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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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进光小心地坐在塌沿上,贪婪地看着塌上的人,这张脸,看了几十年,不敢明目张胆地看,从来没有像今天离得这样近,有机会看仔细。
  他有些迟疑地伸出手,在熟睡的脸上轻抚一下,又曲起手指,缩回来,露出一个比哭而难看的笑,“崇起,我喜欢你,你是不是知道,所以才会讨厌我,避着我。”
  南珊心里一惊,明白刚才为何觉得不对,孟国公看祖父的眼神,分明就是看心爱的人才有的样子。
  难道?他一直深爱祖父?
  可这样的恋情,即便是在现代,都是很多人接受不了的。
  孟国公似是下了决心一般,深吸一口气,“崇起,你必定很讨厌我吧,你将我视为好友知己,我却一直觊觎你,可是我管不住自己,哪怕知道你讨厌我,我也控制不了自己想见你的心。”
  “我知道,京中有一些人养小倌什么的,可是我不是,崇起,你我少年相识,凭心而论,我岂是那样的人,我喜欢的人无关男女,仅是你崇郎一人而已。”
  他的声音低下去,轻喃道,“而你,恰巧是个男人,如有来生,我愿抛却男儿身,化为女娇娥,那时,崇起,你的眼中可会有我。”
  高大的男子,佝偻着背,声音带着颤抖,用手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孟家如一座大山压在他的身上,如今,他只想不管不顾,守在心爱的人身边。
  “我只想呆在你的身边,就看着你就好。”
  管他什么家族责任,管他什么血脉传承,他只想陪着崇起,哪怕崇起讨厌他。
  “崇起,多年前,我们一起吟诗做词,那时候我就在想,若是能永远看着你,该有多好,我甚至嫉妒林表妹,虽然是因为她的原故,我才能借机接近你,可我还是嫉妒她是你的未婚妻,恨不得她突然死掉,我是不是很卑鄙。”
  “还有更卑鄙的事情,为了家庭的血脉,我成亲娶妻,可心中却放不下你,从成亲之日起就没有踏足过新房,知道她想要孩子,我就将计就计,让庶弟与她成了好事,生下双生子女。”
  孟皇后和孟世子居然是二房孟老太爷的孩子,南珊恍然。
  孟进光已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到现在也没有发现屋里还有一个人,也是这小塌的位置刚好在角落,不远处又是屏风,恰好挡住他的视线。
  孟进光还在喃喃自语,塌上的南崇起眼角划出一丝泪,缓慢地睁开眼,泪眼朦胧地看着他,“这些话,怎么从来没有听你说过?”
  见原本睡着的人醒来,孟进光有些慌乱,很快又镇定下来,心一横,有些自嘲地一笑,“崇起,你都听到了,现在是不是对我更加厌恶,你恨我吧,永远憎恶我,就是不要忘记我。”
  南崇起的泪水流下来,“是啊,我想忘记你,忘记这一切,不再理会什么德勇侯府,不再管什么南家基业。”
  “崇起…”
  “你既然能远着自己的妻子,为何要招惹你的表妹?”
  “表妹,什么表妹?”
  孟进光被他问得有些懵,他什么时候招惹表妹了,难道是先前的侯夫人林氏?
  “我没有招惹她,崇起,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南崇起紧咬着唇,那是刚成婚没多久的时候,他知道林氏嫁进来守活寡,心生不忍,有心想跟她挑明,再补偿一二,谁知刚走到新房的外面,就听到里面传来男女欢好的声音。
  他听得真切,那女子娇声地喊着,“表哥…”
  当时他如遭雷击,林氏的表哥,能来府中的,只有孟进光,原来他们才是一对,只有他是个傻瓜。
  没过多久,林氏怀了身孕,刚开始还愧疚难当,见他没有言语,失魂落魄,也不曾发怒,便以为他不能人道,反而张狂起来。
  一连生下三个孩子。
  他闭上眼,每当看到这三个孩子,他都痛苦难当。
  孟进光见他脸有痛色,心中一动,握住他的双肩,“崇起,告诉我,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误会,误会什么?你敢说,你和林氏之间没有苟且?”
