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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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国华一边用白酒给陆郁梨擦身体一边说:“小梨这样,我哪睡得着。没事,我不累。”
  两人和衣睡在陆郁梨的两边,时睡时醒,时不时起身摸摸她的额头看体温降下来没有。
  陆郁梨头脑昏沉,半梦半醒。她蜷着身子,有时往妈妈怀里钻,有时又往爸爸怀里拱。两人用手轻拍她的背部,柔声哄她入睡。虽然身体依旧很难受,但陆郁梨心里却有一种莫大的满足感和安全感。
  到了后半夜,陆郁梨身上也不那么难受了,睡得越来越沉,次日清早醒来,顿觉头脑清爽许多。她闭着眼睛摸摸两边,爸妈早起床了。她刚醒就察觉有人在轻轻地挠她的脚心。
  陆郁梨睁眼一看,见是自己的哥哥正傻呵呵地看着她笑。她也回之一笑,抬脚踹了他一下。她越踹他,哥哥就越要挠她。两人正在打闹,陆国华进来了。
  陆郁强笑嘻嘻地跑上前撒娇告状:“爸,爸,妹妹踹我。”
  “踹你活该,你肯定又挠她了。”陆国华笑着说道。陆郁强依旧嘻嘻地笑着。
  陆国华呼噜了一把陆郁强的脑袋,让他去洗脸吃饭。
  他走过来弯腰一把捞起陆郁梨,往头顶举了举:“咱们去吃早饭喽,以后要乖乖吃饭,比过年时可轻了不少。”
  “好。”陆郁梨乖巧地点头。
  早饭是棒骨汤煮面,陆郁梨胃口大开,连汤带面吃了一碗。她的身体恢复了,心里上因为卸下了重担,也变得前所未有的轻松起来。她的眸子愈发清亮有神,鼻梁高挺,嘴唇红润,整个人散发着健康蓬勃的生机,再加上嘴甜。
  乡邻见了忍不住夸上几句:“国华,你家老三养得可真好。”
  陆国华心中得意,嘴上却谦虚地笑笑:“好什么呀,淘气得很。”
  夸的人也实在,又加了一句:“我这人可不爱奉承人,我说好那是真的好,可比你妹子家的那个女娃好多了。”陆国华听着只是笑。
  陆国华回家已有半月。他在家时,家里的气氛明显不一样。家里比以前更热闹,也更像样子。家具坏了有人修,重*力活有人干。出入陆家的大人更多了,男人女人都有。陆国华识文断字,会算帐,为人正直又有主意,在村里人缘不错。有不少人遇到拿不定主意的事,就喜欢来跟他商量。每回,陆国华都会尽力帮忙。
  这些人说完自己的事,也会随口聊聊陆家的事。
  “国华,你这是啥打算?年前还出去打工不?”
  陆国华略有些迟疑,不外出打工,守着几亩薄地实在没出路;要外出,又有些放不下家里。如果可以的话,他不愿意孤身一人背井离乡。
  陆国华说道:“还想好呢,我等秋收过后再做打算。”
  陆郁梨在旁边听到这话,心头不由得又是一跳。她费尽心思把父亲弄回家来,如果再让他回去,那岂不是白费功夫了?
  但是究竟怎样才能阻止父亲外出呢?毕竟得给他找个赚钱的门路才行。什么样的路子可行呢?
  天南村一带山清水秀,但人多地少,这个时期本地连家像样的工厂都没有。人们谋生的路子实在有限。前世,倒有人开农家乐,农业观光园之类的,但现在明显还不到时候。
  现在能做的是什么呢?那只能是做小生意了。从广东那边批发服装电子表之类的商品在本地倒卖,生意应该错不了。陆郁梨记得他们隔壁村就有一个人靠这样发了财。
  陆郁梨等客人离开后,连忙跑到父亲身边,眼巴巴地望着父亲说:“爸爸,你以后不要离开我们好不好?”
