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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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谢谢。”跑来的人一面道着谢一面捡着地上的纸,眼神还时不时地向身后瞄着。
  董硕看见,在她目光所至之处,正站这个怒气冲冲的短发女子,女子身穿短裙西装套,脚踏黑色小高跟,脖子上挂着张记者证,正双手抱肘带着种接近蔑视的目光看着她。
  董硕又仔细打量了下眼前的这个长发女子,发现她脖子上也挂着记者证,从证来看,好像是传媒大学的在读学生。长发女子在董硕的帮助下将纸捡齐后,又屁颠屁颠地跑回到了西装女子面前,不停地低头弯腰地说着些什么,像是在道歉。
  “交的这是个什么狗屁?啊?!还中文系的?再给你两天时间!最后两天!!”董硕从西装女子的口型中读出了这么几个字。看那气场与装扮,一会儿扔纸一会儿泼妇骂街的,董硕估计,她应该是个社团的大头头、本科生的大学姐之类的存在。
  西装女子在骂尽兴后一个利落转身,踏着那当当响的小高跟就头也不回地走了,将长发女子跟也不是不跟也不是地留在了身后。
  直到这场半路杀来的闹剧接近结尾,董硕才腾出精力慢慢在脑海中搜索这长发女子的脸。他总觉得自己在哪儿见过她,而且与她相关的,似乎并不是什么愉快的记忆。
  “啊。”董硕想起来了,她就是那天在睡眠研究所砸了门的梦游志愿者。
  “又见面了。”董硕点点头正式打了声招呼,目光在记者证上找到了她的名字:苏愿。
  “嗯……刚才谢谢了。”苏愿低着脑袋又道了一次谢。
  “举手之劳。”董硕说,“之前见你去当志愿者,还以为你是一医大的呢,没想到竟然是传媒大学的?”
  苏愿顺着董硕的目光看到了自己的记者证,有些不自在地用手将它挡住了,“那个睡眠研究我是在大学城的宣传栏里见到,觉得挺有趣,就报了名。”避开了董硕的目光。
  “嗯,挺好。”董硕点着头,也不知道在“挺好”着些什么,想了想又说,“对了,你那梦游,后来去医院看了没?虽然不是什么大问题,但放着不管也挺不方便。”
  苏愿神色复杂地瞄了董硕一眼,最后一句话都没答地缩着脖子扭头走了。
  “……”董硕像是不小心踩了猫尾巴被猫挠了似的瘪瘪脸,将这小插曲抛到九霄云殿后,继续向医务室的方向走了过去。
  ――――――
  董硕到医务室门口的时候,卢苓韵那多灾多难的额角上正敷着个冰袋,旁边的三名队友与一个男教练正在聊着些什么。
  “隔壁道那家伙到底在干啥?居然将接力棒给扔出来了?啊?扔出来了?故意的吗?!”董硕不认识的一个队员正在义愤填膺地抱怨着,好像被砸的人是她一样。
  “应该不是故意的吧……?”董硕见自己的妹妹这么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马上觉得大事不妙。
  果真,话音还没落,火.药味就起来了,“不是故意的?这是省大运会不是校运会!参赛的再怎么的也该算是个半专业运动员吧?接力没练过几千次也有几百次了吧?还是至关重要的第四棒,能将棒给扔了,哈?!扔出来不说还能那么准地砸到人?”还是那个董硕不认识的队员。
  “学姐就在隔壁道,会被砸到也……”董霜不知道是吃错了什么药,到这时候还没赶紧转移阵营。
  “不管是不是故意的,”好在一旁的方莜在二棒队友彻底炸毛之前,看不下去地将董霜打断了,“应该都会取消成绩吧?”向教练投去了询问的目光。
  “八九不离十,我们和其他几队都已经申诉了。虽然最终结果是什么,对于我们的成绩应该都影响不大。”教练说着,给卢苓韵递了个眼神,“卢苓韵你今晚不跟车,有人来接对吧?”
