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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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距离她极近的梁听雨已然驻足,脚下旋转的斗盘骤然停止,万千道华光顿时穿过了雨幕,凝聚到她的脚下,那一枚半红半黑的道印之上!
  “嗡!”
  一声轻微的震响,整枚道印顿时红光乱摇,黑气狂涌!
  在这红光与黑气并起的刹那,那原本缠绕穿梭在男修虚影之上的红丝,那原本爬满了梁听雨身躯的黑色印符,也都在这一刻起了玄奥的变化。
  万千红丝,万千印符,竟都跟活了过来一样。
  一者如同有生命一般,在男修的体内蠕动,一吸一涨之间,仿佛传送着什么莫测的力量;一者则化作了密密麻麻的“黑蚁”,几乎要从梁听雨皮肤表面挣扎而出!
  这是何等震悚的一幕?
  在场之人见了,无不为之倒吸了一口凉气!看着梁听雨的目光,已俨然看着一座可怖的凶神,一头凶狠的怪物!
  可见愁的目光,却只在梁听雨的身上,停留了片刻。
  在外人眼中,她的脸色看上去过于苍白,也不知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潇潇冷雨,还是因为此刻看不到丝毫获胜希望的艰难的处境。
  她只是眨了眨眼,望向了那虚空中的男修。
  在雨幕里,他的身形,看上去是如此地单薄。
  伴随着那无数的红丝越来越亮,一点幽暗的猩红,终于自他浅淡清澈的眼底深处,慢慢浮上,很快填满一双哀伤的瞳孔。
  他的手将那悬浮于半空的鸳鸯钺紧握,而后侧转过了身子,面向见愁,几乎与另一侧的梁听雨同时起手,利刃高举!
  这一刻,伤怀与血腥并存!
  这一刻,漫天风更狂雨更骤!
  这一刻,见愁的目光,穿透了他虚无的躯壳,猩红的眼眸……
  她仿佛能看到这一对夫妻昔日恩爱的场面,也仿佛能看到屠刀举起时的惨烈,丈夫的绝望,妻子的冷酷……
  可竟没有一丝的仇,一丝的恨!
  这名男修的眼底,只有心甘情愿的付出,只有愿为她刀俎愿为她冷锋的矢志不移,只有纵使她负他不负的的情深……
  吞风剑已悄然消失,三丈斗盘璀璨闪亮就在脚下,犹带着三分冷峭寒意的割鹿刀,不知何时又重新出现在见愁的掌中。
  冰冷的雨滴,巍巍地悬在刀尖!
  分明已到了千钧一发的危急时刻!
  她本该将自己精心准备已久的“杀手锏”放出,彻彻底底将今日白银楼这一场风云终结,可此刻,却忍不住,想要问上一句——
  “值得吗?”
  值得吗?
  梦呓一般的声音,低低沉沉,眨眼就被周遭喧嚣的雨声吞没,散在了这满布着血腥气的隔岸台上。
  可那男修,却仿佛听见了。
  他高举的鸳鸯钺,红光炽烈到极致,反而转薄,看上去好似半片深红的琉璃,与梁听雨手中那一柄玄黑的琉璃刀刃,竟遥相呼应。
  天地间,雨声不歇。
  每一滴雨声,都仿佛一柄刀刃,在这一刻,变得格外清晰!
  男修微微闭了闭眼,仿佛在倾听这雨声,又仿佛是回忆起了什么,脸上的表情,一时有些恍惚。
  待得睁眼时,回眸再望见愁,便只剩万般的清明,烟云般的缱绻。
  是一声不知是怅惘还是自哀的叹息:“爱使人痴……”
  第342章 真正的战斗天赋
  天下苍生, 七情六欲, 种种所求与所求不得……
  可唯有“情爱”二字, 最是难解。
  因为情深,他割舍不下梁听雨。
  所以,在梁听雨明白告诉他, 她欲要杀他证道之时, 他虽满心的灰暗与绝望,却也不忍拒绝。没有任何人知道,他的身死, 都来自心甘情愿。
  是他,选择了引颈受戮!
  也是他,即便无法与她白头偕老,也为常伴她左右, 甘愿被她炼制成一缕精魄,从此成为她取人性命时最锋利的刀刃!
  一如, 此时, 此刻!
  掌中那半片琉璃般的鸳鸯钺,已然变得光滑剔透,将周遭世界都倒影在了刃面上,却照不见男修与梁听雨的身影。
  漫天都是雨声。
  无数的雨滴, 落在隔岸台上, 落在人的身上,也落在高举的鸳鸯钺上。
  再也看不到其他的东西。
  只有漫天的杀意,随着飘洒的雨滴, 覆盖了整个世界,也彻底包围了见愁。她站在下方,看上去是这样孤单的一人,孤立无援,也无处可逃!
