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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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开舍利塔群, 进入侧殿准备出去的时候秦深朝着广智大师的金身拜了拜。
  “爸爸,你为什么要拜拜?”
  秦深牵着丢丢的小手, 另一只手抱着一只大肥猫, 他说:“就是求个心安, 让他保佑保佑。”
  “保佑什么?”
  “保佑你平安长大,保佑爷爷奶奶健康平安, 保佑某人平顺安然、恢复康健。”
  “某人是谁?”
  “哦。”秦深斜了一眼身边的人,凉凉地说:“我手上这只大胖子。”
  “大白不胖, 它只是重。”
  “……儿子,你真会说话。”
  “喵!”大白猫也附和地叫了一声。
  跨出门槛的时候秦深顿了一下,扭头往后看,章俟海往前走了几步见秦深没有动, 就喊了一声, “秦深。”
  “哦,来了。”秦深拉着儿子往前走,走到停车场的时候还在频频回头, 眉头紧皱。
  “怎么了?”
  “感觉一直有人看着自己,从寺里面出来之后。”
  章俟海眉头也皱了起来,“找到人了吗?”
  秦深摇头, 以他的专业素质也找不到人,要么是这个人藏得很深, 要么是他的错觉。“大概是我感觉有误,坐好了,开车了。”
  车子平缓地驶入大道, 热热闹闹的施工现场宝塔寺越来越远,渐渐消失,秦深收回落在后视镜上的视线,问章俟海:“你说你来宝塔寺干啥啊,找人也不认真积极一点,就跟着我在舍利塔那边站着。”
  “我找到了。”
  “咦?”秦深回想了一下,刚才在舍利塔那儿他没有感觉到除了他们三个人以外的人出现过。
  “跟他说了一会儿话,他跟我说不可强求。”章俟海按着眉心,晒了太阳之后面色也没有红润,反而越发苍白,更显瘦削,整个人竟然散发着迟暮的疲惫。
  秦深心头一痛,故作轻松地问:“你要找这个人干啥啊,指点迷津啊?”
  “算是吧。”过了好一会儿,在秦深以为章俟海不会开口时,他继续说了,“十七八岁是因缘际会得到了这串佛珠,佛珠的主人告诉我,在我遇上困难无法抉择时可以去宝塔寺找广智禅师,请他为我指点迷津。”
  章俟海捻起一颗羊脂玉珠子,平静的看着秦深,“这几天我想了很多,本以为自己可以坦然地面对生死,高估自己了,其实我也就是个普通人。”
  秦深抿紧了嘴唇。
  “快红灯了,注意开车。”
  秦深做了个深呼吸,心随着红灯的读秒慢慢平静下来,“广智大师都过世五十多年了。”
  “嗯。”章俟海无所谓地笑笑,“生死都没有必要了。秦深,家里面有事,我明天就要走,秦老板,客栈我要提前退房了。”
  秦深蓦地握紧方向盘,头扭得太快,整个身子都因为惯性侧了过去,他怒视章俟海,“你这是回避我,死之前谈场恋爱不行啊,年纪大了脑筋就是不清楚,顽固不化。”
  章俟海哭笑不得,“我也不算是年纪很大,才三十六岁而已。”
  秦深也笑了,不过是怒极反笑、皮笑肉不笑,“呵呵,随你,爱咋地咋地,劳资好不容易找个动心的,想试试不行,那就算了。找块难啃的老骨头,我还不如找个鲜嫩的小鲜肉。明天就给我搬走,越早越好,房费不退。”
  章俟海垂在身侧的拳头握紧,面上却无多少表情,“嗯,不用退了。”
  “嗤,够大方的。”
  秦深甩头,一点儿都不想理老男人半点,他在积极的想办法为章俟海续命,他倒好,提前退缩!
