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雷(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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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夜以后,李冬青大约一周来一回Adventurer,像因公出差,却又不讲究时间。有时是早上,有时是傍晚,还有次是打烊后。林敢从家里跑过来,看她蹲在地上发呆,将这人抱起来,带回家,叫她以后直接去家里等就好。
  “那不就成了我上门服务了?不是说好了你当小三吗?”
  李冬青委屈兮兮,林敢弹了下她的脑门:“分手多久了,还给我装有主呢!”
  其实她第二次来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她和三浦澈分手的事。李裕松嘴巴再严实,也敌不过莫皓霖和丁蕙如爱看戏。然而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李冬青铁了心拿“当小三”涮他,他也认了。
  只不过有来有回,吃下的这点亏,他从她身上要回来。小时候都没有磨牙过,现在总想咬咬她。天气渐暖,李冬青后背、手臂甚至脖子上都不少红印,她气冲冲地叫林敢注意点,隔三差五还要见老师,藏不住了只能说:“蚊子咬的。”
  老师调侃:“那这四五月份的蚊子还挺毒的!记得点蚊香!”
  林敢一听,笑了:“老师不知道吗?母蚊子才咬人哈!公蚊子只爱吃甜的!”说完,啜一口她的唇角,笑得更张扬。
  三浦澈返京汇报后见她,觉得她比先前要松弛了。他不了解近况,只能从状态判断。她与起初认识的模样有些相近,经岁月装点,变得更加通透了。他言不明这样的感觉,依旧嘴笨得诚恳:“冬青,这样很好。你能开开心心的,就很好。”
  李冬青苦笑:“烦心事还是多,但是学着少去在乎了。”
  三浦澈说:“那我要向你学习!”
  开拓新业务有很多困难,人脉、政策、资源甚至细化到当地习惯,他都是陌生的。烦心事一桩接一桩,无法不在乎。他身担大任,不敢懈怠,几近失眠。这些困楚已然不可能与她倾诉,临行前他只说:“冬青,下次见。”
  下次见,时间的限定是即刻至永恒。孩童时都说明天见,长大便只能说下次见了。这是一句套话,可他们两人,都是真心地盼望一次“下次”。
  朱虹生病之后,李冬青愈发认识到,一场意外不止剥夺生命力,也在创造新的可能性。你与自己有了越来越多的对话,可以从对话中成长得更加强健。
  她自己自哀自怜,朱虹却截然不同地垂范另一种态度。
  冬青去看望她,陪她散步,纵使走路的姿态再过丑陋,朱虹也从来没怠慢复健。她跌倒数次,冬青自己眼睛都红了,朱虹也只笑着说:“没事,再来一次!”
  说完,拉着祝桥生一遍又一遍地陪她练习。冬青感恩老天不那么恶毒,将祝桥生从危险边缘逐回,让他陪着她一同经历人生后半段的新冒险。
  春日的公园鸟鸣不断,朱虹牵着祝桥生的手就说:“冬青,你听,鸟叫声多好听啊!”
  生命之强健在于勇敢,要接受,可能再努力也只不过是一次次西西弗斯推石头,可也要相信,每一次推动,都会是崭新的旅程。朱虹喜欢尼采,她也不明白世界的究极意义是什么,唯一可确信的是,骄傲的小老太太决定拨开她生命的迷雾,绝不被命运击倒。
  丛书出版的那天,冬青去书店买了一套。她有独一无二的样本书,却还是买了一套。从读者的角度看见它真正诞生,心情还是不同的。国内出名的哲学教授做了推荐,朱虹在出版社的朋友也特意交代媒体做些宣传。效果不比畅销书,更别谈销量,好在好评不断。
  冬青将网上看见的一些短评给她看,从没表露出任何脆弱的朱虹竟然有些语不成句。尔后,继续锻炼下肢:“岁月不等人,我得努力啦!”努力做出更好的东西!
  医生说她有恢复部分功能的希望,只是很渺茫,朱虹想相信这个希望,冬青也是。
  她连着几天将自己状态调整好,笔耕不辍地做些翻译练习,同时也把不甚满意的论文结构做了调整,重新整合,她感觉自己从未这样满足过。胃口因此好了,身上也添了几两肉。
  林敢捏捏她的腰,却道:“嗯……还是瘦!”
  久居国外的中国人都是半个厨子,当然李冬青这种宁愿饿死的留学生是个例外。林敢肩负起帮她增重的责任,变着花样地让她多吃肉蛋奶,丁蕙如听闻后都说:“营养这么均衡,不如开个食堂吧!自助酒餐吧,也不错!”
  林敢不搭理她,专心做李冬青的私厨。
  冬青来这儿的次数更多起来,也因此带了些衣物和书本。家里没有书柜,统统迭放在桌子上。冬青不喜欢这样,见他陈放酒瓶的柜子有空余:“能不能腾点地方给我?”
  跨坐在他身上,努着嘴,林敢叹气,把自己的宝贝挪得更拥挤些,跟她的书挤在一起,好像本就应当如此。整整齐齐地,摆放在一起。
  她因为常跑朱虹家,莫名就常住在这边了。一切发生得太自然,没人在意,其实他们都未曾确认过,现在算不算复合。一次酣畅淋漓后林敢问起此事,李冬青不想把话说死,摸着他的手背,胸口颤巍巍地:“其实这样是最好的,你想走就能走。”
  林敢手一僵:“李冬青,是你想走就能走。”
  回想起被分手的时刻,还是生气!他想不明白,那么多能够熬过来的异地恋,为什么她就不能相信他!竟至于兜兜转转到现在还要为这事吵架!
