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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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雁回便问道:“爹在想什么?”
  杨崎这才惊醒过来,道:“你这孩子,进来也没个声儿,吓了爹一跳。”
  杨雁回将书从他手里抽出来,道:“爹,读书且耗费心神呢。你不好好歇着,看这个做什么?”
  杨崎便道:“我看看你整日里都在读些什么。鹤儿这个混账东西,招你看这个做什么?我看他真是皮痒了。”
  杨雁回低头细瞧手里的话本,书中内容却是两部戏文,一个是近来大火的《牡丹亭》,一个是前朝的《倩女离魂》。
  杨崎又道:“这书里都胡写了些什么?好好的闺阁姑娘,爹娘千娇万宠还来不及。她们倒好,为了个男人,把魂儿都丢了。多让家里人操心呢?这些写书的都是些什么样的浑人呢?”
  杨雁回便笑道:“我也不爱看这本书。倒是这两出戏,可是火着呢。爹不大看戏,就是听戏,也尽是什么包公、岳家将、杨家将的,也不大和人聊戏,所以才不知道。爹要是不信,出门去问问,十个人里包管有九个知道这两出戏的。我就是不看这书,也会听到这两出戏。这也算不得是二哥招我看的。”
  杨崎道:“你少哄我。我还不知道你们两个?平日里吵归吵闹归闹,可一个要是犯了错,另一个总帮着遮掩。”
  杨雁回忍不住又笑了,看来爹很不好糊弄呢,往日里都是存心打马虎眼罢了。她又道:“爹,咱们就别说这书了吧。你到是跟我说说,姨妈来做什么了?”
  杨崎那会看了几眼手里的话本,还没来得及去教训杨鹤,崔妈妈便急慌慌的来寻闵氏。他还当是怎么了,却原来是有事相求。闵氏竟然还一口同意了。
  只是这种事,实在不方便和女儿说。杨崎便正色道:“这事你别再问了,往后也不要提起。”
  杨雁回甚少见杨崎如此,当下也不敢再问了,忙应道:“我知道了,往后都不问了。”
  晚饭做好,于妈妈、何妈妈摆了饭,又来杨崎这边告辞后,便各自回家去了。杨雁回问杨崎是在炕上吃还是去外头吃。杨崎心里烦厌,懒得动,杨雁回便搬了炕几,又去端了饭来,叫他在屋里吃。
  伺候好了杨崎,哄得他开开心心吃饭了,杨雁回这才拿了书出来,自去吃饭。一边走着,她就在心里把大哥给骂了一通。
  好端端的,爹怎么突然来管她平日里读什么书?她疑心定是杨鸿在背后给她告黑状了。指不定这书都是杨鸿特特挑了这本,拿去给杨崎过目的。
  定是大哥不忍心管她,也知道管不了她,就让爹出面来管教。这个拿亲爹当枪使的混账东西!
  可是爹哪里舍得教训她?自然是把错全算在杨鹤头上了。可怜的二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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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俞谨白回到别院后,天色刚擦黑。前头还有好些排队领玉米种的人,他便悄悄绕到后头,翻墙而入。
  虽然还不太黑,但他的房间里灯火通明。俞谨白很是不满,一边推门而入,一边道:“阿四、阿五,没事别这么造……夫人……”
  “你还知道回来呀?”一个中年美妇端坐在榻上,重重一拍身旁小几,厉声喝道。那柳眉倒竖,杏眼圆睁的,一副要吃人的架势。
  俞谨白腆着脸凑上前道:“萧夫人今儿个怎么又有空来此地了?”
  一定是阿四阿五眼见他走了,便向侯府通风报信,这两个奸细!
  萧桐揪过他耳朵:“老实交代,你又浪去哪里了?你师父又让你做什么了?”
  俞谨白很受不了她这毛病,动不动揪人耳朵算怎么回事?
  “你老高抬贵手放过我的耳朵行不行?你这样,让我怎么回话?”
  萧桐这才恨恨撒手:“今天说不出个一二三来,看我捶你不捶你。”想她堂堂忠烈侯,还收拾不了他一个黄毛小子不成?