  从头到尾一直是旁观状态的卢苓韵,终于有反应地点了点头。
  “那回去以后去趟医院吧,毕竟砸到的是头。至于比赛成绩什么的,比都比完了,也没必要那么在意,以后还有的是机会。”
  “教练啊,你该不会忘了我和苓韵马上大四,就要退队了?”方莜提醒了句,“这是最后一次咯。脑袋被接力棒砸,耍着特技压线,这还真是记忆深刻的最后一次。不错不错,够你回忆一辈子将来讲给孩子听了。”坏笑着拍了拍卢苓韵的肩膀。
  卢苓韵二话不说地一个冰袋塞进了那只不安分的爪子里。
  “?g,敷着呀。”方莜接住了。
  “不了,该去颁奖典礼了。”说着,卢苓韵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就向门口走去,正好与进来的董硕碰到了一起。
  “嗯?脑袋没事吧?”董硕顺口问了句。
  “没事。”卢苓韵摇了摇头,对于董硕的出现似乎并不意外。
  “啊,哥,来了怎么不吱一声呢?”董霜这才看见当了许久门神的董硕。
  董硕正要回嘴调侃,从医务室里间走出来的人却瞬间吸引了他的注意。
  “董哥?”是邹祥平。
  “祥平?你怎么在这?”
  “志愿者呀,我不是考上一医大了嘛,总觉得去读医之前在红十字当个志愿者什么的,可以让自己提前做好准备。”邹祥平过来的时候,卢苓韵已经走远了。他嘴里说着话,目光却不知不觉地向卢苓韵离开的方向瞄了过去。
  “又是熟人呐?行,哥你们慢慢聊哈,我先走了。”把董硕召唤了过来却啥都没干的董霜,有些不厚道地自己挥挥手就离开了。
  一大田径队几人的背影消失后,董硕与邹祥平在医务室外面找了块树荫闲聊了起来。
  “对了,你之前让我做的亲缘鉴定,结果已经出来了。”说到这儿,董硕故意顿了顿,“她们的确是表亲。”
  “嗯……”听到这结果,邹祥平的脸上,看不出失落也看不出松口气。
  “怎么?”
  “也没什么,就是……我后来仔细想了想,又和我妈聊了聊,想开了。觉得像现在这样,也挺好的。她是不是我姐,其实并不是那么重要,只要我好好地对她就行。如果是,那自然是好的,如果不是,大学城里多交个朋友也没什么坏处。毕竟那层膜如果撕破了,两人甚至可能连朋友都做不了。”
  “所以你还是倾向于她是你姐姐?即便她俩真的是表姐妹?”董硕敏锐地读出了邹祥平措辞中的言下之意。
  “唔……就是有那种感觉,骨肉相连的感觉吧。再说,”邹祥平苦笑了笑,“村里人不经常传言,说我亲娘实际上是我外公给那混蛋买来的媳妇吗?那她在城里有个什么不为人知的兄弟姐妹,也并不奇怪吧?而且,如果是这样的话,她以前的很多举动,反倒都能解释了。她并不是自愿嫁给他的,而是被绑架后被迫成了那混蛋的妻子,所以……”
  邹祥平没再说了,董硕也没接话。这时候,医务室的人碰巧叫了声邹祥平,让他回去帮忙,因此,短暂的大信息量聊天,就这么戛然而止了。
  第28章
  董硕又一次漫无目的地闲逛在了偌大的体育场里,走着走着,也不知道是他今天运气背、开启了吸引八卦的新能力还是怎么,竟又在大马路上听到了疑似争吵的声音。
  好巧不巧,这声音竟然还有些熟悉,“我不太懂你的意思。”是那本应该和队友们走远了的卢苓韵。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这个来者不善的陌生声音是谁?董硕向着声源走了去,从拐角处探出了头,不知道是鬼打了墙还是怎么招,竟然又看见了苏愿和那个短发小高跟。说话的人,正是西装短发小高跟,董硕看清了她记者证上的名字:钟玉。
  “字面上的意思?”靠在墙上的卢苓韵慢悠悠地回答着,声音淡淡的,好似蕴藏着一腔怒火,又好似并未将对方放在心上。
  “我就是想问,今天的接力,三大被取消成绩,是不是正中了卢同学你的下怀?你是不是故意被砸到绊倒的?”钟玉说到一半,不等卢苓韵反应,就突然一拳挥向了身后低着脑袋抱着纸张的苏愿。苏愿吓得眼睛一闭,身体反射性地向后一躲,差点摔在了地上。
  “瞧,这才是正常反应。”对于这突如其来的一拳,钟玉对受害者同伴并没有丝毫道歉的意思,而是继续质问着卢苓韵,“当看到东西飞来时,人的正常反应都是闭上眼睛下意识躲避,可从我们拍下的比赛当时的录像来看,卢同学你却是睁着眼睛的,”指了指卢苓韵额头上的伤,“而且连眨都没眨一下,没有半点躲避的意思。所以,你是故意被砸的吧?”
