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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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池珩躺在塌上,一手搭在后脑勺,一手握着一卷书。有一瞬没没一瞬地瞧我俩眼。
  在我恹恹欲睡的时候,耳边传来他沉重的警告声。
  “坐好!”
  “啪啪啪啪!”
  琴终不负我所望断弦。
  “舒蘩缇!”
  我随母姓舒,舒是皇姓,不便透露。确切地说,我的名字都不便透露。虽说我身为郡主,名字是不为外人所知的,可只要一听姓氏,谁还能猜不出来我的身份。出门在外,自是化名与景池珩一个姓氏。他很生气的时候,便会连名带姓呵斥我,譬如此刻。
  这两年来托他的训斥,名字越听越顺耳。
  我道:“件事得跟你谈谈!”
  他似乎目不转睛看卷中文字,话语漫不经心:“之前信誓旦旦保证不插手王家的事,又忍不住?”
  我啧了啧嘴:“已经很忍得住了……你看王氏兄妹是无辜的,万一这案子把他们也下狱处置,譬如流放……律法固然改不了也不能公然违背,但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
  “犯人将收押在刑部的大牢,此事虽然由楚随查,一旦案件确定,后续押犯处置,则是由刑部负责,除非案件出现纰漏,大理寺才会复查。即使复查,大理寺提审犯人至门下监牢,提审的也是主犯,其余一切押犯,均不经过楚随的手,仍旧关押在刑部。”景池珩放下手中的书,轻巧地说道:“楚随尚且做不到轻而易举地换人,我又如何能做到?”
  我推掉桌上的琴,哼道:“王氏兄妹不是主犯,不会有多少人主意到他们的存在。假如被判刑,人没了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有谁会在意追查。我觉得你是没放在心上,若要插手,不可能没有办法。我不相信!”
  “我做什么要放在心上?”他抬眼,似笑非笑:“王氏兄妹?哪几个?王瑾妤好虐娈童,未闹出人命却毁了不少孩童。王家败落,她必遭人举报,能逃脱刑罚?流樱之死出自王瑾言的手笔。暖玉阁作为达官贵族聚集之地,交织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她以各处势力动向为筹码,与王瑾言有数年的合作关系,又借此威胁王瑾言,两人交易谈崩,王瑾言因此杀人灭口。当日被你撞见是流樱幕宾之一,也是王瑾言设计栽赃之人。”
  我:“.......”
  “王瑾言布置的现场以及设计证人的工程几乎无破绽,谁他叫遇上楚随。楚随坐大理寺卿的位置拿的是实打实过人的能力,若连这一方小案也查不出来,丢得是整个大荣的脸面。至于王瑾妤么,她的事更也不是什么秘密,稍微打听打听就可以知道。”
  我按下心头凌乱的情绪,揉了揉额角,说道:“以你的说辞,那么王瑾诲与王瑾涵总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吧,能不能让楚随判轻点,若非要下狱,能早放的,早些放……”
  他又似笑非笑道,“如果缇缇答应两件事,我可以想办法让楚随对他们兄妹从轻处置。”
  我警惕地看着他的笑意,总觉得好像落入了陷阱,但我有求在先,说不出哪里不对,略不高兴道:“先说你的条件!”
  他挑眉:“又不会把你卖掉,拿这种眼神看我做什么?”
  “先说你的条件!”
  “若我说的条件做不到,是否打算放弃了?”
  我跳起来,警惕地看他:“不要太过分!”
  “现在是你在跟我谈条件,还敢警告我不要过分?”他勾起嘴角,“不怕我增加条件?”
  我无可奈何,气得直咬牙:“别拿你对付别人的一套来对付我!”
  “对你还用不着。”他笑着,手指又轻轻捏了捏我的下巴,温声道:“松松嘴,还在长牙齿,下回别哭着喊牙松了。”
  我嫌弃地拍开他的手指,”您赶紧的说条件!”
  “按时吃药。”
  我点头:“第二个?”