  气死他了。
  丢丢看看生气的爸爸,又看看面无表情的章伯伯,低着头撸了一把大白柔软的长毛。车厢里只有大胖猫喉咙里头发出来的“呼噜”声,没心没肺,还侧头勾爪子让丢丢挠挠别的地方,舒服啊。
  到了酒店,秦深让丢丢他们在车上等自己,省得大热天走出来晒死了,他自己进了酒店找爸妈。
  妈妈打牌的那一桌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一群人。
  “赌神在世啊,我就没有见她输过。”
  “是根本没有输好不好,都怀疑她是不是作弊出千了,怎么把把都赢的。”
  “你看她的对家,脸都气肿了,输了有好几百了吧,还不肯放弃。”
  “还好我收手快,被赌神支配的恐惧,太可怕了。妈妈我要回家,我坚决保证,一年不摸麻将。”
  秦深踮着脚看了眼里面,他妈妈在桌子上稳如泰山,脸上表情清风和煦,跟她一桌的其他三个人,一个怒发冲冠,输得眼红喷火,扔麻将的气势就跟扔炸弹一样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妈,坚定自己这一把一定会赢……另外两个两股战战,已经萌生退意,视线在人群中左右飘移,不用怀疑他们想要作弊,他们是在找接盘的人。
  被牌桌女神支配的恐惧,试过的都懂。
  围观群众还有人跃跃欲试,想成为战胜女神的那一个。
  秦深脸皮抽了一下,同情地看着他们,他妈妈打牌就从来没有输过,玩钱的还是只是单纯玩玩的,在镇子上谁都不会拉他妈妈去作陪。
  谁拉她一起打牌,那就是自寻死路。
  秦深挥挥手,陪在妈妈身侧的林高峰看见了,在妻子的耳边说了一声,秦静一记眼刀送了过去,秦深缩缩脑袋,赔笑。
  秦静冷冷地扯了一下嘴角,麻将一推,“我不玩了,真没意思,一个赢的都没有。”
  同桌一起垒长城的战友:“……”
  围观群众:“……”
  莫名觉得大家一起被鄙视了……膝盖上都是箭,好疼。
  秦静分开人群,在所有人的默默注视下走了出去,来到秦深面前,抬手就给了儿子一脑袋瓜,“边上说话,我有事问你。”
  那声脆响唤醒了所有人,大家如梦初醒,低头去看秦静的牌,自摸,赢了……
  秦深被秦静扯到角落里,乖乖地不敢违抗,直觉告诉他,他妈妈现在非常生意,一群牌友已经倒霉了一遍,现在轮到他了。
  狗腿地扶着他妈妈的手,秦深谄媚地说:“妈,饿不饿、渴不渴,我给你买饮料去。”
  “不用了。”秦静静静地看着大儿子,“我想来想去都不对劲,那个小章是不是就是当年那个人。”
  “妈,你说什么呢。”现在,他自己也不是很确定了。
  “是的话,我回家就拿刀……”
  “妈,杀人犯法。”秦深抓紧他妈妈的手。
  秦静凉凉地看着秦深,“埋在客栈里,不会有人知道。”
  “……妈,这就过了。”秦深苦恼地挠挠头,“当年那个人脸上有疤的。”
  “丢丢和他很像,简直是一个模子里面刻出来的。”
  “什么嘛,丢丢明明像我。”
  秦静微笑着摸儿子的大头,“儿子,人要有自知之明,丢丢比你小时候好看太多了。回去拔根那人的头发,我送去医院做个亲子鉴定,要真的是他,他就不用回去了。”
  “静静,别冲动,冷静。”林高峰看着妻子,眼皮直跳,就怕她真的做出啥事儿来。
  “呵呵,我的儿子被他搞大了肚子,前程、人生都大变样。”弟弟唯一的儿子,本应该无忧无虑成长,却因为章俟海多了波折,“我不想静静。”
  “妈妈,你就是静静……”
  秦静斜眼,“别想插科打诨蒙混过去。”
  秦深祈求地看着爸爸,让他拦着点儿妈妈,他现在头都大了,章老男人要离开、妈妈要杀人,一个比一个难搞定。
  爷爷啊,你要是在就好了。
  爷爷听不见秦深的心声,过不来拯救他可怜的孙子,所以开车的时候他一直小心地观察着妈妈的脸色,见她一直很平静,搂着丢丢和他一起逗猫,心里面就更加忐忑了。
  “这个天是不是要下雨了。”爸爸坐在副驾驶座位,透过前挡风玻璃看着天,咦了一声说道。
  “不会吧,天气预报说最近都是大晴天,爸爸你看那边还有太阳的。”秦深示意爸爸从旁边车窗看,一片阳光灿烂。
  “那你从前面看天。”
  “爸我开车呢,一直看着啊,大概是正好有一片乌云过来挡住了太阳。”
  “有可能。”林高峰扭头要去看看妻子和小孙子,视线扫过儿子的脸,“大儿你怎么了,怎么脸色有点白。”想起刚才的事儿反应了过来,低声地安慰他,“你妈妈是心疼你,她不会真冲动去拿刀的,也就是嘴巴上说说。你和小章是什么关系?”
