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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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等!”殷渺渺听着不对劲,下意识地出了手。
  婉贵人一心求死,头颅却没有撞到坚硬的床角,有一股柔和的力道挡住了她,霎时间,她眼中涌上满满的绝望,伏在地上失声痛哭:“请娘娘开恩,允妾自裁吧。”
  殷渺渺温声道:“这块玉佩是归尘子给你的吧。上面有一道咒印,使佩戴的人无法取下,受制于人。如果你是与他通奸,不至于此,你是被迫的,对吗?”
  “妾有罪。”婉贵人什么反应都没有,只是深深俯首,“妾德行有亏,令陛下蒙羞了,妾罪该万死,请陛下赐妾一死。”
  殷渺渺怔住了,转头去看卓煜。他眼中流露出复杂之色,怜惜悲伤与愤怒交织,化为一声叹息:“即是如此……”说到这里,停顿许久,方慢慢道,“就如你所愿吧。”
  “可是……”殷渺渺还想说什么,婉贵人却已经行了个五体投地的大礼,感激涕零:“多谢陛下,陛下的恩德,罪妾来世做牛做马结草衔环再来报答。”
  卓煜什么都没有说,沉默地走出了霓裳阁。
  殷渺渺往门口走了几步,驻足回身:“你不一定要死。”
  “妾残花败柳之身,还有何颜面苟活于世?”婉贵人凄然道,“多谢皇后娘娘令我解脱,大恩大德,妾只能来世再还了。”
  殷渺渺顿了顿,淡淡道:“那随便你吧。”
  婉贵人对她重重磕了个头。
  回到白露宫,两人都没有说话的心情。夜幕深沉,外头传来虫鸣声,有小虫子被殿内明亮的烛焰所吸引,不断撞着窗纱,想要靠近光明。
  卓煜坐在榻上出了会儿神,突然开口问:“你觉得我心狠吗?”
  “是你觉得自己心狠。”殷渺渺用梳篦通着头发,若有所思,“我其实有点意外。”
  “意外什么?”
  殷渺渺道:“我以为你会非常愤怒她的失贞,你以前不是很喜欢她吗?我还想了好多怎么劝你的话,没用上。”
  卓煜反问:“凡人面对修士是何等无力我很清楚,我能愤怒什么呢?愤怒她没有一死以保清白?我想她也做不到。”
  “既然如此,为什么同意她去死?你都没有杀郑月。”殷渺渺望着他,“让她出家,保下一条命不是难事。”
  卓煜点了点头,可道:“她若是求我,我未尝不能留她一条性命,可她很清楚,她‘病逝’是最好的结果。”
  对婉贵人来说,失贞是无法饶恕的罪过,死亡是解脱,活着才是煎熬,何况还有对于家族名誉的顾虑,更是非死不可;对于皇室而言,能够将归尘子和假皇帝的事悄无声息地解决掉最好,否则让人知道皇帝的妃子被人玷污,岂不是沦为笑柄?
  他纵然有些许怜惜,却没有任何理由亦没有任何立场去挽留她的性命。
  然而,殷渺渺问:“那也就是说,虽说是她被欺辱,是她无辜受害,可最好的结果,却是要她去死……这样的事,不荒唐吗?”
  荒唐吗?面对殷渺渺的疑问,卓煜的第一反应是怔忪。听她这般说,仿佛是的。但是,古往今来,受辱的女子除却自尽、出家,抑或是嫁给欺辱者,从来都没有别的路可走。
  而在宫里,谋害皇嗣,未必要死,涉及巫蛊,未必要死……宫里有许多罪过是不必死的,唯有秽乱宫闱,非死不可。
  良久,卓煜道:“世道如此,我不知。”在殷渺渺之前,无人质疑过此事,他亦不曾,所以没有答案。
  “世道如此。”殷渺渺重复了一遍,长长地沉默了下去。
  卓煜心中担忧,关切道:“渺渺?”
  “我没事。”殷渺渺支着头,呢喃道,“只是有一点物伤其类。”
  卓煜握住她的手:“你不是她,我也绝不会让你承受这些。”
  “我知道,那个时候你挡在了我的面前,我就知道了。”魅蝶要杀她时,他曾主动站到她面前,要求先杀自己,他不过是一介凡人,他有很多理由不上前,甚至他站出来也没有任何意义,但仍旧那么做了。
  她信他会倾尽全力守护自己,从未怀疑。
  “那你还在担心什么呢?”