  他眼中闪过失望的神色:“当初不该让你住在王家……这天底下无辜受牵连的人不计其数,京都如此,玉陵也不例外。”
  老管家时常嘱我勿插手别人家的闲事。我认为我虽没文化却不算蠢。因此不参与掺和任何争斗,一族衰弱,一族得势,京都的风云涌动从未停止过。但玉陵这桩事不一样,它就算与京都哪个人有牵连,都不是直接的关系,王家只是被用作牟利的棋子。
  景池珩面无表情道:“第二个,之前已经提过,在楚随的事上为他留有余地。”
  “你和楚随的关系没有到要为他说情的程度……”我沉心一想,恍然大悟,他打算把事情抛到楚随身上,楚随不仅得在皇帝舅舅严惩的案子下想办法保住王氏兄妹,同时再欠景池珩一个人情。虽说不喜欢楚随,可有一点我很清楚,楚随确实很在意宁娴,这是事实。
  否则这些年楚家上下皆是不满意,京都更是传言纷纷,再加上宁娴对楚随的态度,他若非真喜欢宁娴,还能对她一如既往的好脸色,再大的气,全部吞回肚子里,半个字不提。
  他眯眼笑:“有为难你么?”
  “你也说过她主见强。可见在楚随的事上,连我也不能为他说几句好话......就算我能帮他说几句,不见得宁娴对他的态度会有所改观,总而言之,我不能保证……”同样的,我也不愿意保证,为此很犹豫。
  他道:“可以。”
  楚随办事雷厉风行,到来的短短几天之内,严查玉陵上下涉案官员。各涉案官府官员的宅院均被封,一切财物抄入于册。王家也是如此,所有人均被楚随派来的人带走,大门也被贴上了条子。我在衙役来之前,就被谢钰提前告知,收拾东西搬出了王府,住进了梅楼。
  在此之前,我去找过王瑾诲,可惜他不在自己的宅院里,下人说他去了大少爷在郊外养病的住处,我到郊外的时候,衙役先我一步,正将王瑾诲带走,只能远远地看了几眼。不知他会如何想,或许以为他们家的败落,与我和景池珩有些牵连。
  有一瞬间,我也怀疑景池珩是否也参与了肃清玉陵关上勾结走私案件。不过他很明确地告诉我,与楚随不是一路的。
  平月推门进来:“韶公子的信件。”
  我睡眼朦胧,从被子里伸出两只手:“拿来看看。”
  她把纸递上后,走到窗户边,拉开重重帘幕,一扫室内的昏暗。
  “您要回信么?”
  “嗯,他在信里说,最近游历到了巍城,给我捎了好玩的东西,你就回信谢谢他。“说起来,韶公子对郡主真是上心,到哪里都不忘给您捎新鲜玩意儿。”
  我道:“为人随和、耐心,无什么脾气,白沙书院素来苛刻的周先生都夸过他。”
  平月顿了顿,“您说的是,既是太后挑中的人,自然是不差的,何况韶公子的人品,素来也有好评。”
  我挥挥手:“快去给他回信,啊,不要告诉景池珩。”
  入夜,室内四周都拉上了厚厚的帘幕,里面一片黑暗,没有半点星光。
  谁知屋外几道身影蜻蜓点水般的降落在窗户处,悄悄推开了窗门,散入迷香。过了片刻后,小心翼翼地四处张望,扔出一颗石子到地板上,静静地等待了片刻,确定没有屋里的人都已经中了迷香没有人因石子落地砸出的声音醒来。
  其中一人翻身进入屋内,拉开重重纱幔,捞起被子,欲卷起沉睡的我带走,我因感到不适而转了个身,肩头被人狠狠一记手劈,晕了过去。
  ☆、师姐
  黑衣人荒野奔驰,忽而,一股雄劲的掌势横劈面前,霎时残枝断叶犹如漫天飞絮,于此同时四周为之一颤。
  为首者挥手止住一行人,屏息拔剑以待,其余众人均保持战斗状态。
  “阁下是何方人士,我等素未有冤仇,拦有何意?”
  一抹艳红的身形如鬼如魅飘忽而来,嬉笑着说道:“谁说我要拦你们?”
  “哦?那阁下意欲何为?”
