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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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采菽一把捂住明沅的耳朵,采薇气的立住眉毛:“作死的小蹄子,赶紧拿了她送到太太那儿去!”
  明沅却把她认出来了,她是来给自己送过点心的小莲蓬,她被半拖半拉着往花廊那头去了,采薇念了一声佛,这儿自有婆子打扫,她一路回去还骂骂咧咧,一会儿骂小莲蓬,一会儿又骂看门的婆子。
  等喜姑姑回了屋子,明沅已经睡在帐子里头了,采薇哪里忍得住,扯了喜姑姑的袖子就问她:“那作死的丫头怎么着了?”
  喜姑姑斜她一眼,采薇赶紧收敛了,“可把六姑娘吓着了?”这话上房的婆子已是来问了一回,喜姑姑又问一回,采薇赶紧摇头。
  她不再说话,踩了踏脚,掀开帘子,明沅眼睛紧紧闭着,她便坐下来给她掖掖被角,心里长长叹了一声,那丫头只留这一夜,等天亮就发到庄子上去守睐姨娘。
  睐姨娘还未死,却只怕活不过这两天了,小莲蓬是外头买来的,她娘一气儿生了三个女儿,丈夫是码头上边扛大包的,叫叠着的大包砸下来砸死了,一个人拖着三个女儿活不下去,这才把大女儿给卖了。
  卖小莲蓬的银子过得几年,又要跟着卖她的妹妹,她一时伤感哭了两声,叫睐姨娘看见问了一句。听见她说就红了眼圈儿,给了她一两银子,小莲蓬家里竟靠着这一两银子支撑下去了,也没卖她的妹妹,如今都在家里头扎花儿换钱。
  因着这个,小莲蓬听见睐姨娘快要死了,这才回去使了几个大钱让婆子开了门,也不往里头去,就在天井里头烧些纸钱给她开开道,叫各路小鬼吃饱,黄泉路上不折磨她。
  纪氏听见了,面皮儿都没动一下:“你既是个忠心的,便去伴她两日,把她发送了,也全了你们主仆一场的情谊。”
  到这会儿,小莲蓬反而怕了,她怕她以后就呆在庄头上回不来了,叫配个庄稼汉子不说,月钱也没了,趴在地下哀哀哭求。
  明潼坐在纪氏身边,跟喜姑姑两个正在对着袁氏送来的帐册,采扎纸亭怎么也对不上,不耐烦的皱了眉毛,手上还在拨算盘珠子:“既说恩情,便让你还了她恩情,你倒又不愿意了?”
  小莲蓬半个字儿也说不出来,瘫在地上软成一团,叫婆子拖出去,又吩咐了门房上预备着大车,等明儿一早城门开了,就送她到庄子上头去。
  她在府里这些年,也有些相好的姐妹,知道消息都悄没声儿的给她送两件衣裳,又送些体己,麦穗儿同她最好,使了大钱给看守婆子。
  一面把包袱递给她,一面拿帕子捂了脸哭:“总归侍候了姨娘一场,她嘴巴利些,人却是好的,手上攒下这点儿本就是她漏出来的,兹当我还给她了。”
  守门的婆子把钱点了两遍,听见里头有哭声传出来,拿腿儿踹踹门:“下作的娼妇,流什么猫尿,要想去庄头,我受累跟孙婆子说一声。”
  麦穗儿赶紧收了声儿,又点点包裹里那个小软布包:“里头包了两块软香糕,姨娘一向爱用,叫她吃些再上路。”
  角门里出去一辆青布车,怎么也不惹人的眼,小莲蓬一夜里眼泪都哭干了,倒比听说睐姨娘死时更加伤心,抱了包袱不住抖肩,那陪着去的婆子推她一把:“德性,还不收了声儿,叫你大半夜里烧纸给人寻晦气,活该!”
