拣, 遣词造句亦是十分小心。而今他风头更劲, 与他在朝堂上闹起来, 不会有什么胜算,惹不起,便躲着吧!
  宴溪大抵有几年未上朝了,今儿这一上朝,更觉繁冗, 兴许是自己在外面浪荡惯了,又兴许自己的心根本不在这。
  神思飘远,被一个和煦的声音拉回。宴溪不消回头便知是欧阳。
  “皇上,臣,有本奏。”欧阳向前跨了一步,身子微微弯着。
  “准。”
  “近日有十万战士卸甲归田,对于这十万将士的出路..臣有一些看法...”欧阳见今日奏本的大人少,终于能把近日来自己监工的事拿出探讨。宴溪听到将士二字,回头看了眼欧阳。
  其他大人,看了看欧阳,又看了看宴溪,低下了头。
  “奏。”
  “从前的做法是每人赐地十亩,黄金百两,但臣觉得这略显粗糙,很多战士只知打仗不懂种田,那田,荒在那里,战士花光了抚恤日子也拮据。臣以为,应根据战士的情况,来区分是赐良田还是赐编制,或是依照情况来对其安置,所谓因地制宜..”欧阳说到这里停下了,见无人说话,便继续说:“只是若是这样做,会耗费一些人力,不若就在我朝各地专设一个衙门,来监督执行此事..”
  所有人都看着宴溪和穆老将军,等他们说话。穆老将军沉着眼没有说话,欧阳曾私下与他说过此事,他认为可行,但可能会损害一些大人的利益。那些良田,未必会落到归田战士的手中,在谁手中呢?在而今这些大人的手中,若是改措,怕是会激怒他们。穆老将军不想让欧阳成为众矢之的,他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丞相看了眼赵大人,赵大人心想欧阳大人你可真是会惹麻烦,站了出来:“皇上,臣以为不妥。”
  “为何不妥?”
  “若是在各地单设司职管理此事,会耗大量国库的银子....并且众所周知,良田是对战士最好的赏赐...”
  “是谁告诉赵大人良田是对战士最好的赏赐的?”一直一言不发的宴溪突然出了声,他两步跨了出来,面向赵大人:“是谁这样说的?”
  “.......难道不是吗?有十亩良田,是多少大齐百姓梦寐已求之事...”
  “赵大人所言极是,那请赵大人告诉我,有多少归田战士亲自拿到了朝廷的赏赐?他们每年收成如何?是否娶妻生子?赵大人掌管这些,想必十分清楚。”宴溪看着这些渣滓,恨不能斩了他们的狗头。他心中对欧阳有隔阂,但不得不承认,欧阳是对的。
  “.......”在赵大人心中,穆宴溪是该认同为归田战士赏赐良田和黄金的,然而他此刻忽然跳了出来,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他退了回去,不再说话。
  “欧阳大人能有此深思,实属朝廷之幸。臣以为,此事可下了朝再议。”丞相站了出来,来一出缓兵之计。
  欧阳刚想开口,却听宴溪说道:“为何要下朝再议?末将几年未上朝,竟不知而今早朝,竟要着急下朝了。”
  丞相极少在早朝上与宴溪杠,他看了看宴溪和他那个爹,若是今日顺了他们,他日便会变本加厉。“穆将军常年征战,大体不了解,在各地设司职是需要多少筹备,这种大事岂是今日可议完的?何况皇上近日来连日辛劳...”
  “朕不累。”皇上的脸色忽明忽暗,别人看不出他的情绪,但宴溪明白,他想看热闹。
  于是又向前跨一步:“欧阳大人,你既是奏了这个本,可有进一步举措?”不知怎的,宴溪就是相信欧阳。
  “有的。”欧阳从袖间抽出一本薄册:“都在这里。”
  皇帝手挥了挥,让大太监呈上了那本薄册,翻了翻,果然字字珠玑,唇角动了动。
  宴溪看皇上的神情,知晓他允诺了。是以说道:“既是欧阳大人已写了举措,眼下先定做还是不做。末将以为,可行。”
  宋为看了许久,亦想了许久,欧阳说的对,于是向前迈了一步:“末将以为,可行。”宋为是太傅之子,很多人默认宋为的态度代表了太傅的,是以纷纷表态:“臣以为,可行。”太傅站在一旁,心里骂了宋为一句逆子!
