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北宋不差钱的日子 第14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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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他与党项人打了几年交道的经验来看,和眼前这些辽主斡鲁朵相比,屡次侵扰西北的党项人, 简直就是一群乌合之众。
  每一名辽使的护卫, 立在辽使身后,都是纹丝不动, 眼神冷漠, 似乎对眼前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种建中心里清楚,这才是高度警觉的表现。只要辽使下令, 这些护卫怕是马上就能暴起伤人。
  再看他们的脸色、身材, 种建中更加确信, 这些都是追随辽主多年的老兵, 到了战阵上, 辽主指挥起来, 定然如臂使指。
  但种建中也不会长他人志气, 灭自己威风。每一个军中出身的大宋儿郎,心中都有收复燕云之志。
  如今距离澶渊之盟已有好几十年,宋辽边境上虽然时有摩擦,但已多年无大规模战事。
  如果宋辽之间贸然掀起战事,不但大宋将在辽、西夏两线双线作战,国力难以为继,而且百姓要受刀兵之苦,人间又多“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的惨剧。
  只要这些辽人,不要背地里暗暗支持西夏党项人就行。
  种建中专心思考着宋辽与党项之间的形势,竟然没有意识到,原本早就该开始的南御苑射箭的仪式,竟然一直拖着没开始。
  就在这时,一直待在官家身边的大貂珰石得一匆匆过来,先是找到曾孝宽,在曾孝宽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曾孝宽顿时面带惊讶,转过脸来望着种建中。
  石得一立即快步上前,脸上堆笑:“官家有旨意,着军器监丞,宣奉郎种建中上前。”
  这石得一立刻又上前,在种建中耳边低声补充了一句:“种监丞,王相公推举,官家有意请监丞与辽人使臣比试射箭。种监丞……可有把握吗?”
  种建中一下涨红了脸。
  竟有这种好机会?与辽人使臣比试射箭,一来试探对方底细,二来扬大宋国威。
  他虽已经转了文职,在军器监中担任着一个不起眼的监丞,可是他身上的武艺,也从未有一天放下过。每日练功不辍,并非明远那个柔弱的小家伙可比。
  想到这里,种建中当即向前迈上一步,对石得一与曾孝宽道:“待下官去换了这身官服,换上戎装,与这些辽……辽使比试!”
  “别别——”
  石得一赶紧用他那副公鸭嗓子阻止。
  “种官人哟,您可千万就穿着这身,现在就跟咱去见官家和辽使。”
  种建中与曾孝宽对视一眼,这才大致猜到刚才辽使与官家之间发生了什么。
  待到种建中来到官家赵顼面前时,辽使那里竟在继续提出要求。
  年轻的副使毫无避忌地对萧阿鲁带大声说:“双方各自只推举一人,不能混入事先选好的弓手。南人狡诈,须防他们玩什么‘上驷中驷’的把戏!”
  官家赵顼与站在身边的宰相王安石对视一眼,都觉得这少年难缠,竟然知道“田忌赛马”的典故。
  “弓箭也须查验一下,防着南人做手脚。”
  少年冷笑一声。
  正好石得一过来,听见这句,赶紧低下头,避开赵顼的视线。
  这时种建中出现在众人视野里,他依着礼节,向赵顼行礼,然后再见过辽使。
  萧阿鲁带和他的年轻副使见到种建中的模样,同时精神一振,暗暗道了一声好。
  种建中身材高大颀伟,即便身穿绿色官袍,也免不了令人联想他这身官袍底下,究竟是怎样一副精壮强悍的身躯。
  更出众的是他的气度。
  早先种建中站在后排官员之中,完全泯然众人,让辽使完全不曾留意。
  他走上来拜见皇帝与王安石,也是光华内敛,并不让人感觉到咄咄逼人之势。
  但此刻,种建中转过身来与辽使见礼,却是目光如电,在众人面上一扫,辽人自萧阿鲁带以下,都是心头一惊。早先守卫在辽使身后的斡鲁朵也纷纷变了颜色,视线紧随种建中,不放过他的一举一动。
  而种建中却始终坦然,气度更如渊沉岳峙,沉稳得不像凡人。
  萧阿鲁带与他的副手相互看看,谁都没想到,宋人竟真的找出了一名会射箭的文官。
  那名年轻的副使有心想要质疑种建中的身份,但是,种建中刚才就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从后排文官队伍中被石得一找出来的,到现在连文官的袍服都还未换过。
  宋人也不可能预料到辽使会提这种古怪的要求,不可能实现安排一名箭手穿着官服,藏在文官队伍里。
  看起来,这位真的是宋国某个会些箭术的文官。
  萧阿鲁带顿时一声轻喝:“萧古老,你来——”
  这名被唤到的斡鲁朵,名字虽然叫“萧古老”,但却一点都不“古老”。看年纪在二十六七岁上下,肤色黑紫,但目光如电,随意一扫便令人胆寒。
  他上前卸下右臂上的甲胄,向萧阿鲁带和他身边的副手单膝跪地行礼。
  萧古老卸下甲胄,人们才看清,他右臂的肌肉,竟似比常人的大腿还粗。石得一眼尖,能看见他手上都是比肤色略深的厚茧子。
  石得一赶紧凑近赵顼,小声道:“官家,那边应是一位神箭手。”
  赵顼却保持了帝王应有的风度,神色不变,向种建中招手,道:“种卿家,上前。”
  种建中依言上前。赵顼突然从自己身上取下一枚玉带,亲手为种建中围在腰间,然后又命石得一取来一团细绳,亲自为种建中将官袍的宽大衣袖束起。
  种建中心中感动,小声道:“何敢劳烦官家?”