  秦深掀起嘴角想要笑笑,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能是什么关系,他就住我店里面而已。”他想有关系,人家还不让。
  “丢丢长这么大了,你不想结婚谈恋爱,说不喜欢姑娘,我们随你。但是你一直单着多寂寞,要是有合心意的男人,也找个伴吧。”林高峰是个老旧的人,搞不懂为啥“女人不喜欢、喜欢男人”,不懂却不想强迫儿子,更不想看着儿子一直孤零零的一个人。
  “爸,我会的。”
  他擦了一把额头上的虚汗,神经高度紧张,整个身体肌肉绷紧,比过去执行任何一次任务都要紧张,从未有过的恐慌。从白塔寺出来之后,那道找不到根源的视线就一直如影随形,越来越强烈,如同实质,如芒在背。
  他们头顶云渐渐厚了起来,遮住了灿烂的阳光,到了让人无法忽视的地步,似有银亮的闪光在云层中若隐若现。
  秦深吞咽了一下,喉结滑动,却没有把心脏给安抚“进”胸腔,他的心已经跳到嗓子眼儿了。
  “小章你怎么了!”
  妈妈的叫声吓了高度紧张的秦深一跳,连忙看过去,就见坐在最后的章俟海整个人歪倒在座位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晕了过去。
  “妈,妈,你看看人怎么了?”
  妈妈吼,“你好好开车。”
  秦深稳了稳心神继续开车,他们已经进了镇子,还好路上没有什么人,就他刚才那样盲开,因为激动,还踩了油门,撞死一两个都是轻的。
  妈妈弯腰走了过去检查章俟海,“他是不是有病?”
  “脑袋里有个肿瘤,晚期。”
  妈妈咒骂了一声,“那他还来干什么,过来给你添堵嘛!”
  “妈。”秦深哀求。
  “儿女都是债,真是欠你们的。”秦静扶住章俟海,让秦深掉头转向,“去医馆,找孟大夫。”
  “不去医院?”
  “镇子上的小破医院就看看感冒发烧的,你还指望他们能够干啥。”秦静是医院里面退居二线的护士,非常清楚镇医院是个什么情形,“动作快点儿,说不定孟大夫有什么法子。”
  “哦哦。”秦深忙不迭地点头。
  他打了一把方向,车子转地又快又猛,车子里的人东倒西歪,趴在窗子上的大白猫却纹丝不动,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天上越来越厚重的云,毛脸上露出一个人性化的表情,若有所思。
  …………
  红叶镇不大,秦深在大街小巷里头开出了飘移的速度原本三十分钟的路程他硬生生用十分钟就到了。
  “刺啦”地刹车声,多亏这车子性能极佳,说停就停,车子还没有挺稳秦深就拉了手刹下车,推开后面的车门把章俟海扛了出来,一个趔趄用力过猛站起来的时候差点儿摔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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