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师姐的被推倒_分卷阅读_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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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中山沦为灵石矿场一事,她倒也不是不知。只是一来她不在境内出生,对这座浮空岛没什么情怀,便不觉着它特殊。二来这些年俗务琐事实在太多了,她又生性惫懒,似这些她觉着不相干的事,便也不爱去管。
  但“祖祠”之于香音部众的意义,她其实是知晓的……毕竟,因她不愿去管这件事,山上耆老们和她起了许多次争执。礼仪院大司礼更是因为此事直接离开了九华山。
  她能想象乐韶歌的感受。
  而一旦想象到了,就为自己当初的事不关己,感到心虚、懊悔不已。
  “下面采矿的,都是香音界的人。”乐韶歌问都不问,她却忍不住出言宽慰。
  乐韶歌却没领悟到她是在宽慰自己。
  所幸同来的还有云觉尊者,意识到乐韶歌还不知此间状况,便替她解释道,“此处开矿,是境内各门派共同商讨应允。既为给在战乱中家破人亡的孤寡穷困之人某生之路,也因既成事实,与其放任投机之辈毁山盗采,不如顺承事实,定立规章,有条有序来开采。”
  乐韶歌便谢云觉尊者替她解惑,却也不免追问,“这也是前辈的意思吗?”
  云觉尊者双手合十,道,“是水云间香檀那的主张。红尘中事,非我辈所能尽悟。然而,生民为先,倒也不差。”
  乐韶歌点了点头。
  生民为先……说到底,不过是外境劫掠之后,境内各门派无力带领百姓复兴。外境来的淘金客看上了天中山这块灵地,毁山盗采,境内各门派又无法将之驱逐了事。
  至于为何无法驱逐了事,八成是迫于同盟的压力。毕竟修士开战,比拼的既是修为,更是灵力。巨大的灵石消耗量,使得常年战争的各境都急缺灵石。香音界坐拥巨大的灵石矿藏,却不肯开采流通,同盟自然不会答应。
  如今这般,虽开采了天中山,却将开采权收归境内,根绝了外境盗采的借口……是妥协,却也是能争取到的最好的妥协。
  最好的时代已经结束了,并且注定一去不返。
  而在这谋权逐利,弱肉强食的末世,水云间最先认清并适应了时代。
  水云间偏偏选在此地会面,莫非不知山下景象可能会激发她的心中意气?
  怕也是存了一分争斗之心,故意用不堪的现实来打压她那份在他们看来很不接地气的理想。
  她其实早已认清了现实。
  可那些总想用现实教导她的人,却似乎很难明白——这个世界也是需要理想的。
  萧重九倒是什么都明白,他是一个向现实妥协了的理想者。那些自诩洞彻现实于是就总想用现实去教导那些没被现实毒打过的后进的老菜帮子们,当然最中意这样的晚生。可他们大约想不到——萧重九对他们是如此的失望,以致于他事实上早已放弃了和解,认定自己实现理想的终极手段,只能是独|裁。
  可他们莫非道德相悖、立场有违,谁是谁誓要铲除的恶棍、民贼吗?
  明明所秉持的初心,所向往的世道都相去不远,却偏偏不能同心同德。
  岂不令人感到悲哀?