  皇上笑了笑:“众爱卿心系百姓,朕甚感欣慰。既是欧阳澜沧提出的,便由他督办。着令朝廷各部全力配合欧阳澜沧。无本便退朝吧!”
  欧阳没想到这件事会这样办成,毕竟有损很多大人的利益。但宴溪的雷霆之势帮了他,至少要谢他。于是下了朝走向宴溪和宋为:“二位将军请留步,今日下了职想请二位将军小酌..不知..”欧阳不大懂官场上的迂回,只是觉得该谢他一谢,但这话又不知开口如何说,竟梗在了那里。
  宋为忙说:“欧阳大人,我可以。但必须我做东,你高中我连份薄礼都未来得及备。”
  “我做东吧!皇上近日赐了好些银两,不知该如何花。”宴溪突然开口道,他这一开口,让人没法拒绝,于是欧阳和宋为都笑着点点头。正说着话,大太监跑了来:“穆将军,皇上传了。”
  宴溪点点头,而后看向欧阳:“待下了职,我和宋将军去找你,咱们小酌几杯,左右明日休朝。”
  欧阳点点头:“多谢穆将军。”
  宴溪与欧阳分开,随着大太监向里走,这回真正认识了欧阳,宴溪心底的不安更加深刻,欧阳像那清风明月,正直良善有韬略,是个顶好的男子。他始终介意那么些晚上,欧阳与春归站在街边话家常,他的手会拍在春归头上,春归看他,就像小鹿看春归一般,充满依赖。
  皇上下了朝换了衣裳,正坐在窗前喝茶,看到宴溪进来,指了指对面:“省了那些繁文缛节,坐下喝茶吧!”
  宴溪道了谢,坐在皇上对面,举起茶杯喝了一口。时至秋末,京城已买不到好龙井,明前雨前都成了陈茶,有一些奇怪的味道。但皇上这里,竟是顶尖的龙井,喝起来口感一点不变,清新香甜。
  “好茶。”宴溪赞了句。
  “比你在北地喝的砖茶如何?”皇帝逗他,宴溪上一次归朝,对他说过,打的那么狠,就为了少喝几口砖茶。
  宴溪笑出了声。
  “清远再有几日也该到了,你们怎么没有一起回来?”
  “公主觉着与我和宋将军一起不够自在。”宴溪这样说,可以保全大家的体面。
  “清远在信中说,和你的婚事作罢。你如何想?”
  “听公主的。”
  皇上看了看宴溪,想了想,问他:“若是不娶清远,可看上了哪家女子?你年纪不小了,眼看着而立之年了。当立则立,不宜耽搁。”
  “皇上,末将有一事恳请皇上成全。”宴溪突然站起身,跪了下去:“末将与一女子私定了终身,求皇上赐婚。”
  这回皇上明白了,为何清远要放弃与宴溪的婚事,感情是宴溪有了人。
  “看上了哪位大人的女儿?”
  “回皇上,是无盐镇上的普通商户。”
  “胡闹!!”宴溪话音刚落,皇上的手掌就拍在了桌子上,他的震怒吓跪了一屋子人。“你可还记得自己身份?你是大齐国第一大将军!”
  宴溪低着头不说话,他打定的主意就不会改,皇上眼下这样生气,他不宜开口。
  桌上的倒流香关了三次,皇上才说话:“我问你,此事可与你父亲说了?”
  “尚未。”
  “那你先与你父亲说,他同意,朕自然不会拦着。”皇上想清楚了,这事,让他跟他老子去说,自己生什么气,让他老子把他训一顿他就老实了。摆了摆手:“朕头疼,下去吧!”
  宴溪得令出门,看到宋为在宫外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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