  明沅半夜里怎么都睡不着觉,盯着百花彩蝶罩怔怔出神,往后沣哥儿就没娘了。
  ☆、第42章 蓑衣饼
  闹鬼的事,在丫头们口里成了笑谈,采薇好几日不曾出去,她吃了人奚落先还辩解两句,晓得扯不清,干脆翻脸不理人,同她一道提上来的丫头刮着脸皮问她:“六姑娘都没哭,你倒哭了。”
  这事儿一出,纪氏夜里派了人来看她,等明潼回了房,她那儿的丫头也过来问候,知道她无事,连哭都没哭半声,稀奇道:“六姑娘倒是个胆儿大的。”
  回去原话儿告诉明潼,还自个儿加了一句:“六姑娘模样也不是个傻大胆,许是叫吓蒙了,哪个小儿还不怕黑的。”
  明潼正在分捡衣裳,把端阳节家宴那天要穿的衣裳先预备起来,她在纪氏那里从头听到尾,那时候还没觉着不对,这会儿听见小篆这样说,倒皱起眉头来,低声呢喃:“哪个小儿不怕黑。”
  小篆觉出她神色语气不对,自觉失口,扯扯嘴角:“六姑娘一向胆儿大的,抱到太太身边就少见她哭呢。”
  明潼原都预备睡下了,却还是披起衣裳来,把头发重又挽好,小篆给她系上斗蓬,云笺点了灯,往明沅屋子里头去。
  喜姑姑怕明沅夜里惊醒,自家守了她,采薇叫唬得一身冷汗,再被冷风一激,往暖烘烘的屋子里头一坐,没一会儿额角就一抽一抽的疼。
  喜姑姑晓得她是真病,挥了手让她下去,她该是跟采茵一个房的,如今采茵在穗州守房子,她怎么肯一个人睡,招手就叫了九红,九红是夏月里生的,她自个儿便说自个儿身上阳气足的很,所以才胆儿大。
  采薇难得待九红这样好的声气,九红也不刻薄,回房里拿了铺盖,大丫头的屋子住着还更暖和些,她也不必跟采苓采菽两个挤着睡了。
  如此一来,采苓又落了单,她也不肯,于是三个人睡一个屋里,明沅这里就由采菽跟喜姑姑两个守着。
  喜姑姑都已经解了衣裳,听见外边小篆叫门,赶紧披衣起来,采菽给开了门,两人都已经散了头发,见明潼竟还穿着回来的衣裳,俱都有些吃惊,退开去引她进来,指指床:“六姑娘睡了。”
  自明沅搬到这儿,明潼还是头一回迈进她屋里,她点头应了一声,两只手略收起来,把斗蓬反卷起来拢住了,走到帐子前,往里头张了张,见明沅锁了眉头睡觉,把帘子一放,带起了一阵细风,转身问道:“六姑娘哭了没有?”
  明沅的手紧紧握住了,所幸藏在被子里,她耳朵听的分明,还尽量放缓了呼吸,明潼的声音就似响在她耳朵边,听见她又问一句:“一声儿都不曾哭?”
  喜姑姑琢磨不出她是个什么意思,可刚才这话已经问过了,此时不好反口,只笑道:“是呢,人都蒙住了,拍了好一会子,这才睡下。”
  明潼听了这一句,拧着的眉头反而松开了,轻轻笑一声:“她倒是个胆儿大的。”说完这话,反身出去,几个丫头跟着给她开道,喜姑姑亲自送到门边儿,立着一直看她进了主屋,这才拉上门扉。
  采苓看喜姑姑立住了不动,举了烛台过去轻声问道:“姑姑怎的了?”
  喜姑姑扯了嘴角:“无事。”两手把住领口,又躺回床上去。若是忧心为甚回来了并不来看,听见说一句不曾哭,倒来看了,她想不透其中关结,翻身枕在手上,看见垂下来的帐子,心头犹豫,三姑娘到底为甚将六姑娘盯的这样紧。
  明沅一字不落听的明明白白,她两只手在被子里头紧紧攥着才能忍着不打颤,连不哭都是罪过了。
  明沅哭不出来,她早就过了那种一碰就掉泪的年纪,越是长大眼睛越是干,眼泪更不是说流就能流出来的,在花廊里她是有些害怕,可也不过那一刻间,等人来了,她安了心也就不怕了。
  她根本没想到自己的没有表现出来的惊恐会让明潼再一次注意她,明沅躺在床上,深吸一口气,挨到半夜,趁着自己半梦半醒,艰难的哼哼起来。
  喜姑姑觉沉,还是采菽先醒了,迷迷糊糊听见这轻声哼哼,还当是明沅要水,等她披衣起来掌了灯,这才觉出不对,赶紧叫:“姑姑,姑姑快醒醒,六姑娘这是怎的了?”
