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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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灯不知提醒过他多少次,让他一定要注意经常活动颈椎。
  萧凯每次都答应,可是写着写着就忘了。
  所以林灯现在每到休息时间,就会过来帮他按按颈椎,提醒他要多运动。
  这日林灯来找萧凯时,就见他神色凝重,看起来很不爽的样子。
  林灯便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萧凯没有说话,只是递给她一份报纸。
  林灯接过一看,原来是姚启安写的《教育与政治斗争》。
  萧凯嘴角向下,难得在他脸上看出几分孩子气:“他说我可以,可是看他说蔡校长,我就很生气。”
  自一月底蔡校长辞职、学生请愿那件事情发生以来,报纸上文人们的论战就没有消停过。
  这会儿听说姚启安开始抨击蔡校长了,林灯真是一点都不奇怪。
  她快速地将文章读了一遍,发现姚启安主要想说的就是,教育家不应该参与政治斗争,更不应该像蔡校长这样无事发生便在朝为官,国家一有危难便躲去欧洲避难。
  萧凯愤然道:“他这根本就是在扭曲事实!蔡校长之所以辞职,是因为他无法忍受黑暗的政治,绝不是因为怕事。就像《不合作主义宣言》中说的,这是他对抗黑暗势力的一种方法,并不是完全消极的。”
  “我明白。”林灯附和道:“北大是他的心血,如果不是万般无奈,他绝不会选择离开。他为抗议而去,且去志坚决,理应得到世人的敬重。”
  听林灯这么说,萧凯的火似乎消散了几分,说话时也恢复了平日的理智:“灯灯,还是你懂我,懂我们。”
  “那你打算怎么办?”
  不出林灯所料,萧凯回答道:“自然是要发表文章,还蔡先生以清白。”
  林灯觉得时机差不多了,便追问了他一句:“以哪个笔名呢?”
  萧凯闻言,身子不由一僵。
  林灯倒是十分镇定:“是苏渝,还是……闻说?”
  萧凯心中一震,神情不由略显紧张:“灯灯,你……你都知道了……?”
  原本林灯想的是能装不知道,就装不知道的,可是……
  她好笑地说:“闻老先生,您这天天写稿子都不避着我,我就是想不发现都难啊。”
  萧凯无奈地一笑:“我就知道,什么都逃不过你这双眼睛。”
  “唉,实话说吧凯哥,我早就发现了,还配合你演了很久,就等着你主动跟我说呢。可你太沉得住气了,我实在是懒得继续再跟你装了。”林灯说完,好奇地看向他说:“不过我不明白的是,闻说先生如此赫赫有名,你究竟是有什么顾虑,才迟迟不肯同我讲呢?”
  萧凯轻轻抿了抿唇,道:“应该是有三点原因吧。”
  林灯坐在萧凯的对面,托着下巴看他:“哪三点?”
  “你读过我的文章,应该也知道我会以这个笔名写一些反日的文章。据我所知,日方一直在派特务追查我的下落。我不想牵连到身边的人,所以这件事情,我能不说就不会说。”
  林灯理解地点点头,这一点她算是早就猜到了:“还有呢?”
  “还有两点,就都是因为你。”
  “因为我?”林灯不明白了。
  萧凯说到这里,忽然有点不好意思开口。见林灯一直盯着自己瞧,他只好躲开她的视线,低声道:“我和姚启安在报纸上这样唇枪舌战,只是单纯地就事论事而已。可是若是让你知道了我的笔名……就好像变得在争风吃醋一样。”
  一直以来,林灯和萧凯都很少正面提及她和姚启安的那段过去。
  这会儿既然聊到了这个话题,林灯便顺势问道:“那你究竟吃不吃他的醋呢?”
  “实话实说?”
  “实话实说。”
  “在你对我避而不见,在我对你求而不得的日子里,我真的嫉妒过他,嫉妒得快要发狂。”
  林灯笑笑:“后来呢?”
  “后来我拥有了你,我便只觉得庆幸。幸好他放开了你的手,我才有机会拥抱你。”萧凯说着,走过来抱住她。这回不等林灯追问,他便主动说道:“最后一点原因,就是你总是管闻说叫‘老先生’。我羞赧极了,都不知该如何同你开口。”
  林灯嘿嘿地坏笑了两声,才不告诉他自己是故意的。
  萧凯贴近她耳边,低声说:“从今以后你要记得,闻说不是什么老先生。他是一个爱你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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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论战
  第一百一十八章 论战
  林灯和萧凯把话说开之后, 两人之间可以谈论的东西就更多了。
  说起他在报纸上和姚启安等人的论战, 林灯发表观点如下:“我觉得你们和姚启安那一派文人之间最大的分歧,就是要不要专注于学术。用姚启安的说法,你们是在‘牺牲学术, 发起学生运动’。而他提倡的是‘专注于学术研究,发展新文化, 以学问救国’。”
  萧凯颔首道:“你分析得没有错。姚启安对学生运动素有成见。他认为学生在学校里面, 应该以求学为唯一目的,不应直接参与任何政治活动。可是灯灯,生在这个风雨飘摇的年代, 沉默绝不是最好的选择。再退一步说, 他有权力保持沉默,但他不能阻止我们发声。”
  林灯点点头, 亲眼看着萧凯用一个下午的时间,写出了一篇讽刺《分割》。
  放在现代的时候,这种林灯八成连看都不会看。就算不小心看到了, 也不会看完。
  可是现在,她成为了闻说的第一个读者。
  讲的是一个对学术研究怀有满腔热情的知识分子, 留学归来后担任北大校长的故事。
  他姓罗,在文中被称为罗校长。
  罗校长是一个典型的理想主义者,他坚信政治和教育应该是相互独立的存在。
  在接手北大之后, 罗校长十分努力地想让北大成为促进思想、科学进步的学术机构,让北大师生们都远离腐朽黑暗的政治,专心于学术研究。
  为此, 他颁下禁令,禁止全校师生参与所谓的爱国运动,甚至不许任何人谈论时政。
  有学生急了,问他:“罗校长,如今国势衰微,我等青年人若不爱国护国,这个国家的未来将会去往何处?”
