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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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口压抑了许久的气,缓缓从见愁胸腔之中吐出。
  她终于还是伸出手去,将这悬停在自己面前的画卷握在了手中。
  “鲤君!”
  “鲤君!”
  “我们来啦……”
  “叽叽叽叽……”
  ……
  一片脚步声忽然从远处响起,伴随而来的,还有一片欢天喜地的叫声,小短腿松鼠卖力地跑在前面,远远就看见了那一扇门,两只眼睛都要发光了。
  毛茸茸的小身子,灵巧地翻过了地面上一片又一片的废墟,小松鼠飞快地来到了见愁的面前:“叽叽叽叽!”
  又看到你了,看见鲤君了吗?
  “……”
  回应它的,只有见愁无言的沉默。
  后面来的不少灵兽,速度比小松鼠还要慢上那么一点,不过也都陆陆续续抵挡。
  一开始都还高高兴兴,会说话的等待着小松鼠问明白一个情况,甚至还在讨论天宫现在的样子。
  可是,在小松鼠眼巴巴看着见愁许久,而见愁迟迟没有说话之后,所有的灵兽似乎都嗅出了一分不寻常的味道。
  这个时候,它们才注意到:那挂在第四重门上的画,不知何时已经静静地躺在了掌心。
  这一幅画,名曰虚实乾坤,乃是鲤君诞生之地,也是鲤君的法器……
  如今,怎么……
  一种不祥的预感,忽然从所有灵兽心底生出。
  沉默,不知是从谁身上先发源,最后竟然席卷了全场。
  安静得压抑。
  小松鼠叫唤了很久,甚至已经伸出手拽了见愁的袖子,见愁垂眸看着它,似乎想要说话,却终究不知道说什么。
  她没说话,小松鼠却看出了她眼底藏着的那一种哀戚……
  小爪子一颤,就那样僵硬地缩了回去。
  天际,还有那一片一片璀璨的业火红莲,却没有了那一条锦鲤的印记。
  ※
  临街一座高楼下,一顺着长街行走的男子,忽然停下了脚步,似有所感地向着西北方向看去。
  “怎么了?”
  抱着一柄长剑,紫衣剑侯薛无救迈着八字步,走了两步没看见人,眉头一皱,便回头来看他。
  一身黑袍带着幽暗的厚重,却偏偏有一条又一条刺目的金色花纹绣在上面,远远看去,竟也给人一种锋芒毕露之感。
  他站在这里,就像是一道冲破灵霄的剑意。
  两把剑佩在腰间,一柄深蓝,一柄灰白,看上去普普通通。
  曲正风看了西北方许久,而后将手心一翻,低头便看向了掌心。
  因为常年练剑,掌心指腹之上都有不少的茧皮,看上去有些粗糙。
  此刻,一枚赤红的鱼鳞静静躺在他掌心里,明亮的天光照着,有一道流光闪过,随即暗淡了下来。
  他沉默有片刻,才道:“有一位故人去了。”
  “故人?”
  这鱼鳞一看便知道不是凡品,上面似乎还镂刻着什么东西,薛无救是何等的眼力?几乎一眼就看出来了。
  只是曲正风已经丝毫没有再多解释的意思。
  青峰庵隐界……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中域那一行修士,应当才去隐界没有多久,里面有见愁,有谢不臣,也有妖魔道山阴宗的少宗主……
  到底,还是出了什么意外吗?
  曲正风无从得知。
  他想起今日要去“拜访”的“狂剑士周白”,终于还是轻轻地伸手一翻,便要将鱼鳞收回。
  没想到,斜刺里忽然一道轻慢的声音传来:“慢着!你这东西,好像不错啊,给小爷我看看!”
  薛无救几乎立刻就皱了眉头。
  曲正风也转过了头去,便看见了一个指头上戴着须弥戒的青年站在了自己的身前,一双眼睛看起来多有几分邪戾之气,两眼正直勾勾地盯着他手中还未来得及收起的鱼鳞。
  粗粗一扫,修为有元婴后期,也不低了。
  面上带着三分笑意,看上去使人如沐春风,曲正风和善到了极点:“阁下想要看看吗”
  他伸出了自己的手掌,展示了一下掌中的鱼鳞,这样询问。
  鱼鳞之上那隐隐的金光,一下就变得诱人了起来。
  那邪戾青年目中贪婪之光大盛,几乎立刻就向着那鱼鳞伸出手去!
