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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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长随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主子,便道:“我家主人想先看看罢。”
  伙计揖了手,又去上了两杯茶,仍去拨弄算盘。
  扶风心里对这伙计非常佩服,这棋馆自随了顾客瞧去,并没有上赶着推荐,竟觉得非常自在,怪道能在这林立的商铺街存立了下来。
  虽说一室内进了两个年轻男子,扶风一时有些不自在,只那粉彩的小棋瓮吸引了扶风目光,一时忘了这俩人,自径自躬着腰,掀了帷帽沿,细细的端看这只棋瓮。
  粉蓝的细瓷,颜色匀净细腻,隐隐看出云样暗纹,圆圆的肚子,看着憨态可掬,颜色中又带着活泼。扶风心里大爱,伸手就要拿起来细看,手刚触到棋瓮,一只大手就伸过来和扶风细嫩的小手握在了一起。
  扶风突然被摸了手,心下大惊,手用力一缩,只听“砰”的一声,那粉蓝棋瓮就随着抽回的手掉在了地上,瞬间裂成了好几块,里面白玉棋子洒了一地。
  扶风收回手时,手肘带住了帷幕,帷帽便跟着手肘掉了下来,露出一张惊慌失措的精致小脸。
  原来这男子也瞧见了这只粉彩棋瓮,伸手要拿才和扶风撞到了一处,引起了这事体。
  扶风心里有些愠怒,这男人好生无礼,明明自己正弯腰看着,他直接从自己面前拿走也不合道理,更何况见自己伸了手。
  此时这锦袍男子却有几瞬呆住,本看见矮几对面站着个小姑娘,带着帷帽看着衣裳华丽,帷幕底下却想不到有如此绝美的容颜,一双雾蒙蒙的大眼,长长的睫毛扇着,眼里似乎带着些许怒气?
  男子看着有几息的呆滞,旁边的长随却有些惊讶的看了一眼自己主子。
  此时,木棉却抢了上来,“啊,姑娘,可伤着手了?”
  这男子此时方回过神来,却一声不吭,冷着个脸,看着一地的棋子。
  扶风看着更是来气,礼也不赔一个,感情还是自己的错了?先不说这棋瓮看着价值不低,到底是摔在自己的面前这边,也不问问是否伤了人?
  嘴里就没好气的对木棉道:“嚷什么嚷,我脚被砸断了,快来扛了我回去!”
  那男子身边的长随听得扶风说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男子转眼淡淡看了一眼长随,那随侍吓得忙正了脸色,嘴角藏不住的笑容和使劲板着的脸看着分外纠结。
  司棋此时放下了棋谱,和伙计一道围了上来。
  司棋转身绕过矮几,先给拉上了帷帽,才问:“怎么回事?可伤着了?”
  扶风心下郁闷,轻声道:“无事,未曾伤着。”
  伙计上前来一看,棋瓮已经碎裂了,棋子也洒了一地。脸上就有了些许难看,当时自己是在柜台里,未曾清楚看到是怎么回事,只是看着几位衣裳打扮都是不凡的,应是能赔得起的才对。嘴上就带起了关怀之意:“这位姑娘可曾伤着,如有磕着碰着千万别忍着,隔壁就有医馆,切莫给耽误了。”
  扶风已经不想说话了,这人人都问了自己是否伤着,眼前这始作俑者却像没事人一般,白长了一张俊脸,倒像自己得罪了他一样。
  心下来气,嘴里就不自觉说道:“刚才我正要拿起这棋瓮,不防这位公子未曾打了招呼就伸手来拿,方才带着滚落了地,只是不知这棋瓮价钱几何?”