  赵顼冲这个与他差不多年纪的年轻官员笑了笑,也放低了声音,道:“如此一来,朕也算是在与辽人对阵时做了一点小事。”
  种建中恍然大悟,连声道:“敢不为圣上效死?为大宋效死?”
  赵顼这时已经将种建中官袍的衣袖束起,轻轻拍了拍种建中的肩膀:“现在只需你正中靶心就行!”
  种建中转过身,面对辽国使臣,脸上已经抹去了适才所有情绪波动,冷静地望着对面的使臣,淡淡地道:“使臣原来是客,敢问要怎么比?”
  ——自然是要比箭。
  双方先是挑弓。
  武器架上,成排挂着各种硬度的强弓,供人随意挑选。
  种建中并不客气,手一伸,便摘了二石三斗的硬弓在手中,轻轻掂了掂,觉得无一不合用。
  萧古老往萧阿鲁带那边看了看,只见正使和副使脸上变色,忙伸手去取了两石五斗的超硬弓,用力拉开,将将拉满。
  辽人顿时脸色放缓,自以为压过了宋人一筹。
  种建中冷眼看去,知道萧古老第一步就已经走错,他勉强自己选了最难拉开的硬弓,少时准头和耐久上都很吃亏。
  接下来是靶子放多远。
  大宋那边的箭手抬起靶子,向远处迈步。
  八十步……
  种建中不出声。
  萧古老也不出声。
  一百步……
  种建中不出声。
  萧古老也就不便出声。
  一百二十步……
  种建中还是不出声。
  萧古老张了张嘴,终于还是忍住了。
  一百五十步!
  种建中终于开口:“就是这里吧!”
  旁观的辽国使臣、护卫使臣的斡鲁朵、大宋官家赵顼、到南御苑的文武百官,见状已经全部站起身,表情或紧张,或激动地望着南御苑的比箭场内。
  不少人口中发出惊讶的声音。
  “一百五十步……这么远!”
  二石三斗,二石五斗,一百五十步外的靶子。
  这注定是一场难度极高的比箭。
  种建中还坦然地把手中的弓箭交给辽使检查了一下。辽使萧阿鲁带确认了弓的强度,将硬弓还给种建中,用生硬的汉话对种建中说:“好儿郎……期待……你射箭!”
  *
  明远坐在距离南御苑不远的脚店,感觉自己也紧张成了一团。
  之前传出消息,说辽人要向宋国士大夫挑战箭术时,明远还在一旁说着风凉话:
  “那名辽国副使有一点说的没错。大宋士大夫在朝堂上议论战事,多半是是外行指挥内行。真正内行的,又受到排挤,就如狄武襄公那样。”
  脚店内其余人听明远提起狄青,多半叹气表示同意。
  最新的消息传来时,明远直接从椅子上一跃而起。他万万没想到,种师兄竟然被官家挑中,迎接辽使的挑战。
  随后他与脚店中好多汴京百姓一样,焦急等候御苑中的消息传出来。
  要知道,此刻南御苑周围的大树上正攀着好些汴京年轻人,一旦宋辽派出的箭手射出一箭,就会立即有消息送到这间距离南御苑最近的脚店。
  “规矩是车轮战,双方轮流射箭靶。只要有一方连续两箭不中,就算输了。”
  明远望望坐在他对面的史尚,史尚今日鬓边簪了一朵新开的水仙,这枝水仙此刻也因为史尚的紧张而微微颤动。
  “第一轮,大宋——中!”
  “第一轮,辽国——中!”
  脚店里众人先是欢呼,听说辽人也射中了靶子,原先的欢喜顿时被冲淡了不少。
  明远却觉得这很正常。
  他对种建中有绝对的信心,但是料想辽国派出的箭手也不是吃素的,想要在一两轮取得胜利,基本是不可能的事。
  “第二轮,大宋——中!”
  “第二轮,辽国——中!”
  两轮下来,众人已经意识到了,两位箭手的实力,应该在伯仲之间。
  一连六七轮,依旧是双方都能射中靶心。
  明远忍不住双手互握,在心中暗暗祈愿:种师兄,要坚持啊!
  “第八轮,大宋——中!”
  “啊……辽国箭手脱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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