  罗校长不紧不慢地告诉他说:“你只需好好读书,专心做学问,这就是你身为一个知识分子对于国家最好的贡献。至于外面的事情,你们不要管,太耽误学习了。”
  有老师急了,问他:“罗校长,若不谈论时政,我等该如何培养学生的社会使命感?”
  罗校长早有想法:“让他们多读读古籍,潜心研究国学,自然就会有社会使命感。”
  “那先前蔡校长促成的‘平民教育演讲团’,是否还要保留?”
  罗校长大惊:“那是个什么玩意?!”
  一问之下罗校长才知道,原来前头那个“拎不清”的蔡校长认为救国的根本在于“增进平民智识,唤起平民之自觉心”,便在北大促成了个什么“平民教育演讲团”,让北大学生们将思想争论带上了街头,甚至是乡村,这简直是太可怕了!
  “取消!取消!取消!”罗校长涨红了脸,大声说道:“教育与政治,必须要分割!立即给我分!割!”
  在当局的支持之下,罗校长在北大说一不二,成功地使所有师生听从他的命令,保持沉默。
  而在一个又一个“罗校长”的压制下,举国上下终于再无学生运动,彻底沦为军阀势力和帝国主义的傀儡,最终甚至难以称之为国。
  这回不仅仅是成功地将教育与政治分割了,就连这个国家,也终于不再完整。
  ……
  就像萧凯看到姚启安的文章后心情不佳一样,姚启安读完闻说的这篇后,气得直接摔了报纸。
  他背着手,在书房里走来走去,高声大骂了三句:“荒谬!可笑!卑鄙!”
  云青青端着茶进来的时候,正好听到姚启安的这几句话。
  她连忙放下茶杯,关切地问道:“怎么了启安?是不是又是那个闻说?”
  在和姚启安闹到分房睡的程度之后,云青青突然意识到事态不妙。
  她现在和姚启安还没有正式结婚,实在不好和他闹得太僵。就算他真的在外面有人了,她也要将姚启安夺回来才行,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和他闹脾气,让他的心离自己越来越远。
  所以在调整好心态之后,云青青便又恢复了往日里温柔小意的模样,态度极好地和姚启安谈了谈。
  姚启安见她这样,心里反倒有些不好意思。
  在姚启安向她保证,他只是把那个女人当成妹妹照顾之后,云青青便没有再为了那件事情和他争吵了。
  说句老实话,她并不相信姚启安。但是云青青已经拿定主意,要以另外一种方式捍卫自己的爱情,所以她不会再和姚启安吵。
  这段日子,两人倒是相安无事。
  “你看看,你看看他写的这都是什么!”姚启安指着地上的报纸道:“他这根本就是在曲解我的意思!这是污蔑!”
  云青青捡起报纸一看,果然又是闻说写的东西,把姚启安给气成了这样。
  云青青也是读过书的,说句老实话,讽刺这种东西,难免都要写的夸张一点,才能起到其应有的表达效果,未必是为了污蔑姚启安。
  不过姚启安现在正在气头上,当着姚启安的面,她当然不会这么说了:“哎呀,这个闻说怎么这样,你才不是那样的人呢!”
  “就是!”受到赞同的姚启安,心情稍微好了一点,“青青,还是你懂我。”
  云青青嘴角微翘:“启安,别生气了。要我说啊,你就应该把他就是萧家公子的事情抖露出来,让世人看看,他一个资本家的儿子,有什么资格说这些话。”
  姚启安生气归生气,但基本的理智还是有的:“那倒不必了。我和他就是教育理念不合,没有必要牵扯到他的家庭。”
  云青青笑道:“你呀,就是心太好了。”她一顿,收起笑容,“那这件事情,你就打算这么算了?”
  “当然不会。”一个深呼吸过后,姚启安重新坐到书桌前,“我要再回敬他一篇文章,看看他还有什么话可说。”
  ……
  要说现在什么报纸卖得最好,那自然是发表了闻说先生和朱思危先生文章的报纸。
  两人及他们的支持者形成的两派文人,在报纸上唇枪舌战,很是精彩。
  只要是登了他们文章的报纸,当天上午就能卖到脱销,非得加印不可。
  林灯倒是不用担心会抢不到报纸。萧凯订阅了很多份报纸,在他这里,她几乎什么文章都能看得到。
  就算她没看到,萧凯也会同她讨论。
  林灯觉得自从她把萧凯的马甲扒开之后,两人之间谈话的深度都加深了。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萧凯看起来格外沉默。
  林灯心里感觉不妙,便拿起他放在一边的报纸看了看。
  果然,姚启安又发表了一篇新文章,名叫《理性救国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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