  伙计心里一松,这姑娘问了价钱,许是应下赔了,忙道:“回这位姑娘的话,此棋瓮是成化年间官窑所制,虽说还算不得古物,到底是有了些年月的,造型颜色也都是上等的,若是没摔坏,少了六百两银子是不卖的,只是眼下却遭了变故,到底不好再赚姑娘的钱,只消五百两便是了,倒是小店照顾不周,惊吓了姑娘了。”
  扶风有些为难,这棋瓮值这么些银子倒也不算太贵了去,只是自己一向都是人养着的,哪里有那么些银两,平日里逛街都是秦姑姑发了银子,多不过十几两的模样,如今这棋瓮却要五百两,当真是有些为难。
  司棋按了按扶风的胳膊,道:“茗香,给银子”。
  扶风心里只道真是倒霉,当下扭了身不吭声。
  那男子却在此时说话了:“季匀,付账。”说完后又面无表情对司棋道:“原是我的不是,不劳夫人破费。”眼睛却飞快的瞟了扶风一眼。
  扶风心下大怒,既然晓得是你的错,刚才为什么不吭声,眼下自己都认赔了才站出来,一副恩赐的模样,当谁穷得要赖上他似的。
  ☆、第70章 身份
  只是扶风刚想要说了不必,却又悲哀的想到,自己根本没有钱赔,若是硬争了气,就得破费司棋的银子,当下颓了下去。
  司棋有些不好意思,道:“这可怎么好意思,原是小女未曾拿稳”
  “不妨!”这男子眼睛从歪着身子的扶风身上收了回来,脚下顿了顿,待了季匀付了银票,便对着司棋微微点了点头,大步跨出门去。
  扶风看着甩手出去的身影,心里怨念,不妨、不妨你妹啊,跟我半毛钱关系啊,都怪你伸手来抢好吗?心里着火,也没心思看下去了,坐在椅子上生着闷气。
  那男子出得门来,面上仍带着冰霜。长随季匀小心翼翼的观察了一下自家主子的脸色道:“爷,是不是有人透露了你的行程,安排的巧遇?”
  那男子斜眼看了一下季匀,季匀吓得一哆嗦,委屈的道:“我这不是担心嘛?
  “安排,你安排一个试试?你知道我今日要进了那棋馆?”男子懒懒的道。
  季匀挠挠头,道:“也是,还是爷厉害。”随即又道:“爷,那姑娘长得可真好看,我从来还未见过长得如此好看的小姐。”
  男子闷声不说话,季匀咂摸了一下嘴巴,道:“爷,要不然奴才去打听一下是谁家夫人小姐?”
  男子脑子浮现刚才看到的绝色容颜来,看着年纪尚浅,约莫十四岁的模样,雾蒙蒙的双眼,红得跟大樱桃似的的嘴唇,既惊又怒的模样看着分外生动。嘴巴里吐出来的话却仿佛带着针一般的厉害,说起话来也有趣。可惜只一瞬便被盖上了帷帽,心下竟觉得有些失落。
  男子嘴角就漾开了一丝不易觉察的笑容,却道:“不必。”
  季匀了然,自家爷一向不爱女色,只今日有些着意的模样,这才多了一句嘴。看着主子要出了西街,忙道:“爷不给小姐挑礼物了?”
  男子道:“不挑了,你今夜收拾好,明日回京。”
  季匀道:“哎!”想想又道:“爷,今儿初七,夜里听说要放河灯,好多小娘子都会去,咱们晚上也去瞧瞧热闹吧?”
  男子随手一个爆栗磕在季匀头上,“办差时怎不见你如此积极?”见季匀垂头丧气的模样,没好气的道:“晚上再说吧”。
  季匀听得有门,忙狗腿儿的道:“谢爷恩典。”
  二人出了西街,拐进了一处院子,有那管家上得前来躬身道:“侯爷,贺大人在客厅等了半个时辰了,说是有事禀报。”
  男子道:“叫贺章到书房来。”说完往书房走去。进得来书房来,翻了几页摆在桌上的册子,端坐在椅子上,陷入了思考。
  这男子原是永嘉候侯爷严箴,永嘉候侯府世代功勋,世袭罔替的爵位,加上每隔几代便出的宫妃皇后,实在是个荣宠不断的顶级贵族世家。
  原永嘉候老侯爷严铎一生戎马,前些年战死沙场,那严箴乃严铎老侯爷之孙,在十七八岁的小小年纪就越过了父亲严谦袭了爵位,当时就轰动了整个京都。
  只因这严谦是老侯爷严铎仅剩的一个嫡子,其余两个嫡子也都战死疆场。另有庶子一个,却是无资格继承爵位的。只这严谦却不是个好的,因是幼子,被那老夫人溺爱,自小就长了歪了德行。原是因那长子次子被老侯爷自小送进了军营,与那老夫人感情淡薄,又小小年纪上了疆场,老夫人一心只想留下这个幼子,便横了心与那老侯爷哭闹了一场,死活不允跟着老侯爷教养,方留下这个,谁知道一心想要补偿的老夫人却宠爱太过,小小年纪便走猫斗狗,烟花巷里睡了个遍。
