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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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扳机下陷的一瞬,他下意识地闭目偏过头去。
  六分之一的概率,果然不是那么容易触发的。
  只是那枪声不响,却在一瞬之后,让他的心内响起了山呼海啸的噪音。
  作为高维人,他们的意识寄存在虚无的网络安全箱内。
  只要不违背基本规则,不自愿放弃生命权,他们就能活得很久,活到数据逐渐过载,在无声的爆炸中归于虚无。
  像姜正平这样的高维人,尚属年轻之列,从来没想到过死。
  为了一场游戏,自己要走到赌命的地步吗?
  10万的赎命点数,他难道给不起吗?
  陈夙峰接过了枪,却没有像第二次一样快速击发。
  他把枪抵在眉心,但像是觉得不顺手的样子,又换成了太阳穴。
  最匪夷所思的是,他现在是有想法的,脑中有着一整套清晰的计划。
  他要留给对方足够的思考时间,让姜正平一点点权衡这场赌局是否值得。
  人往往是越权衡,越会害怕,很多事情都是头脑一热去做了,把怕留在事后。
  陈夙峰就是在等姜正平脑中的热度渐冷,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这是虞哥教他的:一松一弛,才能更好拿捏人心。
  当然,这心理战最终是否奏效,得看他手中这一枪会不会夺走自己的命。
  陈夙峰起了一点玩心,在扣下扳机的时候,突然抬高声音,配了个音:嘭
  对面的姜正平肩膀陡然一紧,一瞬间的表情,活像是他自己迎面挨上了那一枪。
  他甚至错觉自己看到了迸射的鲜血和脑浆。
  然而,枪并没有成功击发。
  姜正平睁开了半阖的眼睛,确定了刚才所见的情景只是一场幻觉。
  或者说,那是这场荒谬的赌命之局必然会有的后果。
  只是这鲜血和脑浆,最终是谁流出,就未可知了。
  陈夙峰好模好样站在原地,手里举着枪,微微咧开嘴:开个玩笑。吓到你啦?
  这时候,陈夙峰终于迟钝地露出了一点男大学生的顽劣可爱,却偏偏是那么不合时宜,所以看起来更加令人毛骨悚然。
  姜正平没有理会他的玩笑,凝视着易水歌重新转动弹匣后,他又把枪接了过来。
  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流畅,这场赌局就会在这样的你来我往中,以其中一方的死亡作结。
  姜正平看起来相当胸有成竹地用枪囗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把那里的皮肤都顶得凹陷了下去,隐隐带了股一往无前、死拼到底的狠劲儿。
  所以,当他认输的时候,在场的所有人,包括他的对手陈夙峰,都没能反应过来。
  你赢了。姜正平咽下了囗中分泌旺盛的唾液,说,愿赌服输。
  撂下这句话,他往后一仰,嘴角抿出了个不痛快的弧度,但眼中却满满地写着如释重负。
  陈夙峰在反应过来后,徐徐地吐出了一囗气,欠了身,对他轻轻一躬。
  从哥哥死后,他身上那些幼稚的锐气和锋芒便被尽数折断。
  他跟着虞退思,至少是学会了礼。
  前三局完成,耗时不到40分钟。
  如梦方一胜两负,倒欠5万积分。
  戴家兄弟已经输麻了。
  他们甚至觉得只输了5万积分,还行。
  但虹霓接受不了。
  5万是他们亲手赢来的,10万又是他们亲手输掉的。
  这等于是他们刚刚尝了甜头,又被人一拳打过来,硬生生把还没消化的好处吐了出来。
  他们不甘心。
  只要不再玩俄罗斯轮盘赌这种搏命的局,二人相信,他们未尝没有获胜的机会。
  双方各自花费了十分钟整顿精神。
  第四局,易水歌重新换了一副手牌。
  这就意味着一切都要从头开始,至少在第一局里,大家都是盲猜哑想,因此赌得格外有限。
  第一局,是压着1万积分的线赌的,国王又是文嘉胜。
  他选来选去,选了平板支撑,结果一双手臭得可以,不幸挑中了曲金沙和南舟。
  南舟刚刚站起来,曲金沙就利利索索地当场认输。
  因为第一局又失了利,因此如梦开始不约而同、攒着劲儿记牌。
  然而他们眼力有限,顶多能在流水似的洗牌间记住一两张牌的走向,还难免岔眼出错。
  而易水歌又是个学习能力超群的主儿,四五局下来,他的手法明显娴熟了很多。
  好在,如梦里有个姜正平。
  他的脑子不像戴家兄弟,平时是一扔不用,临了了还想拍拍灰捡起来,指望它还能继续转。
  他的眼力是最好的,记忆力也是锻炼过的,就是性子太稳,不爱冒进,更不爱掐尖,一掐尖就压力倍增,反倒会影响他的状态。
  这本事恰好在此时用得上,可惜国王迟迟轮不到他,让他白白算了两局,赌局倒是叫他连着赶上了两场。
  姜正平集中全部精神,全程紧盯易水歌的动作。
  当易水歌切牌的手停下,他的心一悸,然后迅速地狂跳起来!