  担心什么?殷渺渺沉吟良久,长长叹了口气:“人力有穷时,世道不由己。”
  她在意的不是婉贵人个人的生死,只是在意那“世道如此”。个人之力何其微薄,哪怕是帝王之尊,亦有许多无可奈何之事,唐玄宗还不是只能眼睁睁看着杨贵妃去死?若是有朝一日轮到她面对这“世道”,该如何?
  毕竟,留在凡人界未必真的能一世无忧,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焉知未来不会有更多修真界的人踏足此地,若是有朝一日,“世道”要她死,又该如何?
  想想看吧,若是以天下人的性命为要挟,卓煜就算愿意辜负天下人也不想辜负她,那她又能心安理得地接受吗?怎么可能。
  不忍心,不甘心,不可以。
  就算这样的事发生的几率很小,但她赌不起,千万分之一的可能落到头上,就成了百分之百。从前无数次的教训告诉她——永远不要把希望寄托在旁人的善意与仁慈上,靠山山倒,靠人人跑,神佛不渡人,自己渡自己。
  这是她当初踏上修真路的初衷吗?如果不是,从现在开始是好了。
  她修道,不是为了翻天覆地,搅动风云,不是为了遨游四海,任我逍遥,也不是为了称霸天下,唯我独尊。
  她修道,是为了在受到不公的欺辱,有能力反抗;在遇到强权的逼迫时,能坚持自我;在重要的人受到伤害时,有力量阻止……是为了在今后的每一天,都能有尊严的活着。
  “啪”。她听见了糖果被咬碎的声音。
  屏障破了。
  她做出了选择。
  三日后,婉贵人“病逝”。
  据闻她死时,神态安详,唇角尚且挂着解脱的笑意。而她的两个贴身婢女在为她整理衣衫后,毅然殉了主——她们是知情者,绝不可能侥幸留下性命。
  卓煜叹息了两声,履行诺言,不曾牵连她家中,只当是病死了,还为她择了封号,追封为贞嫔,陪葬帝陵。
  殷渺渺听闻后,什么也没有说,开始闭关修炼。
  笔记中没有记下每一层境界的评判标准,她弄不清自己究竟是筑基几层,可以确定的是,突破瓶颈后,她运行小周天时,心窍所引入体内的灵气更充沛了,具体表现在大周天后,剩余的灵气能凝结成更多的液态水珠。
  在这过程中,殷渺渺发现了一件事,修仙是极度不科学的事,但在修行的过程中,又时常发现符合科学常识的事:
  所谓引气入体,是引空气中气态的灵气进入体内。从窍到丹田的小周天,是将外界的灵气化为己身灵气的过程,而大周天,则是将灵气送遍全身的大型循环,在这个过程中,血肉得到淬炼,发生了某种变化。
  这简直是和呼吸、肺循环、体循环的过程一模一样,只是空气变成了灵气,血管变成了经脉,心脏变成窍,肺变成丹田。
  灵气的变化同理。炼气阶段时,灵气在丹田是一团雾气,等到能够凝为液态了,就筑了基,等液态的灵气压缩凝固成了固态,就成了金丹,至于更高一阶的元婴是个怎么样的变化,现阶段还不清楚,说不定到时候会发现科学修仙是一家^_^
  此外,她还弄清了调和阴阳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灵肉合一的刹那,卓煜的紫气就会进入她体内,阴阳二气相合,紫气沉入丹田,在运行大周天时调和她极阴的体质,而丹田则分离出一股灵气作为补偿,返还到卓煜体内。
  这样一来,虽说卓煜不是修道之人,但殷渺渺修为远高于他,于他也是大有裨益。太医多次诊脉后都说“身体康健”、“沉疴尽消”。
  殷渺渺很是高兴,皇帝未必是个苦差,但要当个明君却必然劳心劳力。她不能陪伴他终老,自然是希望他能够健康平安。
  除此之外,她还有一桩心病,就是那逃脱的魅蝶。
  她必须解决掉它。
  只是魅蝶十分狡猾,近几月来都无什音讯,好像躲起来了。敌不动,我不动,殷渺渺一边勤加修炼,一边等待着魅蝶的消息。
  清明节后,总算被她等来了。
  千里之外的离州上报了一件骇人听闻的案子:一队行商被袭击,十来名成年的壮丁被吸干了血肉,陈尸路边。
