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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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穿庐陵,过豫章,出了扬州抵达荆州,一路往北直奔平阳,他在第五天踏入平城南门。
  风尘仆仆,汗如雨下,胯下膘马气喘咻咻,一停下立即倒卧在地,他却已飞奔回内院。
  邵箐刚沐了浴,正倚在美人榻上微微闭目,让春喜用巾子替她擦拭湿发,骤然间,远远一阵哗然。
  春喜一怒,正要使人出去喝问何人胆敢喧哗,邵箐却倏地坐了起来。
  有什么呼之欲出,她引颈,望向房门方向。
  坚硬的靴底一下下落地,急促而有力的脚步声,“咿呀”一声房门被推开,那脚步声顿了顿,疾奔至她跟前。
  “阿箐。”
  梦牵魂绕的低沉嗓音,一双熟悉的臂膀抱住了她,她被拥进记忆中那具宽阔的胸膛,屏息以待后邵箐喜极而泣。
  “夫君!”
  他满身尘土汗迹,她却半点不觉,展臂回抱他,二人紧紧拥抱。
  心潮起伏,久久才稍稍平复。
  魏景欢喜之色溢于言表,他没有食言,他赶上了,他要陪伴他的妻子,一起迎接孩子的降生。
  他轻轻松开,半跪在在榻前,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妻子高隆的腹部。
  “他都这么大了!”
  他欢喜的语气中夹杂着满满的惊奇,邵箐含笑,也不嫌他馊,重重亲了他一记,掌心覆着他的手。
  “是呀,稳婆说,他这二日就要出生了呢。”
  第132章
  掌下的肚皮高高隆起, 绷得紧紧的, 魏景小心翼翼抚摸着,忽里头的小家伙懒懒地动了一下。
  长大了, 活动空间也小了,胎动不似从前欢跃,却有一种更沉甸甸的实在感觉。
  他错过了很多很多。
  正深憾之, 又心疼妻子, 忽听她说,这二日就要生了。
  欢喜,惊叹, 期盼,殷切,种种情绪立即转为紧张。
  听闻妇人生产不易,又有凶险, 虽颜明一再表示邵箐养得很好,胎儿也康健,但他心里那根弦还是绷得紧紧的。
  这就直接导致他也顾不上和妻子独处, 及安抚变得不大爱动弹的慵懒孩子,匆匆梳洗过后, 立即召来大管事平嬷嬷、王经春喜,以及颜明稳婆医女等人。
  事无巨细, 但凡涉及邵箐生产的,他一一过问,并亲自去设为产房的东厢看过。
  他这一看, 足足看了一个时辰,严苛程度可想而知,邵箐好笑,又欢喜,这都是因为心里有她。
  前些日子的急切早悉数褪去,心仿佛成了泉眼,说不尽的满足和喜悦汩汩往外冒,她欢快极了。
  真好,他赶回来了。
  邵箐眉眼弯弯听着,忙忙碌碌一整天,好不容易魏景终于满意了,他搂着她亲了亲,又亲亲她的肚皮,最后一吻落在她的眼睛。
  “等诞下孩子,坐了月子,你就能医治眼睛了。”
  他柔声说:“待你眼睛好了,我们一起去蒲水看野桃花可好?”
  掌心下,他的孩子正隔着亲娘肚皮,不知是用手丫还是脚丫子,摸了摸他。
  他欢喜,用掌心蹭了蹭:“和这小东西一起去。”
  邵箐笑意盈盈:“好。”
  ……
  实话说,待产期间,有丈夫在身边陪着,心里确实能安稳许多,他是无法替代的。
  邵箐去了一桩牵挂,又人逢喜事精神爽,越发面色红润,容光焕发。
  夫妻窃窃私语,期盼着孩子的降生。
  小家伙也并没有让阿爹阿娘等待太久,在魏景折返的第三天清晨,邵箐就发动了。
  生产的一切事宜,先前已预演过几遍了,她也做好心理准备,因此当阵痛初初袭来之时,她不急,反而淡定地咽下最后一口早饭,才开口让魏景送她去东厢。
  他一愣,手里的银箸“哐当”一声落在桌面,慌忙站起,俯身要抱她。
  他的脚磕到食案上,听声响有点牙疼,挺重的,但他丝毫没有感觉,定了定神,快步往东厢行去。
  后续一切有条不紊,和预演没什么差别,唯一让邵箐惊掉下巴的是,魏景抱她进门后就不出去了,说要陪着她。
  他掌心汗津津的,声音却很坚决:“你眼睛不方便,我在外头不放心。”
  将厉害关系说得更明白一些,这直接关系到娘俩的性命,魏景是绝不可能托于外人之手的。
  任谁也不行。
  他不放心。