  等候不多时,东南便有香云卷来。那云朵如晚霞般灿烂锦绣,异香袭人,随着一阵吹面不寒的春风,眨眼之间便在视野所及整片天空铺陈开来。
  那云先铺开来,好一会儿之后,才见数十个衣冠雍容的天人谈笑自若的追随着个威严隽秀的青年,款款踏云而来。
  正是晨起劳作的时候。山下矿镇的居民望见天上异象,纷纷停下手中活计,驻足观看。
  那姿容不凡的青年人,自然是萧重九。
  至于他身后跟的那几十个——水云间二十四香主全到齐了,不但到齐,还每人带了两个心腹弟子来助阵。
  一众人踏足在浮空岛上后,乐韶歌倒是很平静。
  对面那七八十人从容的谈笑声,却霎时就尴尬起来。
  ——乐韶歌和云觉尊者一行,两个门派总共就来了四个人。
  水云间诸人本以为,乐韶歌怎么都得给自己造造声势,所以带的人肯定不会少。而比阵仗、比风度,他们自是从不让人。
  此刻却不知怎的就想起当年乐韶歌一人独挑水云间的情形。
  何况,同来的还有那个修最平和的梵呗与禅印,却修成境内最强打手的奇葩瞿昙觉明。
  这俩结伴大闹水云间的模样,在场不少人都还记忆犹新。
  ……依稀觉得,自己这一行人好像被嘲讽、甚至被示威了。
  乐韶歌当然并无此意。
  她甚至都没意识到,她和瞿昙子昔日顽童胡闹,竟给水云间诸位前辈留下这么重的心理阴影。
  见此景象,她也只是觉得,水云间依旧是水云间。不论世人如何动荡,不论世事如何变迁,都妨碍不了水云间富贵,也改变不了水云间耆老们对雍容风雅气度排场的热爱。
  她当然也不会在当下场合节外生枝。
  便和云觉尊者一道上前迎接。
  一行人简单的互相见礼。
  所有人都很清楚,此次会面的主旨,无非是由谁来主导诛魔救世的大任。
  乐韶歌早已向萧重九言明——她会协助于他。
  也早将原委告知云觉尊者——萧重九正谋求四境结盟,若盟约能成,必有助于四境通力协作,减少互相间的猜疑和推诿。故而不必强求由她主导。云觉尊者自是毫无异议。
  但纵然他们了无私心,萧重九和水云间却也未必肯信。
  萧重九不信,是因为他被现实毒打太过,比起以己度人,更倾向于以世间“人情常理”来揣度一切仁心。
  水云间不信,则是他们被九歌门和乐韶歌惊扰太多,只以他们所认为的那个出身在自命清高的九歌门里,离经叛道无法无天的小妖女的形迹,来推测乐韶歌的内心。
  但就乐韶歌看来,萧重九和水云间的不信,并非同一回事。
  萧重九不信的,大概是乐韶歌是否真心愿意“协助于他”——毕竟她是眼下唯一能正面对抗天魔之人。从道义上说,自该由旁人协助她;从人情常理而言,她若以此为筹码,强令众人听命于她,旁人莫非敢硬扛着灭世之灾,也誓不屈服吗?
  水云间不信的,大概是她的脑子能不能配得上她的能力和责任吧。
  他们的立场,未必一致。
  分而论之,针对萧重九的不信,似乎该由乐韶歌率先展现诚意。
  但若和萧重九一番恳谈仍不足以取信,那么不论她再说多少,怕也都无用。
  萧重九要的,根本就不是她的空口许诺。
  他要的是一些更实际的惠利。
  但说到底,乐韶歌的目的莫非是让萧重九重拾对她的坚信不疑吗?
  她想要的只是四境齐心救世,是他放弃独|裁的信念,稳稳托住随天魔现身而迎来动荡的末法时代,以及其后。
  她又何必急于取信,而单方面无底线的去妥协呢?
  故而碰面之后,她也并不急于表态。
  只顺着水云间的口信,将主导权递给了水云间掌门香凌云,“请问前辈,何谓周全‘公义与私心’。”
  纵使因为乐韶歌的缘故,香凌云一向对他的爱徒香孤寒心存愧疚,但反过来,因为香孤寒的缘故,这位长者却一向对乐韶歌刻薄不喜。此次会面,也不知乐韶歌哪个举动、哪句话又惹到了他,自碰面起他就始终板着脸。
  此刻作答,也是丝毫不顾虑情面,“公义是救助天下,私心是保全香音界。若救助了天下,却保全不得故土,那就是不能顾全公义与私心。”
  “那么,所谓的保全故土,又是指什么?”
  香凌云冷笑,“乐掌门觉得呢?”
  乐韶歌道,“当年外界入侵时,我部子弟勠力奋战,前赴后继。死难者不计其数,却始终也不曾屈服于侵略,最终赢得和平。壮心未已,未来有继——这可算是‘保全’?”