  “没有,我对天发誓,没有,若有,让我不得好死,死后不入轮回。”
  南崇起愣愣地看着他,他说得斩钉截铁,半点没有迟疑,实在是不像撒谎的样子,两人的双眼紧紧地盯着对方,尤其是孟进光,不闪不避,见塌上的人似是信了他的话,苍白的脸上还有泪痕,青丝散在肩上,看起来柔弱清瘦,凭添几分风情。
  他一时间看得有些呆,崇起的样子,似乎比平日娇小不少,好像女子…
  他的目光不自觉地往下移,南崇起脸一红,怒喝道,“看什么?眼睛往哪里看?”
  “没…看什么,崇起,我真的没有对林氏做过什么,你要相信我。”
  孟进光急急地解释,刚才脑子里闪过的荒唐的念头,他怎么会觉得崇起应该是个女子。
  南崇起已经信了他,咬下唇,口气软下来,“那我听见林氏与人…她叫那人表哥。”
  话一说出口,南崇起猛然想到,能让林氏叫表哥的,除了孟进光,还有他的庶弟,既然镇国公府的孩子是孟二老太爷的,保不齐自己府里的几个也是对方的孩子。
  孟进光稍加一想,就能想到,“林氏叫表哥,会不会是另有其人,我府上的庶弟,以前与林氏好像关系不错。”
  “你真的和她没什么?”
  “没有,崇起,我从来都不曾有过任何女人。”
  南崇起垂下眼眸,孟进光此人,倒是从来不会撒谎,他说没有,肯定是真的,府上的几个子女,生父应该是另有其人。
  “好,我信你。”
  孟进光开心得如同孩童一般,“崇起,太好了,你真的相信我。”
  他的手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想像从前一样拍下对方的肩,却又太长时间没有做过这个动作,不敢伸出去。
  两人话一说开,反而都沉默下来,不再说话。
  孟国公的眼中全是痴恋,南崇起被他看得脸都红了,羞也不是,恼也不是,瞪他一眼,这一眼,让孟进光脑子里灵光一闪,“崇起,你这个样子好美啊,真像个美娇娘。”
  墙角的南珊已经傻了,不敢相信自己都听到什么,这些个惊天大秘密已经让人口瞪目呆,她也已接受祖父与孟国公的男男之爱,猛然听到孟国公说祖父像女子,她觉得整个人有些不好,因为她发现,这个可能性好大。
  南崇起没有说话,红着脸转过头去,孟进光心中狂喜,“崇起,你竟真是女子?”
  “闭嘴,若不是女子,怎么给你生孩子?”
  生孩子,崇起给他生过孩子,孟进光傻了,笑得呆呆的,“真的吗?你什么时候给我生了孩子,孩子在哪里,抱过来给我看一看?”
  抱过来看一下?
  南珊有些想笑,她已经肯定父亲就是那个孩子,孟国公的样子好傻,父亲那么大个成年男子,他居然要抱过来看一下,想想都搞笑。
  南崇起白他一眼,用手一指桌上的杯子,孟进光连忙屁颠颠地跑过去,小心地倒满水,将杯子递到她的嘴边。
  一杯水下肚,南崇起清下嗓子,“都做祖父的人,还这么呆,孩子都要当祖父了,哪里抱得过来。”
  孟进光的脑子终于转过来,“可是…南二爷?”
  “嗯。”
  “何时的事?”