  朝野为之震动,卓煜立即命人严加注意。没过几天,第二次袭击又发生了。这次遭殃的是一个村庄,好几户人家被灭了门,连襁褓里的婴儿也不能幸免。
  不过,这一次有了目击者,说袭击这几户人家的是个蝶妖,嘴巴里会吐出长长的吸管,一伸进人的嘴里,人就会变成干尸。
  殷渺渺非常肯定:“一定是它,它靠吃人增强实力,我不能再等了。”
  卓煜不放心她涉险,可不是她,还能有谁呢?只能退而求其次,要求她带上一队人马,绝不能孤身前往。
  殷渺渺无奈极了,就算是武艺高超的凡人,面对魅蝶还是送死,说不定还给人当血瓶,但将心比心,她理解他的忧虑:“那么,他们要听我吩咐。”
  卓煜松了口气:“那是自然。”他在禁军中挑选了百人组成一支小队,令原先的东卫尉,现今的禁军统领亲自带队护送,可仍旧不放心,千叮咛万嘱咐:“平安归来。”
  “一定。”
  魅蝶在离州附近出现,而当初郑威遇见归尘子,同样是在离州。
  不难推测,比起凡人,修士的血肉蕴含更多的灵力,对于修行自然更有帮助,如果魅蝶想要变得更强大的话,就永远不会留在凡人界。
  它应该想回到修真界去,那里有更多的机缘。
  殷渺渺猜想,那个界门,多半就在离州。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修真、道心、世界观等等,每个故事肯定都有自己的设定,可能有些地方和大家想的不一样,所以不要用其他标准来衡量,谢谢大家了!还有,故事里的设定归故事里,比如那个大小周天和体肺循环就是我瞎说的!务必不要当真!文中人物的三观是根据设定来的,请读者始终牢记社会主义荣辱观……
  *
  知道小蝴蝶为什么是通关boss吗?因为它身上有回到修真界的契机呀~这篇文不是快穿,不是一个个世界,除了小卓之外,未来的男嘉宾都在修真界=0=
  第20章
  关于界门, 笔记中只在提到某种灵植时提过一句“据闻是因界门开启误入的他界物种,难以种植”。
  界门究竟是怎么样的存在?是固定形态还是随机出现?是否有办法人为打开……这些问题殷渺渺都毫无头绪。
  她只好用最笨的办法。
  一日后,她招来禁军统领,吩咐:“你们自行前往离州,十日后,我在州府与你们会合。”
  曾见识过她威能的禁军没有丝毫怀疑, 领命而去。
  而她乘上纸鹤,独自去几个案发地点查探情况。
  首先被袭击的行商是在一处狭窄的峡谷之中,宽度仅容一人通过,且曲折难行。可以想象,那队行商猛地受到攻击,惊慌之下,连四散而逃都做不到, 被一网打尽。
  选择这样一个地方进行伏击, 那只魅蝶的智商已不容小觑。
  殷渺渺怀着沉重的心情到了那个村庄,那天恰逢村民为死去的人家做法事,一个留着胡须的中年道士一手执桃木剑, 一手摇铃,听口中诵念的经文,似乎在呼和亡灵放下尘世牵绊,安息往生。
  风尘起。
  殷渺渺看见有单薄的影子从阴影处出现,有男有女, 有老有少, 睁着迷瞪瞪的眼睛往坟堆里走去。
  原来真的有鬼魂。殷渺渺在不远处落下, 安静地注视着。
  那道士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表演,不见五毛特效般的火焰,仿佛只是按着某种韵律舞剑,而就是这样朴实简单的动作和诵念不停的经文,居然将亡灵渡向了酆都。
  真是奇妙的世界。
  殷渺渺围观了会儿,正想离开,却突然看到了在祭坛旁站着的一个道童。他约莫十一二岁,样貌讨喜,穿着青布衣衫,垂着手恭恭敬敬站着,被看了会儿,仿佛察觉到了什么,转头往殷渺渺的方向看来。
  殷渺渺对他微微笑了笑。
  那道童吃惊地眨了眨眼睛,犹豫了会儿,居然悄悄从人群里溜了过来,小跑到殷渺渺面前:“这位……嗯……夫人。”
  “有事?”殷渺渺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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