  “算,也不算。”
  “——请前辈赐教。”
  “眼下所谓‘保全’,莫非是因我辈前赴后继的死难?不过是因幽冥界也付出代价,不敢轻易再起战端罢了。此种保全,无异于蹈虎尾涉于春冰,虎不起冰未消,还可自欺欺人道一声保全。一旦那虎要噬人,那冰不那么坚实了,覆灭就只在顷刻之间。”
  他身后来时所布漫天彩云还没散去,身上流珠垂玉衣衫明灿,可谓安逸至极、奢华至极。
  却张口就能说出这么居安思危的话来。
  ……到底是水云间。
  “那么,”乐韶歌却也无意质疑,“前辈私心所谋求的保全,又是怎样的?”
  “又能怎样?”香凌云愤然说道,“乐掌门已继承救世之愿,而我辈修士也为救世之愿奔走千年。此次诛魔救世,我香音界必承其重,我辈修士也将再度前仆后继,义不畏死。然而我辈死则死矣,可若身死之后,身后老幼却为人侵略奴役……又怎能令人甘心?!也唯有在赴死之前,向天下人索要一个保障。乐掌门,”而后他忽的转向萧重九,“萧盟主,二位可容得下我等这份私心?”
  乐韶歌和萧重九都有些猝不及防。
  乐韶歌没料到的是,她明明什么也没吐露,可不过短短一个碰面、几句问答,水云间竟就看明白她无意与萧重九争权,而立刻转换了目标与策略。
  至于萧重九,则是未料到,水云间所求“私心”竟是如此合情合理,本身就建立在慷慨赴难的前提之上。
  乐韶歌既已明白水云间所求,当即不再周旋,立刻转向萧重九,“萧盟主可愿成全这一番私心?”
  萧重九怔愣片刻,才忽的意识到,不知不觉之间香音界这三教便已统一了立场。乐韶歌这一声询问,听着像是在替水云间周全这一番私心,实则也是盖棺定论,替三教表明立场——他们依旧愿以他为首,但他日后也须以救世诛魔为首务;香音界将蹈死救难,然而他也须压制他界的“私心”,免得水云间救世奋战在先,其余各界却算计争夺在后——实则是要他收拾出一片人人以公义为先的天地来。
  在庸碌俗世勾斗已久,他甚至已经不能习惯——事情可以有如此直白简单的收场。
  然而……自他落难失忆而流落此地时起,此地之人难道不是一贯如此吗?
  他立刻便应道,“理所应当。不但香音界,一切为救世诛魔而战之人,都不该有此后顾之忧。此非私心,而是天下人人皆该奉行的道义。”
  乐韶歌与香凌云立刻便松了口气,云觉尊者也微笑道,“善哉。”
  第105章
  议定盟约, 便在浮空岛弦歌祠中放出流星讯,传告境内各门派。
  至于同境内其余各门派之间细节上的沟通,便依成例,依旧由水云间统筹安排。
  走出弦歌祠时, 已是傍晚时分。
  西方天际晚霞如锦, 铺陈万里。落日半沉在云霞中, 时有孤雁飞去。
  各自道别离去时, 萧重九唤住了乐韶歌。
  乐韶歌倒也并不意外, 令舞霓先回师门传达盟约细节, 便回头等萧重九同行。
  萧重九却先陪她看了一会儿落霞。
  “上一回见到这般落日景象, 还是在千刃峰上采药时。”
  “天下霞光落日, 难道不都是近似的模样吗?”
  萧重九无奈的叹了口气, 道, “纵使眼前景色近似,眼前人不同, 心境自也不同。何况,便是景色也殊异。”却也未多解释, 只道, “你苏醒之后,可曾见过你的师弟?”
  乐韶歌道,“见过了。”
  “果然见过了吗……”萧重九倒是不大意外,只又说,“你既然身在此地,想来是不大赞同他的吧。”
  乐韶歌不免诧异,“为何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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