  眼看着就要一手将鱼鳞抓过,只剩下那么一寸的距离——
  青年眼中的世界,陡然定格了。
  是那身着织金黑袍男子脸上和善又温文的笑,是他与那一片鱼鳞之间的距离。
  一柄幽蓝的长剑,不知何时已经出鞘。
  场中甚至没有半点气息的变化,没有半分显露的杀意,更没有半分锋锐的剑气,甚至出现得毫无预兆!
  就这么……
  像是戳进一豆腐块里面一样,轻轻刺入了他眉心之中,简单又轻松。
  灵台之中那小人形状的元婴,甚至连躲避都来不及,便已经被这一剑刺中,瞬间发出一声惨叫,烟云一样消散!
  滴答,滴答……
  血终于渗了出来,将邪戾青年眼中的世界染红。
  他喉结上下动了动,喉咙里涌出了几分意味不明的声音,最终又被忽然从口中涌出的鲜血淹没。
  曲正风持着海光剑,眼底甚至没有半分神光的闪烁。
  他缓缓地抽剑回来,轻轻一抖,剑上的血花便已经洒落在地,整个剑身干干净净,一片幽暗的蓝色。
  “砰。”
  邪戾青年终于失去了浑身的知觉倒在地上,那一双眼睛里带着莫名的惊恐,犹自难以闭上。
  薛无救就站在曲正风的身边,亲眼目睹了他出剑的全过程,心底却已经生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百多年,一直保持在元婴巅峰状态,并且从无一个十九洲修士在此期间越过他去。
  这中间,到底有怎样的了悟?
  从元婴突破到了出窍,是真的只从元婴巅峰到了出窍初期吗?
  至少,薛无救不很看得透他。
  一名元婴期的修士就这样轻描淡写地杀了,曲正风此刻的战力何其可怖?
  倒是他自己不很在意。
  收了鱼鳞,再还剑于鞘,整条大街上有不少人已经侧目而视,只是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来,或者说,已经习惯了懒得上前来查看。
  “走吧。”
  他微微地一笑,并不担心。
  薛无救也跟着扫了一眼周围的人,看看这一片繁华的市镇,渐渐到来的黄昏,真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没有人会关心死了的到底是谁,也不会有人去细究杀与被杀的人之间有什么仇怨,世间的一切规则,在这里被简化成了力量至上的本源。
  剩余的一切,谁管?
  这里,是明日星海。
  没有一个人知道,自己的明天会是什么模样,所有人能抓住的只有当下。
  曲正风已经走去,薛无救抱着剑,慵懒又贵气地笑了那么一声:“明日啊……”
  他一点也不担心,这名修士的死亡会带来明日星海的关注,会给他们带来无穷尽的麻烦。
  因为他心里深知:不管今天死了多少人,发生过多少事,明日星海的明日,只会议论一个人的死。
  我自入魔而去,不复崖山门下……
  薛无救远远地看了曲正风的背影一眼。
  他的脚步很稳,一路向着结尾巷子里那一破败的草庐之中走去。
  那里,隐居着整个明日星海脾气最古怪的狂剑士,周白。
  ※
  青峰庵隐界,第四重大门外。
  方才聚集起来的灵兽们,终于还是渐渐地散去了。
  它们已经谢过了见愁,却依旧难以止住脸上的那种哀戚,这是谁也没有想到的结果,却也是一种必然的结果。
  小松鼠失魂落魄地走在灵兽们中间,似乎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银狐与老龟陪伴在它身边,银狐面目之上,带着那种极端柔和的神态,它回过头看了一眼,见愁还站在原地,目送着它们。
  老龟慢悠悠地爬在地面上,只用那沧桑的嗓音道:“鲤君只是又化作了一条锦鲤,它还在这隐界里,说不准哪天我们就遇到了……”
  毕竟,它们原本就是妖。
  为什么不能有一日,再重新修炼回来呢?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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