  陆国华捏捏她的鼻子笑着说:“爸爸也不想离开你们,可是爸爸要挣钱供你和你姐读大学呀。”
  “爸爸就留在家里挣钱也一样的,妈妈也能挣钱了,我也一起去了呢。”
  陆国华自然听说过这事,这么小的孩子就想着去卖咸菜挣钱,他心里既骄傲又心疼。
  陆国华忍不住愧疚地说道:“小梨这么聪明,要是生在好人家就好了。我听说你金金姐都开始学画画了。”
  陆郁梨不屑地说:“我才不要当金金姐,她爸爸没我爸爸好。”
  “你这个机灵鬼马屁精。”陆国华心里却是心花怒放,同时,又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把日子过好了。将来最好能把孩子送到县里去读书。
  暑假已到了尾声。陆郁桃要去镇中读初中,陆郁梨也要去天南村小学报道。
  天南村小学质量极其一般,有很多教师也就中学毕业,师资力量不够,很多老师身兼数职。语文数学思想品德都教。
  村子里没有幼儿园,只有一个学前班。大多数孩子都是混一年学前班就直接入学,还有的直接上一年级。
  一年级的学生什么年龄段的都有,从六岁到九岁不等,甚至还有十岁十一的。后两种要么是脑子不怎么开窍,学习特别笨的,要么是被家里耽误了的。后者多是女孩子,她们要照看弟妹放羊放牛,被家人当丫头使唤,最后送到学校随便读个几年,便可以外出打工挣钱了。很多农村学校,从小学开始,女生一路流失。小学男女生各半,初中减少,到了高中,一个班里的女生寥寥无几。
  当然,陆郁梨现在所在的班里,女生比男生还多些。这里面有不少都是她认识的人。同村的小伙伴,当然还少不了她的堂姐陆美丽,陆美丽比她三岁,因为家里养羊需要人照料,大伯母就让陆美丽晚两年上学。
  陆郁梨看着这个堂姐,心里已经没有多少触动。前世的她没少挤兑她,其实陆郁梨也不是好欺负的。但是有什么用呢。她是在大伯母家里,爹死娘嫁,举目无亲。在这个不是自己的家里,她只能一点点地收敛起自己的锋芒,小心翼翼地不敢犯错。但即便这样,陆美丽仍然不肯放过她。
  陆美丽做为一个女孩,在家里备受轻视。于是她把气撒在比她更弱的陆郁梨身上。
  陆郁梨得了奖状,她因为妒忌便怂恿陆清华撕掉奖状。陆郁梨收到姐姐寄的衣服,她便抢过来穿,穿不上也要硬穿。直到有一次,她把衣服撑破,当众出了丑才不得不收敛些。
  陆郁梨尽力不再想前世的事,这些人已经影响了她的前世,难道重活一世,自己还要生活在他们的阴影下吗?
  绝对不能。这一世,她不但要弥补前世的遗憾,还要彻底抹去心灵中的阴霾,让那些人再也影响不到自己。
  一年级的课十分简单。陆郁梨只随意听了几耳朵。一到放学便和大家一起冲出了教室。
  回到家里,陆郁梨发现家里来客人了。来的人却是她意料不到的。
  ☆、第十五章 做生意
  来的客人不是别人,正是她前几天想到的隔壁村的首富王立飞。
  陆郁梨之所以记得那么清楚,是因为王立飞发财后不但给天南村小学捐款建造了几间教师,还给学校里成绩好但家境贫困的学生发了一笔奖学金。陆郁梨就是其中之一。当时,她险些要辍学,这笔钱帮了她一个大忙。
  王立飞此时还不是几年后那个意气风发的本地首富,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青年汉子。他大概二十七八岁,瘦高个子,身穿一条洗得发白的土布裤子和暗蓝条纹的衬衫。他坐在客厅里跟陆国华说话。