  她把烛台放到床边,一只手轻摇明沅,明沅不似旁的孩子睡的实,小猪似的打雷也不醒,她起床从不发脾气,澄哥儿那时候还砸枕头呢,她一点也不闹,到了时辰醒了,就自个儿坐起来穿衣服。
  这回却是不论怎么拍,都不醒,喜姑姑衣裳也不及披了,挨着床抱起明沅,颠一颠倒她,明沅觉得差不多了,醒是醒了,却紧紧闭了眼睛不睁开,抱了喜姑姑的脖子,把脸埋在她肩膀上,把眼睛磨红了,虽没哭出眼泪,也装得很像了。
  明沅这样一闹,喜姑姑便让采菽把灯全都灯起来,屋子里亮堂堂的,拍着她的背安慰她,她却怎么也不说梦见了什么,明潼的小厨房里是留着灶火的,采菽点了灯到下房去拉起采薇几个来,两个守了明沅,三个往小厨房里去。
  摸了大钱请看火的婆子给炖个牛乳蛋,起了夜这么守着肚里饥火烧得慌,又让那婆子下了一把挂面,端了大锅回去一人一碗分吃了。
  明沅自然是饿的,可她就是不吃,闹到半夜,趴在喜姑姑身上不动了,采薇几个直念佛,困顿的不行,也不回去了,挨在榻上抱了被子挤了一夜,那一锅面条吃了个精光。
  第二日明沅便有些低烧,人也晕沉沉,报到纪氏那里,纪氏立时就请了儿科大夫来,派了琼珠来看她,“怕是给唬住了,当时许哭出来便好了,哪知道当她胆儿大,夜里却闹起来,必是怕得很了。”喜姑姑拍了明沅的小身子叹息。
  琼珠说了会子话回去禀报,明潼那里不须来问,夜里也听见了动静,一手拿了靶镜一手理了发带,立起来套上外裳:“走罢。”
  “可是瞧六姑娘去?”小篆开了门:“听着倒凶险,喜姑姑还说这是吓得走了魂了,要去花廊上头叫魂呢,叫回来就好了。
  明潼看她一眼:“先往胜瀛楼去,下了学再看她,叫厨房做了蓑衣饼来当点心,给太太那儿也送些。”说着又特意叮嘱一句:“太太那儿要咸的。”
  小篆垂了眼帘,往后退了一步:“是。”跟在明潼身后走过廊道,头一侧就能看见对面明沅的屋子,又再转回来,扶了明潼的手迈过门坎,出了大门一路往胜瀛楼去。
  明湘已经等在原处,见明潼过来并没带着明沅,先行礼唤了一声“三姐姐”,明潼应一声,眼睛从她身上飘过,又往前去,还是云笺道:“昨儿夜里六姑娘病了,四姑娘莫要等她了。”
  明湘才要问病得如何,小篆扯了云笺的袖子往前去,明湘怔了一会儿,彩屏道:“姑娘还是先往学馆去,下了学再来看六姑娘罢。”
  明湘点头应了:“让画屏回院子里一趟,叫姨娘备些甜点心先送了来,等我下学再去瞧她。”吃苦药,可不得拿甜的过着些,画屏应了一声,这才去了绿云舫。
  明沅是自己把自己折腾得生病了,小儿闹觉,大夫说是休养两日便好了,喜姑姑却把这五分病说到了八分,小药炉子煎的药从一罐子煎到一碗水,怎么能不苦,明沅捏着鼻子喝下去,再喝蜂蜜水。
  两碗水一灌,肚里就再吃不下东西了,厨房里做的软和面食,她吃下去就觉得肚皮发胀,明明自己已经好了,休息了一天就好了,可喜姑姑却不肯让她显出好的样子来。
  采薇也跟着病了,她倒是实打实的风寒,捂在被子里头发汗,九红陪着她,给她端茶倒水侍候饭食,明沅这里只留下喜姑姑跟采菽两个看守,采苓到了点儿就往厨房去拿吃的。
  喜姑姑还真个去叫了一回魂,纪氏那头日日派人来问,澄哥儿跟明湘两个都来看她,澄哥儿还当她是叫大老虎吓住了,把武松打虎的年画的也一并送给了明沅,叫她贴在床头。
  明湘给了她一个自己扎的五毒荷包,还只有个大概,绣不了那么精神,她已经明白道理了,等无人时,趴在她身边,告诉明沅:“沣哥儿能吃鸡丝粥了。”