  俞谨白并不怕她的威胁,也不等萧桐让他坐,便自己从旁边扯过一把交椅,在萧桐对面大马金刀坐了:“萧夫人……”
  美妇人凤眼微眯,拉长了调子:“你叫我什么?”打他一进门,就一直在故意给她拱火吧?
  俞谨白不情不愿改了称呼:“干娘……”这称呼一出口,平白矮人一辈,让他心中极是不爽。
  不过,他厚脸皮惯了,很快就调整了自己的心态:“干娘,咱们先来谈谈你近来做的那些好事吧?”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
  “好事?我从来不做那个,不用谈了。”萧桐一挥手,表示这件事略过,先谈谈俞谨白干的好事才是正经。
  这时候,一个跟着萧桐来此的小丫头进来奉茶,听到这话,便笑道:“夫人又说笑了,那外头领种子的庄稼人可都还没散呢。”
  这件事的功劳,萧桐还真不好意思算在自己头上,直接挥挥手撵了小丫头出去:“茶放下,你出去,到檐下看着些,不许放别人进来。夫人我要好好教训这个逆子!”
  小丫头忙放下茶盘,退了出去。
  俞谨白好笑道:“你儿子捣鼓出来的这玉米种,能种出来庄稼么?你别坑了外头那些庄户人家。”
  说起来也怪有趣。方天德和萧桐的长子方闲远,就喜欢跟庄稼地打交道。外头传他整日在内帷厮混,实在是冤枉他了。
  萧桐闻言,很是不满:“你就这么看低我儿子?老娘名下有好几处庄子种过了,屁事没有。”但是也未如儿子说的那般,产量增加好几成,不过增加了半成而已。也说不准是因为年景好,还是闲远配的种子好。
  方闲远说可能是因为地质不同,要多找几个地方试试。挑来挑去,就挑中了京郊这地方。要按萧桐的想法,她试着种庄稼的庄子,距离京郊不过百来里,能有个屁不同。
  但是儿子既然求来了,她就随手帮一把好了。正赶上这场雹子,真是个好时机。要不然,依着庄户人家的性子,贸贸然给他们些种子叫去试种,人家可能还真不搭理这茬。指不定暗地里就给偷梁换柱了。
  她又扬声道:“就算秋后他们那庄稼地里一根毛也长不出来,我赔就是了,又不是赔不起!什么大不了的事!”
  庄子多就是了不起呀!俞谨白又笑道:“方大哥也真是个妙人,自己一官半职没担着,私下里却总是跟户部的袁尚书抢活干。他这么不分白天黑夜的为众生谋福祉,袁尚书知道么?”明明人家袁尚书才是被称为大司农的那个。
  “你少嬉皮笑脸的”萧桐又板着脸道,“还没跟我交代清楚呢。你又干什么去了?别又给老娘惹是非去了吧?”
  他何曾惹过什么是非了?这萧桐和张老先生也真是有意思,总说得他跟个闯祸精似的!
  俞谨白皱眉看了一眼萧桐,又道:“孩儿这几日忙成这般模样,还真与我师父干系不大,说起来,全是拜干娘你老人家所赐。萧夫人,咱们还是好好谈谈你近来干的那桩缺德事吧?”
  作者有话要说:
  ☆、侯府秘辛
  萧桐冷笑道:“好事我没做过,缺德事更没做过。你少往我头上泼脏水!”
  往她头上泼脏水?大康有几个人敢?俞谨白早已口渴,是以,开口前先给自己倒了杯茶,准备先润润喉,再好好跟萧大侯爷算算账。茶将入口时,眼瞅着萧桐拿眼觑他,俞谨白便很识趣的将茶奉给萧桐。
  萧桐这才接过来,一口气喝了。她也是火烧火燎赶来的,这小兔崽子,就只顾着他自己口渴了。
  俞谨白这才又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悠悠喝了,又道:“前些日子,冯家二房的嫡长子被一个娼妓耍了,这事萧侯爷您知道吧?应该没谁比你老人家更清楚了吧?”