  “还有,午饭时间,我们有人看到了你和你的队友与田径沈裁判长坐在一起、比赛前,运动员和裁判长一起吃饭,这其中难道没有什么猫腻吗?你是不是借着和裁判长私交好,看准了裁判长为了照顾你们,一定会决定取消三大队伍的成绩,才这么做的?听说,你们的队伍今年四人里换了两个,新来的两人远远不如老队员,想接力三连冠很悬,所以你就借题发挥来了这么一招,故意被砸,为了让对方取消成绩,为了确保自己的队伍能获得第一?”
  “沈教练只是来问我愿不愿意进省队。”卢苓韵皱着眉头叹了口气。
  “哦?那你是默认与裁判长私交不错了?”钟玉翘起了嘴角。
  “不,”卢苓韵的目光是无比冷静的,就好像钟玉从头到尾的言语刺激,都只是打在了一团棉花上,“先不说我和沈教练的关系最多只是互相知道姓氏而已,申诉结果根本不可能是裁判长一个人说了算的。”
  “你说这一切都是我为了夺冠而故意设计的,我是故意被砸的,按照你的逻辑,我的大脑还是超级计算机不成?从接力棒飞出到砸到我才零点几秒?我能一边冲着刺,一边还做个这么复杂的算法,确定了被砸中后不会脑震荡,能率先压线,还能保证申诉成功?”
  “至于那睁不睁眼静躲不躲的问题,你自己都说了,那是通常人的应激反应,但人与人总是不同的,通常中也总是有例外,不是吗?如果我真是个为了三连冠能牺牲自己脑袋的人,我还拒绝省队的邀请干啥,吃饱了撑着,欠砸?”说完,转身就打算走,却被钟玉一个巴掌抓住了。
  “呵,狡辩,狡辩不过就逃吗?自己做的事,自己都不敢承认?既然不敢承认,又为什么有勇气去做?现在知道后悔了?想去自欺欺人地弥补了?用错误去填补错误……”
  “你到底够了没!!”听墙角的董硕终于忍不下去了,他一个箭步跨到两人中间,拍开了钟玉抓在卢苓韵手腕上的手,借着身高优势居高临下地瞪着钟玉,“你就是这么认为的?在你的心中,体育竞技和规则规定就是这样一种东西?是可以随便利用随便欺瞒?每个运动员都是心怀鬼胎的?每一个意外与犯规都是提前策划好的?裁判判出的每一项结果与惩罚又都是有黑幕的?”
  董硕挪了挪位置,将卢苓韵牢牢地护在了身后:“要是照你这么说,那三大选手扔出接力棒,怎么就不是故意的了?裁判判出的取消成绩,怎么就又不是有阴谋的了?照你的说法,那是不是接力棒会飞出,也是因为卢苓韵事先在上面抹了油?她能在被绊倒之后率先越过终点,是不是也是因为终点的白线在她那一道是凹进去的?要真这样,她还用在这儿参加个小小的省运会?早上天了。”
  “如果人人都像你想的那样满腹阴谋诡计,那这运动会要裁判要规则还有什么意义?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又从何谈起?甚至这运动会的举办本身,又有什么存在的价值?是为了让像你这样的人可以大显身手,还是为了阴谋论可以肆意横行?”
  钟玉被这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董硕气势满满地逼得后退了好几步,他还在继续着,“接力棒出手了就是出手了,导致对方摔了就是摔了,这都是无可争议的事实,无论从何种角度来判断,省大运会的规则里都明明确确写了的,这是犯规,需要取消成绩!”
  “裁判按规矩作出决定,运动员们怀着本心去面对一切成绩,这才是体育竞技所应当有的,这才是你们需要写在文章里的,而不是去为了阅读量而造谣,为了自己的利益去伤害那些辛辛苦苦训练,就为了这一日的运动员们。”
  “要想耍心机,要想阴谋论,写你的小说去,新闻媒体不需要也要不起你这样的人。”说完,在鼻子里哼了声后,拉着卢苓韵扭头就走,一路走到了个不知道是哪儿的屋子里,啪的一声关上了门。
  “……”卢苓韵看了看自己那被捏得有些发红的手,又看了看董硕那被不知哪儿来的怒气冲红了的头。
  气头退下后的董硕,愣愣地看了一圈这器材室模样的小房间,耳朵突然红了起来。
  卢苓韵注意到了他那槽点满满的表情,却没有吭声,而是静静地等着后续。
  “吃糖不?”