  明沅一病,明潼倒好像放了心,小篆见她这头满屋子的苦味,也不再不错眼的盯着,她对着旁人不敢说,对着姐姐倒吐一句:“咱们姑娘这是为着甚?六姑娘才多大点子,怎的……怎的看着跟防贼似的。”
  大篆一把捂了她的嘴:“姑娘叫看着,你就看着,六姑娘这样年纪能闹出什么来,等问你,你只说寻常便是,要回了她可万不能的。”
  小篆扁扁嘴:“我又不傻,只觉得古怪罢了。”到底不敢再说,转脸便把喜姑姑往花廊叫魂的事儿告诉了明潼。
  喜姑姑拿了明沅那天夜里穿的小衣裳在花廊走了个来回,嘴里不住叫着:“六姑娘回来。”这原是平常事,小儿家叫惊着了,便说是走了魂儿了,叫回来就好了。
  等喜姑姑叫过了,明沅的病就渐渐“好”起来,能少喝一碗药,还能吃鸡丝肉粥,到端阳节前已是好透了。
  她去上房给纪氏请安,纪氏见着她摸摸她的脸盘:“可怜见的,下巴都尖了。”塞了她一手点心果子,明沅乖乖坐着吃,可心里却也知道,纪氏待她实则对明湘明洛并没有多大差别,只因着她算是养在上房的,这才各项东西都用得好些,显的还是她自个的身份。
  她心里并不埋怨纪氏不来看她,对纪氏来说,肚子里这个才是最要紧的,万一生病了落了胎,她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明沅病一好,明潼那里就着人把她睡的床褥子都换过,连着帐子坐褥也一道换了,拿佩兰花煮了水洗过身子,这才让她到上房来。
  采薇气的不行,可却没有法子:“咱们姑娘不过叫唬着了,又不是得了疫症了。”她也只敢背地里说一句,明沅觉得好笑,哪怕一开始不真心侍候她,相处的久了,天然就是一派里的。
  喜姑姑觉着亏了她,她却自来不吵不闹,好像她做什么都能心意相通,心里越发喜欢这个姑娘,当着纪氏便笑着讨恩典:“想跟太太告个假儿,端阳那天回去过一日。”
  喜姑姑在金陵本地是有家的,她的丈夫儿子都在外头,这个体面纪氏不会不给:“你也累了这些天,是该回去松快一日,吩咐车马房的给你套车,早一日回去也成,当天回去也行,多歇个两日。”
  喜姑姑搓了手:“我想着,带六姑娘出去走一遭,晒晒端阳节的阳气,过半日再送她回来。”
  纪氏听见这话并没有立时答应,喜姑姑带了她出去倒并无不妥,她家里一样有个三进的宅院,点了点头道:“带两个丫头也跟去,让她玩半个日就回来,外头的东西,可不许吃。”
  明沅这几天都恹恹的,听见能出门脸上也有了笑影,澄哥儿也想跟了去,纪氏自然不肯应她,明沅又拉了明湘,问她有什么想的,明湘笑一笑:“我,我想吃鼎香楼的琵琶鸭。”
  ☆、第43章 琵琶鸭
  明沅回去就把这个当成第一件大事告诉了喜姑姑:“给四姐姐带琵琶鸭。”从她病了,明湘隔得一日就来看她,还时常给她带些甜口果子来。
  明沅只去过栖月院里一回,就这一回,她就觉出不同来,安姨娘是很节俭的,屋里头赏的那些个东西俱是定例,既有别人的,自然也有她的,走了程姨娘,她能得的东西还比张姨娘的要更好上几分。
  可看吃用便知道明湘跟明洛过的不一样,明洛口袋里常装着点心,不是雪花酥就是软香糕,玫瑰糖松仁糖更是从来不少,到明湘这儿,除开厨房里备下的,再没有什么特别点菜的事儿,还是明沅去了,安姨娘才摸出银子来让厨房加了一个菜。
  也不过就是当季的白鱼圆子,桌上多数是鱼虾小菜,还焖了芋头饭来吃,跟梗米杂在一处,明湘很少动筷子,明沅知道她最喜欢吃鸭,在穗州几回用饭,若是桌上胭脂脯跟鸭肉包子,她吃的都比平日里更多。
