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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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她醒来,无论徐思烨让她做什么,又经历多辛苦的复健,她也一句怨言都不曾有。
  甚至在每次辛苦过后,还会跟他笑着说一句:“有劳徐太医了。”
  这样的女人,徐思烨只见过郝凝寒一个。
  不过,大抵也仅此而已。
  其实对于徐思烨来说,无论她是什么样的性子,对于自己来说都只是个病患而已,他唯一要做的就是治好她的病,不需要多关注其他。
  郝凝寒性子好,肯配合,不哭闹,就是懂事的好患者,若是不懂事,其实对徐思烨来说也没什么大妨碍。
  十天是治,一年也是治,都一样。
  但孙姑姑求到他面前,加上郝凝寒确实一直都很配合,徐思烨才首肯点头。
  若非如此,他是绝对不跟着一起掺合的。
  这会儿见郝凝寒目光平和,似乎并没有孙姑姑说的那般焦虑,徐思烨却也没有选择转身离开。
  他自己是医者,自然知道不能光凭外表断定是否有病灶,还需要多认真诊断。
  郝凝寒也没想到徐思烨竟然等在这里,她下意识看了看孙姑姑,孙姑姑便笑着上前道:“听闻百花园的梨花都开了,臣就想请小主过来瞧瞧,也想着这段时间徐大人辛苦了,大家都好坐下来赏赏景。”
  这倒是在理,郝凝寒看徐思烨要行礼,忙道:“徐大人免礼,一起坐下说话吧。”
  孙姑姑把今日的赏春弄得有模有样,她带了茶水点心,又上了苹果香梨,三个人围着石桌在梨花树下落座,每个人都是静心凝神。
  待落座之后,徐思烨才斟酌着开口:“近来微臣事务繁忙,不知小主身体可些?”
  只有他们姐弟并章星之跟来玉泉山庄,自然很是忙碌。
  郝凝寒便道:“我很好,多谢徐大人关心。”
  两人如此说完,一下子就冷了场。
  孙姑姑左看看右看看,还是决定主动挑起话头:“徐大人,可方便给咱们讲讲小主的病灶?这几日小主一直配合宫人按摩,药吃了,也努力练习起坐,可却收效甚微,不知……”
  这也是她先前跟徐思烨谈过的。
  徐思烨下意识看了一眼郝凝寒,却见她垂眸看着膝盖上的手,从她脸上,似乎看不出任何焦虑和忧心,可她的手却紧紧攥着,显得分外紧张。
  原来,孙姑姑说的是真的。
  徐思烨沉思片刻,道:“郝选侍,您现在其实已经无病无痛,可以称得上是健康。”
  随着他的话,郝凝寒攥在一起的手微微松开。
  徐思烨心中一松,当医者发现病患对自己的话深信不疑的时候,其实压力会相对减轻,而且就因如此,病患才会积极配合,以至早日康复。
  郝凝寒虽然看起来主意很正,但确实是个及其听话的患者,这就令徐思烨颇为满足。
  “不过,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句俗话,郝选侍应当听过,”徐思烨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慈和一些,“郝选侍之前病得时候有些长,破坏了你本身的健康,但从你醒来那一刻起,之前所有的磨难就都过去了。”
  “只要能醒来,能好好活着,就比任何事情都强。”徐思烨掷地有声。
  ————
  郝凝寒其实不是个固执的人。
  她很能听人劝,平日里也从来不钻牛角尖,但现在这个境况,便是铁打的人也熬不住。
  但太医的话还是相当起作用的。
  徐思烨这一番话说完,郝凝寒的脸色明显就缓和下来,她甚至乖乖点点头:“我明白了。”
  孙姑姑见她松动了,不由对徐思烨丢去一个赞叹的眼神。
  不愧是太医,说话办事就是稳妥,知道小主想听什么,字字句句都说到小主心坎里去。
  不过郝凝寒的忧虑,倒也不会那么简单就解除。
  她沉思片刻,还是问:“之前徐大人说我大约一月之后就能下地,可现在……”
  “现在我连坐起来都困难,大约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如初?”
  这是郝凝寒最关心的事。
  她不能坐,不能走,便是靠在床榻上,后腰也要有垫子支撑,否则一个不注意就要东倒西歪。
  她不能自己用膳,甚至不能自己喝水,除了脖子和手腕比较灵活,身体的其余部位仿佛不是她自己的,她似乎降生在另一个人的身体里,需要通过不断努力,才能逐渐取得身体的掌控。
  现在的她是很努力,也很听话,只要太医说管用,她就努力去做。
  可最终她还是失败了呢?
  郝凝寒想都不敢想。
  徐思烨现在很忙,也不能经常出入宫闱,因此两人几乎没什么机会交流,若非孙姑姑眼亮心明,也不可能有今日的“赏春宴”。
  郝凝寒的话一说出口,徐思烨立即便知问题出在哪里。
  她不是怕疼,也不是怕累,她是怕这样无休止的努力背后,没有成功的可能。
  若是当真不能恢复如初,那她何必咬牙坚持?