  陆郁梨纳闷的是,王立飞怎么会跟爸爸认识呢?前世并没有听说这事啊。
  陆郁梨一边往屋里走一边打量着王立飞。王立飞友好地冲陆郁梨笑了笑,然后对陆国华说:“陆二哥,这是你家老三吧,长得可真像你。”
  陆国华回答说是,又招手让陆郁梨过来叫人。
  陆郁梨大大方方地叫了声王叔。王立飞见这孩子不怕生人,愈发觉得有趣,又多问了陆郁梨几句,见她回答得有条有理,不禁感叹道:“这孩子真聪明,不像我家那破小子,淘气得要命。”
  陆国华接道:“男孩子淘气些正常。”
  两个大人扯了几句孩子的事,又继续聊天。
  陆郁梨假装在一旁写作业,实则在旁边竖着耳朵偷听。
  听了一会儿,她也大概明白了。原来王立飞是来找大伯母家要帐的。这帐呢是一笔糊涂帐。听那意思大伯母不想认帐。
  王立飞略有些气愤地叹息一声:“陆二哥,你别嗔着我说你大哥大嫂的坏话,他们这夫妻俩,咋说呢,目光太短浅。你说这乡里乡亲的,论起来我家那口子还跟你大嫂沾点亲戚呢。你看这事弄的,我左一趟右一趟来。算了,这二百块钱我也不要了,我算是花钱认清这两口子了。”
  陆国华听说自己哥嫂干的糊涂事,不觉有些不好意思。于是说道:“要不我再去跟他们说说。”
  王立飞连忙拦住他:“别别,你去了也没用。”
  陆国华心里也明白,他去了确实没啥用,所以也就顺势坐下了。他想了想又说道:“一家不管两家事,我这个当弟弟的确实管不住大哥大嫂,你要是手头紧,我这有二百先借你用。”
  王立飞迟疑了片刻,随后拒绝道:“不用不用。”
  陆郁梨在一旁看得分明,王立飞迟疑的神情说明他应该遇到困难了。陆郁梨飞快地在脑中搜索王立飞家的情况。她好像听伯母说过,王立飞的老婆因为想生个闺女,怀二胎时正赶上计划生育最严的时候,六七个月被计生办的强行拉去引产,又惊又吓又伤了身体,从那以后身体一直不好,时不时地要吃药看病。在他们这样的家庭中,有个病人简直是个致命打击。当年王立飞外出做生意跟他老婆有很大关系。
  陆郁梨思量了一阵,王立飞敢于闯荡,为人性格正直靠谱。他后来发财后,没少回馈乡里,而且也没听说过抛妻另娶的事迹。爸爸跟他来往是极好的事情。陆郁梨倒也不是刻意想巴结这个人,她只想抓住这个机会,开阔一下父亲的眼界和视野,多找些出路,不让他再去建筑工地干那些危险又赚钱少的活计。如果没有这个契机,空口白牙地就劝父亲去经商,恐怕难以行得通。
  所以,她要抓住今天这个机会。想到这里,陆郁梨再也坐不住了。
  她噔噔跑到自己屋里,弯下腰从床底下掏出一个装奶粉的罐子,再跑到王立飞面前,两个人停下来,惊讶地看着她这番举动。
  陆国华对王立飞笑笑:“这孩子被我惯坏了。”
  王立飞不以为意地笑着说:“这正常,我要有这么个可爱的闺女我比你还惯呢。”
  陆郁梨揭开奶粉盖子,哗啦将里面的零钱全倒出来,然后对王立飞说:“叔叔,我听我二表叔家的小梅说,长林哥哥的妈妈生病了,要花钱买药。我把我的零花钱都借给你吧。”王长林就是王立飞的独生儿子。
  陆国华和王立飞同时愣住了。王立飞不觉有些动容,他家确实很窘迫,要不然也不会三番几次地来要帐。刚才陆国华说要借给他钱时,他迟疑了那么会儿,又拒绝了。原因就是他跟陆国华不熟,两人不过就是个点头之交,人家不过是客气一下,自己哪能就当真。他正准备厚着脸皮回去找亲戚借钱呢。没料到这个小女娃却做出这个惊人举动。
  陆国华惊讶之后,又问王立飞:“小梨说的是真的,弟妹生病了?”