  “哈?”卢苓韵以为自己听错了。
  “咖啡糖,挺好吃的。”董硕说着,就从兜里就掏出了一个褐色包装的硬糖,在手中晃了晃后,也不等卢苓韵回答,就抛给了她。
  无数个硬糖所拼接而成的抛物线……
  糖掉地了,卢苓韵没能接住。她迟了半拍地弯下腰捡糖。董硕则在她看不见的方向,眉毛颤了一下。
  “……刚才谢谢啊。”捡起糖后,卢苓韵后知后觉地道起了谢。
  “唔。”董硕已经收回了刚才的表情,剥了个糖塞进嘴里,看着卢苓韵的一副“多大的人还随身带糖”的质疑,挠着后脑勺解释了起来,“我爸以前吸烟,当初为了让他戒烟,我就随身带着咖啡糖,烟瘾上来了,给他一个,后来慢慢就养成习惯了。”现在这种习惯,反倒成了种念想。
  “嗯。”卢苓韵好像有些心不在焉。
  “我那时候不知道,还总是怪他没毅力,直到学了以后才明白,戒烟是真的不容易,它需要的不仅仅是毅力而已。烟瘾发作时的折磨,其说是心理上的,更多是生理上的,烦躁、失眠、厌食、呕吐、疼痛什么的,一般人也受不了。”玩着手中的糖纸,“现在想起来,觉得他能把烟戒了,也挺伟大的。”
  “……伟大?”卢苓韵意识到了些什么。
  “对了,刚刚追着你问的那人是什么来历?看有着记者证来着。”不知道是不是有意的,董硕换了个话题。
  “说是个叫什么做《乱语》的公众号的编辑。”
  “啊,《乱语》。”
  “嗯?知道?”卢苓韵的兴趣来了。
  “是个挺烦人的公众号,订阅量很高,哗众取宠夺人眼球,写的东西跟它公众号的名字还真匹配,一派胡言乱语。之前有一段时间,一直抓着特侦队不放,写些有的没的,搞得上头开会差点将特侦队编制给取消了。啊对,上次那个网约车的案子也被他们盯上了,写了些奇奇怪怪的阴谋论,什么城市猎人、城市之光的,总之就是说王胜并非自然死亡。”
  “王……”卢苓韵刚要追问,董硕的手机就响了。
  “喂,曾姐。”董硕接了电话。
  “董队,你之前让我查的十一年前那个山州省山北市的弑夫未遂案,我把宗卷调出来了。案件本身没什么疑点,夫妻俩吵架,丈夫李福抄出了皮带,妻子卢萁拿了把菜刀,动静闹得很大,因为李家之前也出过类似的事,所以邻居一听到就连忙跑过去看了,正好看见卢萁一刀捅在李福身上,而李福的脸上还有个从右眼到左嘴角的刀伤。那邻居一边叫来了邻里劝架,一边报了警。人证物证确凿,还是个现行。”
  “嗯……”董硕的脸上看不出表情。
  “但问题就在于那卢萁的身份。起诉的流程一走,就发现了她其实是个黑户,还不是没上户口那么简单的黑户,而是跟咱们京州失踪人口名单中的‘卢萁’对上了脸。弑夫未遂又牵扯到了失踪人口,对于鸟不拉屎的山北市来说算是个难得一遇的大案子,上级一个重视直接建立了重案组,这一查,就查出了个猖狂近三十年的跨省人口拐卖集团,主要目标是儿童与年轻女子,而那卢萁便是其中之一。”
  人口拐卖。邹祥平说过,他亲娘好像是外公买来的……
  “能麻烦你把人口拐卖案的宗卷也调出来吗?”董硕问。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我已经拿到许可后调阅了,等会儿发给你。”
  “多谢。”
  “别急啊,我还没说完。除了身份,那卢萁还有一点奇怪的。按理来说,被拐卖至山北后被迫嫁给了李福这件事,在审判上对她来说是个优势,按照以前的案例来讲,应该都会判刑从轻的,但她却被结结实实判了十年。你知道为什么吗?”
  “难道……她不配合?”
  “差不多吧,她完全不配合辩护律师,从头到尾都摆着副只求一死的态度。我还去她所在的山北监狱打听了一下,狱警们对她的评价挺高的,说是个老实人,本来按照她在牢里的表现,减刑机会应该很多,但不知道为什么,每一到减刑评定的关头,她就会惹出事来,就像是不想出狱,想在牢里度过余生一样。而且,最开始的几年,她甚至还尝试过好几次自杀。也不是没请心理医生去看过,但没半点效果,也不知道到底在瞒着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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