  男修心中的惋惜又重了几分,身形已高高飘飞而起,就这样居高临下地注视着见愁——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这一刻的见愁,脸上既看不到任何的慌张,也看不到任何束手无策的绝望,只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怜悯。
  仿佛过路的善人,看着一名乞丐。
  又仿佛寺庙里的菩萨,注视着愚昧的世人!
  这是何等一种刻骨的眼神?
  穿越了漫漫的时光,回望着过去,注视着现在,审视着眼前,审视着此时此刻。然后,露出了那种发自她心底,发自她神魂,发自她骨血的——
  讽刺!
  她唇边,是一抹近乎冷酷的讥诮笑意。
  没有人可以得知她听见那一句“爱使人痴”时满心感觉的荒谬,一如无人可以品尝走过了一路凄风苦雨的她,再次得闻“杀妻证道”之时的复杂……
  爱使人痴,不假。
  可这“情爱”二字,断不该使人失智!
  我以痴心与人,人弃若敝屣!
  我以真情与人,人拔剑相向!
  如此真情,如此挚爱,要之又有何用?不过是一腔真情错付,不过是一生痴愚难解!
  何必?
  又何苦!
  漫天的冷雨,坠落在见愁的眉间,遮挡了她的视线。
  这样的天气,岂不像极了那一天吗?
  一样阴沉的天幕,一样滚动的乌云,一样断线似的雨珠。只是没有了环堵萧然的农家院,没有了穿透雨幕而来的那一道苍青的身影,没有了靠在门角的那一柄油纸伞……
  见愁的心,忽然静极了。
  站在这席卷长空的大雨里,她抬首而望:雨太大了,那凌空而立的男修的身影,都为之模糊,更看不清此刻同样飞身凌立于半空的梁听雨的表情。只有天际,那渐渐靠拢的两柄鸳鸯钺!
  不知何时,两柄鸳鸯钺俱脱手飞出,同时发出了一声嗡鸣,竟在梁听雨头顶上悬停,如同飞轮一般飞速地交缠旋转起来。
  于是,男修虚影身上那些红丝随之飞去;
  于是,梁听雨体内那些黑色印符也随之飞去。
  顷刻间,二者已相互拼合,融为一体。
  奇异的变化,瞬间发生。
  两片鸳鸯钺,竟在半空中形成了一方玲珑扣一般的印记,一半是红,一般是黑,在飞速旋转之中,散发出一片又一片波纹一般的气息,寂静中隐藏着冰冷的杀意!
  “哗啦啦……”
  苍穹阴暗,乌云密布!
  仿佛感觉到地面的杀机,又仿佛为鸳鸯钺合二为一这一刻摄人的气机所牵引,惨淡的天幕上,隐约有闷雷滚动之声,眨眼便降下大雨如瓢泼!
  “滴答……”
  “啪嗒……”
  “淅沥沥……”
  “簌簌……”
  ……
  天地间,骤然充斥着千千万万种雨声。
  有的是雨滴划破虚空时的嘶哑,有的是溅落破碎时的清脆,有的是汇入远处澜河浪涛时的轻柔,还有的,是它们敲打在半空鸳鸯钺印记上时的空灵——
  与森然!
  分明平淡普通的雨声,此刻却响如惊雷!
  在这瞬间,几乎整个白银楼都被笼罩进了这样的雨声中,这样充斥着杀机,密不透风的雨声中!
  一声一声,好似剥皮剔骨,穿透人血肉之躯,甚而刺破人的魂魄!
  冥冥之中,这千千万万种雨声,已然化作了可取人性命于刹那的冰刀冷剑!
  梁听雨此刻已经高高立在苍穹之上,周身缠绕的黑气与黑色的印符都汇入鸳鸯钺后,她整个人看上去也有些虚弱,也有些苍白。
  但那一双漆黑的眼底,却更添了十分的疯狂!
  而那男修,便虚虚地浮在她身后。
  原本凝实近乎于真人的虚影,看上去浅淡了很多,就像是一幅被雨水冲淡的墨画,透着一种虚弱之感。仿佛只要伸手一戳,或者轻风一吹,便会灰飞烟灭。
  见愁哪里看不出来?
  梁听雨,或者说这男修,的确是已经将压箱底的本事都拿了出来。这一招,对她,或者他们来说,只怕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只是……
  值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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