  王立飞也没再隐瞒,只大体说了一下:“……还不是计划生育给闹的。干不了重活,我也不敢出远门,就打算要回这笔钱,好等秋忙后去南边看看,进点稀罕玩意回来卖。”
  陆国华随口问:“能行吗?进来后卖得掉吗?”
  陆郁梨赶紧在旁边接道:“卖得掉卖得掉,叔叔,你要给我带明星画报,带电子表,带好看的皮鞋……”她一口气说出好几样东西。
  王立飞好笑地摸摸她的头,说道:“好好,肯定给你捎。”
  王立飞笑罢,又认真地对陆国华说:“陆二哥,你是个实在人,我也不瞒你。这路子是我从一个朋友那里听来的,南边的工厂多,东西便宜还新颖,倒腾回来,赚大钱我不敢说,但赚点小钱还是没问题的。”
  陆郁梨在旁边不住地点头:“对对,我也是这么想的。”
  王立飞闻言不由得又笑了。
  王立飞又坐了一会儿,陆国华留他吃饭,他说家里还有事走不开。
  临走时,陆国华态度诚恳地要借他二百块钱,王立飞推辞了一会儿,见陆国华是真心诚意要借给他,再加上有陆郁梨在一旁推波助澜,他感激地收下了这笔钱。
  陆郁梨又发挥自己日渐精进的磨人功夫,要陆国华另外掏出几十块钱让王立飞帮忙带些东西。
  王立飞想了想,对两人说:“你看这样行不,我这次进的东西回来分你们一半,卖出去利润算你们的,卖不出去货还归我。”
  陆国华忙说:“哪能这样干。”说着,他大方地掏出一百块钱,让王立飞给捎带着进些货。做生意有赚有赔,他陆国华不是那种赔不起的人。
  王立飞因家里有事,也没久待。两人稍稍商量了一会,他就离开了回家。
  他刚走不就,郁春玲就回来了。陆国华顺便跟她说了一下刚才的事。郁春玲对于陆国华借给王立飞二百块的事略有些不赞同。不过,在她眼里,男人才是一家之主,借就借了,她也不好多说。不过当听说捎货物是陆郁梨的主意时,她忍不住责怪了几句:“你一个大人哪能听孩子的。万一货拿回来卖不住咋办?”
  陆郁梨大方说:“我来卖我来卖。你等着瞧吧。”
  “我等着瞧,要是卖不出去,你看我拿鞋底抽你不。”郁春玲吓唬陆郁梨。
  没几天,就听人说王立飞出远门去了。
  陆国华借钱给王立飞的事不知怎么传到大伯母耳朵里了。
  没两天,李秋云就过来问这事。
  “他二叔,你真借钱给王立飞了?”李秋云站在门口问道。
  “是借了。”陆国华语调平淡。
  李秋云一拍大腿,高声说道:“他二叔,咱丑话先说到前头,你这钱要不回来可别怪我们。我敢肯定,他王立飞是想拿你的钱抵咱家的帐。”
  陆国华十分看不上这个大嫂的行径,就冷淡地说道:“原来你还真欠他家的帐,欠债还钱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哪能干这种没脸的事。”
  李秋云理直气壮地说:“他二叔,你这话我可不爱扣。什么叫没脸,我是哪种没脸的人吗?这钱又不是我直接找他借的。”那笔钱是李秋云的弟弟李秋成找王立飞的妈借的,王立飞的妈前年死了,这钱就转给儿子王立飞,李秋成的帐不知怎么回事又转给姐姐李秋云了。于是这笔糊涂帐就这么扯起来了。
  陆国华懒得跟这个大嫂说话,他埋头继续干活。李秋云絮叨了一会儿见陆国华不搭理她,只好讪讪地离开了。临走时还小声嘀咕:“有你们后悔的时候。”
  陆郁梨这些日子除了上学,就是盼着王立飞回来。
  不经意间,时间就到了十月份。
  10月4号,这个日期深深地刻在陆郁梨的心上。因为那是前世的父亲出事的日子。
  而这一世,父亲好好地呆在家里。他此时正坐在院门外,叮叮当当地挥着锤子在给陆郁梨订书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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