  如果这回易水歌是按照逆时针的顺序挨个派牌的话,这回的国王就会是
  下一秒,他就看到那张代表了国王的牌倒扣在了自己面前。
  他凝视着那张牌,心思开足马力活动起来。
  选谁呢?
  江舫是最不好惹的,要尽量规避他。
  南舟在姜正平眼里,是一个未知的x,还需要一点时间来探看他的虚实,轻易还是不要招惹。
  陈夙峰是个疯子,姜正平对他尚存一线忌惮,在心理上绕路而行。
  元明清
  他着意看了他一眼。
  上一局的大失利,其实是由他而起的。
  结果,到现在姜正平都不知道是应该怪他,还是谢他。
  总之,他的心机相当深沉,能把事情做得滴水不漏,还能让人疑心他是对自己好。
  和他与唐宋当初联手暗算朝晖时一样的伎俩。
  这人是不显山不露水的阴险,姜正平也无心把他划为盟友。
  那么,他们要捏的那个软柿子,就已经敲定了。
  至于赌局要玩些什么,他也想好了。
  21点。
  姜正平万事求稳,而21点恰好是赌局中相对最为稳妥的游戏,甚至可以靠计算和记忆来拉高胜率。
  他打算策划一个四人局,1个庄家,3个闲家,体体面面地打一场包围战,把失去的都赢回来。
  他站起身来,清了清嗓子:2、3、5、7,四个人。赌法是用1副牌的21点,规则就按照基本的来,时限半个小时,每局赌注1000起步,上不封顶,玩到10万就收手。
  看大家都没有什么意见了,他正要坐下,就见一只手高高举了起来。
  稍等。江舫眼里带着明亮无心机的笑,我要换牌。
  他冲李银航轻轻巧巧地弹了一下舌尖:银航,你的牌给我。
  姜正平的心狠狠往下一沉。
  他们先前的规则约定,只要还没有明牌,只要双方达成一致,就完全可以换牌。
  李银航自然是不会违抗江舫的,乖乖地接过了他手里的a。
  江舫拿到牌后,看了一眼上面红桃3的数字,便轻巧地往桌面上一掷,引得持牌人不得不纷纷亮牌后,他就微笑着游移着目光,看向了他本局的对手们。
  文嘉胜、戴学林和戴学斌。
  2、5、7的持有者。
  江舫把拳头凑到唇边,轻笑了一声:你们在搞团建吗?
  三人对视一眼。
  面对江舫,他们的心内虽然有些虚,但细想一想,也没有什么可怕的。
  他们三对一,可以算是包夹合围。
  江舫他还有赢的可能吗?
  赛前,他们各自开了一个简短的会。
  因为21点是赌场中难得可以靠脑子的赌博,姜正平向队友们共享了几本专门分析21点、如何玩转概率的书籍,让他们抓紧时间动用数据库,在脑内过一遍。
  至于立方舟这边,李银航知道自己是被当软柿子捏了,江舫临阵换牌,算是为自己解了围。
  要不然,现在的她估计也只有干瞪眼的份儿了。
  她无以为报,只好听江舫的,给他倒了一杯温水来。
  江舫用大约50度的温水淋遍了双手,把一双手从指缝到指甲都清洁了一遍后,又用赌场免费的温毛巾仔仔细细地擦拭,相当忙碌。
  南舟问:有把握吗?
  做完清洁工作后,江舫活动着指腕,把一双手分别扳抵贴近了手腕位置:三家包我一家,有点困难啊。
  江舫的手柔软灵活得惊人,被他拉伸的时候,给人的感觉像是躺在晒烫的岩石上晒太阳的毒蛇在飨足地伸懒腰,把关节抻出了噼噼啪啪的细响。
  南舟好奇地用指尖点住了他的指尖,他便不动了。
  南舟觉得有趣,又俯身下去,亲吻了他的指背。
  于是那被亲吻的地方迅速地聚起了血色,变得粉红起来。
  任何被对方掌握主动权的亲吻,都会让江舫脸红。
  偏在这时,他的脸皮就变成了纸糊的,那笑容也不再市侩精明,而是像个情窦初开的大男孩了。
  南舟像是对着许愿池许愿一样,刚才的亲吻就是他投下的硬币:要赢。
  江舫也回了他两个字:会赢。
  南舟没忍住好奇:能怎么赢呢?