  从了解妇人生产过程那时起,自然而然,他就决定要亲自陪伴妻子生产。
  产房污秽,时人极忌惮之,从未听闻有男人说要陪伴妻子生产,魏景的话让屋内的稳婆女侍俱哗然,邵箐却一听就明白过来。
  心里热热胀胀的,欢喜,动容。
  对于丈夫陪产这事,上辈子有的妈妈说不乐意,不愿意让枕边人见到自己最狼狈的一面。
  当然也有妈妈说,这是必须的,目睹艰难的生产过程,增强责任感,进一步升华对妻子的爱。
  邵箐想,不管多狼狈,魏景都不会嫌弃她的。她眼睛看不见,他在她身边,她心里确实更安稳,无需记挂其他。
  她轻轻道:“好。”
  ……
  魏景从来不知,妇人生产竟是这般痛苦的一件事。
  脸上轻松的微笑不再,她蹙眉隐忍,额头开始沁出汗,逐渐到满头满脸,他再擦不过来。汗水濡湿了寝衣,浸透了鬓发,连眼窝都湿漉漉的,人仿似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低低的痛哼渐变得清晰,她嘴里咬的软帕掉了下来,痛呼出声。她痛苦地挣扎着,乌发凌乱,汗如雨下,手无意识地拧紧他的手腕。
  魏景首次慌了神,一边用力回握,一边低低唤着“阿箐”。可他帮助不了她。他努力收敛心神,安抚她,鼓舞她,又紧紧盯着稳婆医女的动作。
  血腥味弥漫整个产室内间,一盆盆血水不断往外端,赤红的颜色让他呼吸急促。
  这种煎熬足足持续了一个昼夜,终于,在拂晓的第一缕朝阳投在窗棂子的时候,邵箐一声长长痛呼,“哇”一声嘹亮婴啼,宣告了新生命的诞生。
  “是个姑娘!”
  “恭喜殿下,贺喜殿下,喜得千金!”
  稳婆喜气盈盈的声音,身边一片贺喜之声不绝于耳,魏景却顾不上,他一倾身接住了力竭软倒的妻子。
  “阿箐,阿箐!”
  怀中的人前所未有的狼狈,双目紧阖一动不动,被汗水湿透的凌乱乌丝黏在脸颊颈畔,她的脸苍白地近乎透明。
  他立即疾呼颜明。
  医女已上前扶脉,忙说夫人只是力竭昏睡,无碍。孙氏听罢也劝,说略缓缓待收拾妥当,才好让颜明入内。
  魏景探过妻子呼吸和颈脉,确实无碍,一颗心这才搁回肚子里,同意了。
  他小心翼翼放她躺下,又接过热帕子给她擦脸,待邵箐一切安置妥当,他才有空看他新得的小女儿。
  孙氏抱着一个大红襁褓过来,笑道:“先开花,后结果,也是极好极好的。”
  她这忧心女婿会有失望,其余稳婆侍女也一叠声道:“恭喜殿下,贺喜殿下!”
  实则孙氏多虑了。
  一个小小的、大红色的襁褓递到眼前,魏景竟手足无措,他擦了擦手,这才小心翼翼接过。
  襁褓很轻,很小,一张通红的小脸皱巴巴的,胎发湿漉漉地搭在脑门上,没有眉毛,眼缝儿很长,只还肿着,小嘴儿啜了啜,她闭着眼,眼角还挂着一滴泪。
  刚出生,很丑很丑的一个女娃娃。
  可魏景的心脏颤栗着,胸臆之间有什么在翻涌着,激烈,他眼眶发热,有一层水雾模糊了视线。
  他的女儿。
  他血脉的延续。
  魏景闭了闭眼,一滴泪落在小女婴的脑门上,他小心翼翼用大拇指抹了去。
  “我当阿爹了。”
  喉结滚动几下,他喃喃说出这句话。
  母后,皇兄,你们看见了吗?
  笨拙地抱着小女婴,他俯下身躯,侧脸贴着她小小的柔软的脸颊上。
  心,在这一刻化成了水。
  ……
  魏景将小襁褓放在床上,放在妻子的身边,他就紧紧守着娘俩。
  邵箐昏睡的时间并不是很长,午间就醒过来了,她呼吸一变,魏景立即察觉。
  屋里很安安静,下一息,她想起才生下的孩子:“我的女儿,……”
  手一撑欲坐起,一双大掌轻轻按住了她,“莫急。”
  魏景一手托着她的颈背,稳稳将她扶起,另一手取了引枕,斜斜放在她背后,轻轻放下让她靠着。
  “我们女儿就在床上,就睡在阿娘的身边呢。”
  他的大掌握着她的腕子,引她微微探出,邵箐的指尖触及一处柔软温热,嫩生生的,极润腻。
  她心花怒放。
  “夫君,咱们女儿长什么样儿?”
  邵箐第一次这么遗憾眼前这片黑暗,很想看见女儿的小脸,可惜暂无能为力,急不迫待摸索着,又怕戳到她,小心翼翼。
  她欢喜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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