  南崇起的脸有些红,那次如鬼使神差一般,本来误会他与林氏有染,对他心生厌恶,却又有一丝不舍,刚好他醉了,她用桤山给的药,两人有了肌肤之亲。
  谁知,就一次,便有了孩子。
  她因着清瘦,刚开始几个月别人也看不出来,后来借口去庄子上,偷偷在外面将孩子生下来,又捏造出一个孩子的生母,且生母难产而死的故事,瞒天过海抱回府来。
  那个孩子就是南二爷,府上唯一的庶子。
  儿子一天天的长大,南崇起对他的感情很复杂,有怜爱,有嫌弃,想亲近,又想到其生父,对自己的行为表示厌弃。
  她嫌弃儿子,更唾弃自己。
  尤其是当林氏又产下三子时,她彻底心冷,虽然儿子与她亲近,可在明知儿子误会孟进光时,她不加阻止,反而帮他找来贪吃蛊,借由别人之手送到儿子的手上。
  看着儿子消沉平庸,有心阻止,却又迟迟没有行动,在一遍又一遍的自我谴责中,母子俩渐行渐远。
  从一出生,家族责任就压在她的身上,她肩负着南氏的祖宗基业,却又憎恨这些别人强加在身上的重任。
  她清高又自卑,骄傲又敏感,喜欢孟进光,却因为误会他和林氏的事情,对他深恶痛绝,又忍不住还是靠近他,甚至疯狂地生下儿子,如此复杂的情感,全加诸在儿子的身上。
  说起来,对于亲生的儿子,亏欠良多。
  孟进光也在仔细的回忆,许多年前,他醉酒后在侯府小憩,似乎做过一个旖旎的梦,梦中的崇起变成一个女子,他们如寻常夫妻一般行那敦伦之礼,醒来后只有自己一人,衣裳整齐。
  当时他羞愧难当,不敢再面对崇起,仓皇回府。
  是否那次本就不是梦?
  两人的眼神交汇,南崇起想要躲闪,孟进光哪里肯依,以前有误会,现在误会说开,怎容她再逃避。
  “崇起,你是否也一直心悦我?”
  南崇起本来苍白的脸上泛起胭脂色,点下头。
  两人冰释前嫌,又解开心结,自然搂在一起,南崇起冷静下来,推开孟进光,“进光,我似乎得
  了忘症,怕是会慢慢不识人,不记事。”
  “不怕,我陪着你。”
  “你有镇国公府,我有德勇侯府,哪能放得开,又怎么能呆在一起。”
  孟进光似是下了决心,“崇起,相信我,一定可以的。”
  “好,我相信你。”
  南崇起心结一解,整个人放松下来,觉得即使是得了忘症也不可怕,她重新躺在塌上,闭眼睡去。
  等她睡着后,孟进光才悄然离开,约一柱香后,南珊估摸着孟国公走远,才起身出门,一出门,便见他还立在院子里。
  高大的身子的不复之前的佝偻,带着如释重负的喜悦,见南珊从屋子里出来,脸色有些尴尬。
  南珊吐下舌,有种被抓包的感觉。
  孟进光不好意思地点头示意,想来刚才他与崇起的话,怕是都被三皇子妃听了去。
  不过,她是自己的孙女,倒也无防。
  南珊期期艾艾开口,“好巧啊,孟国公。”
  “丫头,你应该叫我祖父吧。”
  “哦,祖父。”
  孟进光想不到她如此从善如流,很是开心,“好,好孩子,你先去吧,你祖…母这里有我。”
  “哦,那我告辞了。”
  南珊出了院子,侯府的其它人都已离去,南二爷夫妇还有原地等着,见她出来,丁氏着急道,
  “方嬷嬷说你祖父没有大碍,已经睡下,你大伯和三叔一家都回自己的院子,我与你爹不放心,就在这里侯着,珊姐儿,你祖父到底是什么病?”
  南二爷眼里也全是担忧,却又忍着不开口。
  “祖父没什么大事,可能是之前有些累到,突然晕倒,方嬷嬷吓得不轻,大夫看过,没什么大事。”
  丁氏松一口气,“那就好。”
  一家人出了侯府,南珊与父母告别后,晕乎乎地回到府上,见到自己的男人,一把扑上去,将门反闭,拉着他的手,“夫君,你肯定猜不出,我刚才都经历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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