  “我没有这样想……”
  李冬青感受到低气压,有意地玩起他的手指,又长又挺拔的手指,在夜光下弯成最好看的弧度,被她压在自己的胸口,心跳沉沉。
  前天复查,张医生说状况有些变化,兴许是因为过劳,还需要观察看看。但至少没有明显的恶化,她把这理解为好消息,她要学习朱老师,去迎接挑战,再不把自己困囿在疾病里。
  月光下,她吻在他的掌心,感受这双手的温度,郑重允诺:“我不走。这次,除非你赶我走,不然我不会走了。”
  林敢下巴抵在她的头上,心也狠狠一颤。夜很黑,他看不见她的表情,她头回这样明白地表示自己的心意,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但更多的还是开心。
  亲亲她的头发,又咬在她的肩膀,下口重,李冬青吃痛地嘶了一声:“你干嘛?”
  “李冬青给我表白了,我看看是不是做梦!”
  “那你就咬我?”
  “不然……你也咬咬我?”
  他挠她痒痒,闹闹她。欢声笑语后,把她按在怀里。滚烫的,因为她的表白更加炽热。冬青翻过身来,轻轻蹭蹭,张嘴就在他胸口留下一个牙印。
  林敢叫她再用力点,她边咬边说他有病。笑了,累了,相拥在一起,林敢又亲亲她的头顶:“真疼啊,不是做梦!”
  冬青环着他:“你就是有病!”
  他去上班的时候,她就在家里待着。林敢不爱念书,她来之前,家里只有几本酒类杂志,现在已经被她的哲学书挤去角落。李冬青没什么别的本事,只专注力极高,有时候他推门回来了,她还在熬夜看文献,毫不察觉。
  林敢会在边上等候十来分钟,等她主动发现他。等了好久也得不到回眸,依照李裕松的叮嘱,走过去将她捞起:“不许熬夜!”
  不知道身为夜猫子的他有何立场说这种话,冬青搂住他,撒娇又撒娇,娇得他身体起了反应,才知是把自己推入了火坑。好像要把前几年错过的性爱补回来一样,他身体力行地践行着她对他的评价——小野狼。
  李冬青抚着他额角,浑身都要沁出汗。他比从前更擅长捉弄她,像是报复也像是挑逗,时不时说起几句骚话,高潮了也不肯拔出,非得叫李冬青求他。李冬青才不听,直接盘腿夹住:“我倒要看看,是我求你还是你求我!”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着澈君变温和的她,不过短短几日,迅速被林敢打回原形。体力不好,还争强好胜得要命。从书桌打到床上,一路的体液,跟猫狗标记领域似的,谁也不认输。
  又是一场恶战。
  也多亏这种“打架”,注意力被转移,是到了次月复查,李冬青才意识到,原来我好久都没有再头疼过了。她把好消息告诉朱虹,慢慢适应了身体状态的朱虹也回应她:努力就会有希望。
  她留在朱虹家里吃了顿便饭,发现从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祝熹,竟然学着帮他们洗碗端菜了。祝桥生从手机里翻出来一张照片,递给冬青:“前几天她还给我和阿虹煮面呢!”
  冬青一看,是打得稀烂的鸡蛋混在番茄堆里,可二老的慈祥笑意从眼角蔓延到耳根。她不会不识好歹,毁人兴致。
  “小熹,之前我跟陈祐约定好了,小学毕业带他去乌镇玩儿。你要不要一块儿去啊?”
  “不去。”
  以为是娇嫩的小姑娘长到叛逆期,格外在意自己的重要性,冬青换了套说辞:“去嘛,就当陪我一起。”
  小姑娘还是婉声拒绝:“不去。”
  其实她不是怕被当作附带的,她只是放心不下姥姥姥爷。他们出院没多久,舅舅一家又回去了。之前说请看护上门照顾,然而朱虹与祝桥生这样的知识分子有着特别倔犟的尊严,非常抗拒被视作伤残老人,看护便就此作罢。
  自那以后,祝熹放学就往家里跑,再不敢在外面逗留。别人都劝她,这是场意外,可如果她没有晚归,能够早些打120,姥姥的腿脚也就不会落下这么重的后遗症了。心里有根刺,扎得深,亡羊补牢无益,只能把握当下。
  怕冬青误会,临别前特意给她解释:“Eden,我很喜欢乌镇,但是……等姥姥姥爷身体更好一点,你可以再邀请我一起玩吗?”
  冬青瞬间明白,半蹲着抱抱祝熹,好像也抱住十几年前突然失去外公的她自己:“这次我和陈祐去探路,下次带你玩个痛快!”
  回到公寓,李冬青与林敢说起此事,有些惋惜。早慧是一件非常辛苦,又不可逆的事。在某些方面,早慧的孩子总是要比晚熟的更辛苦一些。然而有得有失,日后也会因此有些收获。冬青自己就是最深刻的受益者,深谙此道。
  “脑袋里装你那些书就够了,不要想多了!”
  林敢敲敲她的脑袋,不愿她又杞人忧天。冬青努努鼻子,刚刚剪过指甲的脚丫有些凉,她灵机一动,忽然就伸进他的T恤里。林敢配合地给她焐热,冬青吐吐舌头:“谢谢自动发热机!”
  他捏捏李冬青的小脚丫,想起前天下午梁训提起的一场行业酒会,直接提议:“过两天要是不忙,咱俩出去走走?”
  “你有空?去哪儿?玩什么?”
  她一连串地问,有些不相信。林敢不可思议自己的形象这样冷漠,挠挠她的脚心,在冬青笑开躲闪时,满眼笑意地锁住她,吻了两下。
  “去琼州,带你去看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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