  待那长子次子在老侯爷前面折在北狄入侵时的战场上,老侯爷心痛之下,方才想起独留的这棵子独苗,此时已经晚了,严谦性子养成,哪里还转得过来。被老侯爷猛揍一顿好两天,又得在花柳巷寻回来。
  眼看侯府后继无人,即将败落了下去。
  老侯爷心灰意冷之下,细心挑了一个温厚能干媳妇,逼着成了亲,隔年生了严箴。却再不敢放在后院,只带在身边精心教养。严箴将将要成年,老侯爷听得那北狄又卷土重来,心下恼恨北狄夺了自己爱子性命,又一心报国,便上了战场。
  此番恶战,整整打了两年都未曾结束。不料那老侯爷战场受了暗箭,奄奄一息之下只一纸密报上去,严箴越过严谦就袭了爵位。这严箴自小在老侯爷身边长大,自是与父亲严谦那是截然不同的性子,自小见惯了父亲花红柳绿,自己倒是冷冰冰一张脸,身边半个丫头都看不见。承爵后,跟着老侯爷脚步就上了战场。却是个武艺厉害的,只打了一年,那北狄便打怕了,派了和亲公主求了和了事。
  这严箴立了大功,一时风头无两。各勋贵世家纷纷伸出了橄榄枝,急欲招揽了这个乘龙快婿。这严箴只推说需听父母之命,一致推了。
  谁料那严箴之父严谦,听了众人吹捧,酒桌上当即就许了三品嘉议大夫的女儿,交换了定物。那三品嘉议大夫是个和严谦一样好那颜色的,家里小妾侍女睡了个遍,光嫡女就有三个,庶女有七个,适龄的就有四个。听说攀上了侯爷,那后院就乱了套了。
  那三品大夫夫人传出了与侯府谈婚论嫁的风声,严箴和严谦夫人这才得了消息,一问之下,严谦才吐露了出来。严谦夫人气得吐血,整个上京都传了个遍,再想否认已是不能。待严夫人问是定的哪个女儿,严谦酒醒之后,哪里还记得清楚说的哪个嫡长女次女。只得死了心上门去议亲,定了嫡长女。
  议了亲,要下小定之时,却爆出了嫡长女暴病而亡的消息。严夫人大恨,这姑娘一死,严箴就带上了克妻的恶名。几天之后又传出了那三品官儿家是因为姊妹争抢侯府夫人位置争斗方才使嫡长女服了药暴死的。
  一时间满城哗然,那侯府一时成了笑话。严夫人又恨又庆幸,如此一来,倒是不必迎娶那样人家的女儿。竟还想以次女顶了长女嫁进来,只气的严夫人当场就打了人出去。
  只是至此严箴的婚事严夫人就私下放出了话,严谦再承诺的任何婚事都不算,如若找上来门来是不认的。严谦也知道惹了祸,不敢再随意拿长子婚事吹嘘。
  虽说是侯府风光,到底也有些许影响。那严箴又是个上过战场的,看着就有些冷硬萧杀的血气。一般人家也不敢乱攀,有那攀上去的,严夫人是审了又审,到了严箴那里去点不下头,渐渐才耽搁了下来。
  这严箴自小就是冷面人,话语又少,办事却得力,深得圣上器重。此番下来江南,却是有了密报指明了现任知府贪腐,罔顾民生,草菅人命的罪状,指了严箴下来秘查。
  严箴此时脑子里想着的却是这几日里各方上报的消息,这知府与知州沆瀣一气,除给了富商苏家盐引子,该分发的却都未分发,有那铤而走险贩私盐的就渐渐多起来,至今年半年,陕晋地区盐价飞涨,带动了各地物价,导致民不聊生,上个月有十几艘私盐大船经淮水上北,听闻了消息的卫军前去,全不见踪影
  “叩叩!”门外传来了一声敲门声,严箴道:“进来。”
  “侯爷”。贺章进来后躬身行礼。
  “说吧,探到了什么。”严箴抬眼问。
  “禀侯爷,末将今日从巡检司探到,知府黄平江是个狠的,事情爆出来后,只推了一家不关事的人家顶了上去,那李家却也不是纯然无辜,只是为了掩盖贩私盐获得利的去处,生生把个李家灭了个门,那真正得了利钱的苏家给黄平江使了大钱,黄平江这才罢休。”
  “倒是个厉害的,还学会两头吃了?”严箴冷哼。沉吟了半晌,又道:“如此,我明日先不回京,此番下来,事还未了,怕是圣上有安排下来,你明日领了我的密信代我回京一趟。”
  贺章正了面色,道:“是!”