  另一黑衣人乍然惊道:“你——你是——”
  “杀你们呗!”话音一落,红衣女子身形快如驰电,运掌翻滚,掌气翻运之间,荒野乱草如利刃,丝丝直插黑衣人脖颈。
  被扔到地上的我终于醒了过来,看到这血腥的一幕,反胃的同时惊肉跳。唯恐哪跟草戳进自己的脖子。
  快不眨眼的过招,一路死尸,身首分离,鲜血淋漓,恍如雨下。
  女子踏着死尸一步步向我走来,眉眼含着友好的笑意,伸出手道:“听说缇缇也是美食爱好者,回去咱俩切磋切磋。”
  “你能先自我介绍一下吗?”我摸摸小心脏,手缩在长袖里,考虑要不要跟她握手。
  红衣女子见我不伸手,主动拉住我的摇晃了俩下:“好了,这下我们算是熟人了。”
  就是这双握我的手,刚才杀了一路的人。
  我皮肉直跳,鉴于对方握得几乎捏的架势,实在甩都甩不开。
  你好歹擦两下再跟我握啊,粘糊糊的。
  “你还没有自我介绍……”
  红衣女子美眸弯弯,灿然一笑:“啊,江湖人称杀人女魔头。你知道我谁么?”
  这叫什么?
  刚出狼口,又入虎穴么
  我稍微有点缓不过来,勉强镇定住:“我不认识你!咱俩应该没仇吧?”
  “可我认识你啊~”她妖媚的眼眸凝着笑,纤细的手指轻悠悠地拢了拢衣袖:“阿娴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我经常听她提起你。她唤我一声师姐,你便也唤我一声师姐罢,如此显得亲切。”
  “阿娴?”我不明所以:“哪个阿娴?”
  姑娘你谁?
  还听人提过我!
  “前几年嫁给大理寺卿的宁娴。你俩不是挚友兼闺蜜么?”她有些吃惊地望着我,顺便抬脚重重踩了踩脚下的尸首:“这些人渣给你吃失忆药了吗?你还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吗”
  原来这只就是宁娴嘴边经常讲到的,外貌永远比任何人妖娆一倍,头脑永远比任何人聪明一倍,身材永远比任何人完美一倍的同门师姐云堇。
  可为什么亲眼见着后,宁娴的描述怎么瞧都不对味。
  最重要的是,她师姐不是匡扶正义的侠士吗?女魔头是什么鬼?
  我大大失望:“舒蘩缇,封号乐清。”
  “没傻就好。”云堇慈爱地摸我的头:“我说嘛,必然比阿娴描述得好看多了,这可爱的圆脸蛋儿看着就讨人喜欢!”
  我头皮发麻:“既然我们这么熟,师姐赶紧送我回去吧,不然我家里人要担心了。”
  她摇头:“不急不急,我们这么熟,你当然要去云宫坐坐。”
  我想拒绝。
  可人称江湖杀人女魔头的云堇师姐没等我拒绝,一掌劈晕了我。
  清晨,我揉着劈疼得左肩打了个哈欠,从软轿里探出头。所谓魔宫建得如同一座百花园,处处花团锦簇,来往的皆是身穿青色锦衣的男子。或伺弄花草,或打扫走廊,或端盘送水果。一夜睡在软轿里,云堇下的手幸好不重,却也让我睡了晕了好久。软轿摇摇晃晃,躺着也是极为不舒服的,叫我现在困得睁眼都嫌累。
  师姐身着一袭逶迤三尺鲜红色长裙,一双凤眼媚意天成,一头青丝梳成华髻,繁丽雍容。见我睡意十足,命人抬我去住处补眠。
  谁知我前脚被抬走,后脚谢钰就到了。
  师姐躺在榻上看话本,两名守门的男仆被扔进来,不动声色地继续看话本。
  “谢钰奉阙主之命接回小姐。”
  重伤男仆惶恐趴地:“属下该死,没能拦住。
  师姐头也不抬,扔了话本,冷冷道:“你们确实该死,自己下去领罚。”
  谢钰飞身落地,一甩衣袖:“云宫主对待下属当真是严酷。”
  “长驱直入我云宫,未免不把我云宫放在眼里。是你让他们受罚,可不是我要罚他们。念在我们相识一场的份儿上,我大人大量不与你计较,要谈事么……”师姐敲了敲身侧的空位,引诱般笑道:“来,这里有空位。”
  谢钰鄙夷了一眼,侧身:“坐不必了,交出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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