  原来明沅不知安姨娘的事,却曾听见过喜姑姑说她“可惜了”,时候长了才隐约拼凑安姨娘的身世来。
  安姨娘家里困苦,安家先是把安姑姑卖了当丫头,等安姑姑凭着自个儿上进得了些体面了,便又跟外头的哥哥一家走动起来。
  安姨娘已经嫁了人,嫁了个前院里的小管事,日子颇得过,捎捡些用不着的旧物托人送回去也算贴补了娘家。年节里头也有东西分送,外头这个哥哥倒被她当作了穷亲戚,每回回去都拿着姑奶奶的款,看着那一家子卖她的人,吮着宅子里无人肯吃的鸡鸭头颈作美味。
  就是到过年都不定能吃上一顿肉,安姑姑早就不记着原来过的这些日子了,哥哥家里眼看着过不下去,她不肯通钱财,便撺掇着哥哥把女儿卖了。
  安姑姑的嫂子原来怎么也不肯,宁肯欠钱也不愿卖女儿,安姑姑心里埋怨嫂嫂不识好歹,好些日子不再去,可等程姨娘抬起来当妾,生了个男孩,纪氏急于再给丈夫一个通房丫头的时候,安姑姑就又把脑筋动到了侄女儿身上。
  纪氏心里再不愿意抬一个在宅子里头有根的,放出话去,也是叫那人牙子买隔得远些,最好是家人都不在当地的,安姑姑很是算计了一回,自家侄女生的美貌和顺,又是外头来的,一家子老实巴交的乡下人,再没有比她更衬意的,一路荐到了纪氏跟前。
  安姨娘先是买进来当了通房丫头,等生了明湘就抬起来当姨娘,手头却不如大丫头活泛,除开一月二两的月例钱子,别的都是有数儿的,帐面上的东西她不敢拿回去贴补娘家,只好在吃用上头省。
  姨娘的份例是按着一季一发的,纪氏由着她祖母教出来,纪家老太太行的是宫里头的例,她办事也是这么着,一日多少牛肉羊肉跟鱼鲜,再加上当季的菜蔬。
  料子绸缎这些能换钱的,纪氏反而由着公中给她们出,不光出料子,还出裁剪,除开特别赏赐,再没有手头宽松的时候。
  安姑姑这才说她是从口里抠索出来,可除开这一条,她却再没旁的法子了,这些口里省下来的的钱全补给家里。
  若不是去了一回,明沅怎么也想不到明湘过着这种日子,这模样还使了银钱去厨房里加点心给她,拿来的是点心,却不能把这当寻常点心看了。
  喜姑姑也知道她这一向同明湘走的近,虽跟明潼住一个院儿去,关上门却有些不搭不理的意思,心里可惜,却还是提点一句:“给四姑娘带了,三姑娘呢?”
  明沅想了一回,自己从床下边拖出钱箱子来,打开来抓了一把:“每人都带鸭子。”这样才不打眼,明湘吃着也安心。
  喜姑姑笑了,摸摸着她的头,点了采苓跟九红跟车,这两个活泼些,跟着出去才有玩的样子,她自家不及办节礼,掏了三两银子给厨房,让厨房里帮着打点。
  灶上妇人裹了一百个粽子,装了十盒子五黄礼盒,预备下一竹筐新枇杷并两坛子雄黄酒,还有一筐子鸭蛋,房里的大小丫头都帮着打彩络子,好装鸭蛋用。
  明沅手熟了,样子虽然还简单,络子却打的很牢,双钱结勾上一圈儿织成兜袋,里头装了鸭蛋挂在脖子里。
  到端阳节前一天,厨房里把这些东西俱都送到回雁阁来,院子里头早早就装饰上了,明潼这儿是半朵花也没有的,只生了三两丛兰草,因着过年,纪氏不许女儿院里这样素净,便拿彩扎的堆纱花儿扎在枝条上。
  原来一片绿意深幽的院落,立时姹紫嫣红,先还是扎花,后来便把不戴的豆娘也扎了上去,花鸟鱼虫各色各样,采薇已是连房门边都不大去了,回回都挨了墙根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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