  贺章领了命后退了下去,严箴又翻了半晌的密报,就听见那季匀敲门问:“爷,该用膳了。”
  严箴出门来了,看到季匀兴奋的脸色,面上一缓,这小子跟着自己成日里跑东跑西,既今日想去瞧热闹,便遂他的心。
  晚膳过后才领了一脸激动的季匀出了院门。
  扶风却因中午时分与严箴相遇,差点赔了银子,便一直闷闷不乐,一时记起自己身份,总觉悲哀,连司棋找到一本棋风诡异的棋谱都没能引起扶风的兴趣。
  下晌二人与未风等人聚在布庄,悦铎和卢风叽叽喳喳的讨论布料,扶风不发一语,玲珑有些奇怪,便问了一嘴,得知差点赔了钱,都吓了一跳。秦姑姑看着几人兴致低下去,一时不忍,便道今日有放河灯,可看了河灯再回去,那夜市非常繁华,还有各种小吃,河灯又非常漂亮。这才勾了扶风几人兴致,方才高兴了起来。
  几人在酒楼随意用了膳,悦铎便吵着现在便要去看河灯,秦姑姑慈爱的打趣悦铎:“大白天里,哪里能看什么河灯,我看那河灯还不如你小眼睛亮呢,你看都冒了绿光了。”
  悦铎羞得往秦姑姑怀里挤,众人都笑了起来。
  扶风整理了一下心情,苦中作乐吧了,日日里这么自怨自艾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当下也跟着怂恿起秦姑姑来,“姑姑,这就去看了吧,白日里河边看看风景也是好的。”
  秦姑姑笑道:“行行行,受不住你这丫头搓磨我。”一手又故作嫌弃的推了推趴在腿上的悦铎。
  几人结了账,出了酒楼就往东街女儿河走去。
  却说这女儿河原本是叫清水河,宽不过两三丈,水流平缓,河边遍种了垂柳,夏日里凉风习习,却又一番滋味。只因年年女儿节这日,河岸边便摆满了花灯,那未成年成年的女子惯买了去,写了心愿放在河上,是很灵的,方才渐渐改叫了女儿河。说起原名清水河反倒是无几人知晓了。
  ☆、第71章 河灯
  扶风几人到东街的时候,已经有那卖花灯的摆上了摊儿。还有那卖汤圆的,卖馄饨儿的,陆陆续续支了摊子。看着就有几分热闹的的气氛了,此时天色还未完全黑下来,挨着街边的河岸上也稀稀站了些人在嬉闹。
  扶风几人眼里冒着光,纷纷扯着秦姑姑和司棋往河岸走去。
  河水清凌凌的,隐约还能看得到河底,偶尔有一两条小鱼儿游过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扶风暗暗赞叹,这未受到现代工业污染的风景,看着着实赏心悦目。心下也渐渐放了开来,与玲珑嬉闹在一起。
  河边的垂柳成荫,长长柳条随风轻轻的摇动。下晌时分,太阳已经落了下去,凉风习习,蝉鸣阵阵,临街的商贩叫卖着商品,一副生机盎然的景象
  嬉闹了一阵的扶风等人歇了下来,几人围坐在垂柳下闲话。司棋与秦姑姑并未带着帷帽,只五个小姑娘带了帷帽,偶尔翻起半截,引起路人一阵惊叹。
  木棉扯了长长一根柳条,正要拿去沾河水。扶风叫住了木棉,拿着柳枝,又叫木棉多扯了几根,随手三下两下编了一个小南瓜大小的提篮,叶子并未拆了去,看着翠绿可爱。
  玲珑看了大爱,忙抢了过来,直道是自己的了谁都不许抢。
  悦铎抢不过玲珑,撅着个嘴,跟扶风撒着娇:“妹妹,妹妹,给我也编一个吧。”
  扶风想着并不是什么难事正要应下,却被司棋拦下了,“小心剌了手,再不许编了,叶汁染在手上是好顽的?更别说使那大劲,手粗了多少,得花多久才能养回来。”
  扶风听着司棋碎念,只得抱歉对着悦铎一笑,悦铎一看没了戏,扁着嘴不开心。玲珑看着悦铎的委屈小模样,想给了悦铎又觉得舍不得,纠结半晌。
  扶风一看噗嗤一笑,对着司棋道:“先生,我再编一个就是,我仔细些必不会剌了手。”
  司棋一看悦铎的委屈模样,哑然失笑,道:“只许再编一个,不能再多的,要仔细,别伤了手。”
  听得司棋允了,悦铎开心得差点跳了起来,指使自己的丫鬟百灵帮忙扯了柳条,扶风又编了一个与她,悦铎接过篮子,忙道了谢,笑得眉眼弯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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