  徐思烨沉了沉心思,他斟酌话语,少顷片刻才开口道:“郝选侍,在复健这条路上,每一个病患的表现都是不同的。”
  “就如同孩子学步,有的孩子很快就能跑动起来,也早早就会呼唤爹娘,有的则要好久才能翻身打滚,就连开口的时间也晚,但无论如何,之前那一年的努力,也都不是白费。”
  郝凝寒偏着头,目光虚浮,似乎在看飘摇的梨花,但徐思烨却知道,她一定在认真聆听。
  徐思烨声音越发低沉:“郝选侍,您看豆蔻姑娘,经过一个月的努力,她已经可以坐卧自如,虽说整个过程异常艰辛,但她没有放弃,便有了今日的这一切。”
  “待到能下地,进步就会越来越快,从被人扶着挪动,到撑着拐杖行走,再到后来彻底恢复对腿脚的掌控,时间可能会有些漫长,可一定可以办到。”
  听到他说起豆蔻,郝凝寒立即道:“还要多谢徐大人能替豆蔻看诊,有劳你了。”
  徐思烨现在是太医正,屈尊给她诊治已经是看贵妃娘娘的面子,再捎带上个豆蔻,简直是格外恩赐。
  不过对于一门心思治病的徐思烨来说,对方的身份其实并不重要。
  他绕过这个话题,只道:“所以郝选侍,你再坚持坚持,胜利的希望其实就在眼前,说不准什么时候,你就突然可以坐起身,能自己捧着碗吃饭。”
  郝凝寒抬起头,她的目光终于落到徐思烨的脸上。
  而此刻的徐思烨,反而不敢回视她。
  郝凝寒的目光略带了些感激,又有些笃定,她仿佛一个急需寻求父母宽慰的孩童般,就那么坚定地看着徐思烨。
  少顷片刻,她才挪开视线。
  “好,那我就相信徐大人,”郝凝寒的声音轻柔,“我一定会努力站起来的。”
  听到她的肯定,徐思烨心中一松,他微微叹了口气,道:“小主辛苦。”
  郝凝寒的目光追随着百花园中姹紫嫣红的富丽花朵,努力感受着它们的勃勃生机。
  这个繁盛的夏日,是它们所能拥有的短暂季节,一旦天气转凉,花儿的美丽顷刻凋谢。
  郝凝寒坚定地道:“希望来年夏日,我能行走在花丛中,感受它们的美丽多姿。”
  经过这一番畅谈,郝凝寒的心情果然好了许多。
  她甚至耐着性子加了牵引起身的次数,就为了早日可以坐起身来。
  不知不觉,小半个月过去,在一个阴雨绵绵的午后,郝凝寒突然发现自己可以凭借自己的腰部力量坐起来。
  这一刻,郝凝寒喜极而泣。
  从醒来那一日起,在幸苦她都没有哭过,好不容易有了康复的希望,她一下子就把心中的委屈倾泻而出,止都止不住。
  偏巧豆蔻过来看她,她自己拄着拐杖,额头满满都是汗水,可她眼睛却依旧亮晶晶的。
  那种打不垮压不坏的精气神,重新回到豆蔻身上。
  郝凝寒端坐在床榻上,任由脸上泪水滑落,可她跟豆蔻的嘴角,却都挂着笑。
  晚些时候,徐思烨过来给她请脉。
  郝凝寒一改往日的沉稳和温婉,她如同孩童一般,凭借自己的努力坐起身来,展示给徐思烨看自己的努力成果。
  “徐大人,我可以坐起来了,腰上也有了劲儿,我能感受到它,也能感受到腿脚的存在。”郝凝寒迫不及待说道。
  徐思烨也是分外欣喜地。
  他甚至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一步踏入寝殿内,直接来到郝凝寒床榻边。
  “小主,请恕臣无理。”
  郝凝寒道:“徐大人请便。”
  徐思烨伸出手,隔着锦被碰她的腰,便是有重重阻碍,他也能准确摸到郝凝寒的穴位。
  “小主,臣在您的腰上穴位用力,您只需要回答是否酸痛即可。”
  徐思烨在郝凝寒腰上点了几下,郝凝寒都准确给出了酸痛的反馈,最后徐思烨又给她诊脉,然后才略有些兴奋道:“小主,你做到了,只要腰上能恢复知觉,以后便没有大碍。”
  郝凝寒眼眶一红,险些又哭了。
  孙姑姑上前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也有些哽咽:“小主,这是好事啊,下午贵妃娘娘来探望您,一定也会很高兴的。”
  她一提舒清妩,郝凝寒眉眼都温柔下来,她笑着说:“如此,姐姐就毋须再为我担忧难过。”
  虽然舒清妩嘴里从来不说,也都是在努力鼓励她,但郝凝寒还是知道,舒清妩一直为自己忧心。
  如今可算是有了好消息,自然是要给舒清妩一个惊喜的。
  不过,这都是后话,郝凝寒看了看恭恭敬敬站在一旁的徐思烨,对孙姑姑使了个颜色。
  孙姑姑立即取来她的妆奁,从里面摸出一个精致的荷包。
  郝凝寒对徐思烨道:“徐大人,我品级不高,家世也不出众,手里其实没什么特别值钱的东西,这个荷包是尚宫局的织造姑姑亲手所做,徐大人拿来装个薄荷丸等小物件,也算是趁手的东西。”
  虽说已经知道自己将来要出宫,但她现在毕竟是宫妃,自然不可能亲手做女红给外人。这个荷包确实是她昏迷之前自己做的,却不能说实话,只好跟徐思烨如此一言。
  徐思烨微微一愣,他推脱道:“给小主治病是臣的分内之事,当不得小主感谢,小主且收回去吧。”
  “不行,娘娘许诺大人什么,那都是娘娘的事,”郝凝寒颇为坚持,“但这是我自己的心意,我能大难不死,全靠徐大人妙手回春。”
  “我这条命,是大人救回来的。”
  郝凝寒一脸郑重,徐思烨看了一眼孙姑姑,见她对自己点头,这才接过:“那臣便恭敬不如从命。”
  但那荷包入手沉甸甸的,徐思烨微微一顿,却到底没有多言。
  待到徐思烨走了,孙姑姑才道:“小主那荷包做得细致,纹样也吉利,徐大人一定会喜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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