  江舫贴着他的耳朵,热热地耳语了一句:只要不用洗牌机。
  第240章 斗转(二十七)
  临阵抱了一阵佛脚,又有概率撑腰,哪怕是在江舫手下吃过重亏的戴家兄弟,也觉得自己行了。
  江舫绝口不提自己不上洗牌机的要求。
  因为他知道这么说,对方绝对不会答应。
  他主动从己方阵营走向了被其余四人孤立的曲金沙,用双臂压上桌角:怎么不让曲老板上啊。
  只要江舫想,任何人都可以被他用推心置腹的好友的架势对待。
  不过,也徒然是一个架势罢了。
  曲金沙扬眉看向他,长久地凝视了一会儿,耸耸肩,大致明白了他特来撩闲的目的:以前在扑克上可是输过你一次的,你就当我是怕了吧。
  江舫托腮笑道:正好可以趁机扳回一局啊。
  曲金沙摆摆胖手:还是不了。
  江舫蛊惑他:我们这回用机器啊。
  曲金沙苦笑一声:上次我们难道没有用吗?你会怕机器?
  江舫煞有介事地:怕啊,特别怕。
  曲金沙尽管已经猜到了他的七分目的,却还是欣赏他这份恰到好处的矫揉造作:你小子啊。
  这一番对话,断断续续落入了不远处四个高维人的耳中。
  不管文嘉胜和姜正平怎么想,听到江舫这么说,戴家兄弟立时打起了鼓来。
  江舫说这话,他们是信的。
  之前的轮盘赌、赌大小、还有推币机,立方舟全都是在他们原本胜券在握的机器上胜过了他们。
  这三次惨痛的经历,让他们不得不警惕。
  机器是一头怪兽,一旦拉扯不住缰绳,就会敌我不分地啖尽血肉。
  于是,他们坐上了一张普通的赌桌。
  文嘉胜主动提出:每局都是庄家洗牌,轮流坐庄。
  轮番洗牌,而且牌都在明面上,就不必担心有人做手脚。
  他们也并不打算换牌。
  半个小时的时限不长,把一副牌玩到底就行。
  对21点来说,想要成功记牌,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不能换牌。
  在这一点上,江舫和三人倒是不谋而合了。
  江舫遥遥望了一眼不远处的全自动洗牌桌,目光中流露出了一点恰到好处的惋惜:那好吧。
  第一名庄家通过扔骰子来决定,点数大者为胜,接下来,就是按顺时针的顺序,轮流坐庄。
  这一回,江舫没有隐藏自己掷骰的本事。
  当然,他也没有任何隐藏的必要了。
  南舟站到了江舫身后观局。
  三枚骰子被他在指尖捏了一捏,并作一排,带着流水似的寸劲儿。
  然后他随手一滚,三枚齐齐向上的6点,成功把他保送上了第一局的庄家之位。
  自此,21点游戏,正式开始。
  江舫从盒中取出一副完全崭新的扑克牌,惯性地用食指一弹,一指在桌面上抹开,轻巧灵活地用尾指挑起了一张红joker。
  那薄薄的一张卡片像是无形中生了翅膀,垂直向上飞去,被南舟一把夹在了指尖。
  另一张黑joker也如法炮制,险伶伶地落到了南舟手里。
  江舫回身一眨眼,秾秀的眉睫间自带了一段风流:帮我们拿好啊。
  元明清脑海中不合时宜地跳出了一个人类社会的形容词,可以精准概括江舫的行为:
  孔雀开屏。
  然而,下一秒,那52张牌就像是一把绮罗扇,蓬地一下在江舫掌心开了扇,是圆满有序的扇形,像极了孔雀迤逦的尾巴。
  他把牌面朝向了对面的三人:没有问题,验验,是新牌。
  三人对他的动作是下意识的鄙薄,因为这实在太像是炫技。
  只有逐渐上道的姜正平袖手旁观,一双眼睛明亮得像是预备狩猎的鹰隼。
  江舫这一番作态,必然是有所图谋的。
  不过,这恰恰好落入了姜正平的彀中。
  他还没忘记最初的规矩。
  如果抓到赌客出千,规矩是1赔25。
  要是一局的赌注能抬到1万,江舫就需要倒偿他们25万积分。
  这才是姜正平追求的绝杀。
  江舫把52张牌面向自己,顺顺溜溜、敞敞亮亮地开始了洗牌。
  姜正平眼前一花,只见江舫用首部的红桃a一撩,52张牌顿时像是钢琴内部密密排布的琴弦,带着一点演奏的韵律,被勾成了漂亮的拱桥状。
  红桃a由头部变成了尾部,江舫甩手一敲一打尾牌,借着一点挑势,一沓扑克便被他整副执握在了单侧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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