  萧桐脸色登时变了,拍案而起:“俞谨白,好啊,你敢查我?我前几日就疑心又有人在查这事,我就说呢,谁这么不开眼,敢查到我头上来?你胆子到是不小!”她眼睛都已气得要向外冒火了,这死小子是在找揍!
  萧桐转眼看了一圈,伸手从长条案上的瓶里抽了根野鸡毛的掸子出来,指着俞谨白:“冯家的事,你插什么手?找揍是不是?”
  俞谨白并不怕她,看她如此,依旧是面无惧色。她要是以为他跟她那三个儿子似的,见到她发火就腿软,那肯定是不可能的,当下便反唇相讥道:“你不觉得这话应该是别人问你吗?好歹你跟安国公也是有袍泽之谊的,这样坑人家的弟弟,也真好意思。”
  缺不缺德呀?!
  当然,俞谨白也不傻,一边说着,脚尖点地,坐着的交椅活像生了轮子似的,向后滑出几尺远,离萧桐远远的。
  “你有本事就离我近点!我不打你,我保证不打你!”萧桐手里的鸡毛掸子依旧指着俞谨白!
  俞谨白自然不可能这时候还往她跟前凑,只是又道:“我对冯家的事,一丁点兴趣也没有。我在意的,是那个叫红衣的姑娘!”
  萧桐愣住了,片刻后,才仿佛被雷劈了似的,厉声问:“你说什么?你看上那个叫红衣的妓、女了?”虽然她瞧不上世人束缚女子的一堆臭规矩,但也不能接受俞谨白对一个妓、女上心。
  俞谨白顿觉头大,忙道:“这话若给我师父听到,你儿子我的小命就没了。那位红衣姑娘,她如今已经快做我师娘了。”
  萧桐闻言,丢开了手里的鸡毛掸子,哈哈大笑起来,全然没有半点贵妇风范:“你师父也有让人套住的时候?我只是瞧着那女子生得好看,胆子大,人又机灵,又是新近才来京里挂牌,颇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便相中她了。熟知京中权贵人家的妓、女,谁敢去动他冯世兴的侄子?”
  纵然冯家二房三房已过得不成样子,但到底也是安国公的弟弟。看安国公的面子,别人也得敬畏三分。
  又想,怪不得那女子当初跟她叨叨什么“早些年随意惯了,可如今不同了,只卖艺不卖身,若是必须陪着上床才能叫冯晟入套儿,我就宁可不挣这银子”。原来是心里有人了。
  俞谨白叹了口气:“难为你们俩是怎么看对眼的,你怎么就找上她了?”
  萧桐并不答他,只是又问:“你师父和那个红衣,到底怎么回事?乖儿子,快跟娘说说。”只要不是俞谨白看上个娼、妓,闹着要娶了去,别的人爱怎样便怎样,她只当新鲜故事听。
  俞谨白这才一五一十道:“师父常在外游历,他是怎么结识的红衣姑娘,我也不知。我只知那位红衣姑娘和师父在一起后,便想着从良,再没接客。谁知因为个名分问题,闹了些龃龉。大约师父觉得成亲不成亲的,没什么不同。红衣却非要个正室的名分不可,嫌师父没那个意思,一气之下就远远的走了。师父想着她往日说过的话,便寻思着,她要么是南下黄山去游玩了,要么是北上来京里看热闹了。师父去黄山寻人了,却传信叫我进京找人。”
  起初师父还不肯说那位红衣姑娘与他老人家到底是何关系。只是怕做徒儿的找人不尽心,传的信笺上,一次比一次催得急,一次比一次将事态描述得更严重,害得他也跟着一惊一乍的。
  直到今儿个在杨家果园,他又收到一只灰哥传书,师父说大约已知道人在哪里了,他自去找了,末了,竟是通知他婚期的。还委婉的说了与红衣的关系,和她出走的原因。
  人还没见着,婚期先定好了,也真是会自作主张啊。俞谨白心说,别这婚期不和人家姑娘的心意,又把人给气跑了才好。
  倒是他查红衣在京中的行踪,一来二去,反倒叫他查出萧桐干得这么一件龌龊事。
  说来说去,他忙成这样还是怪萧桐。若是萧桐不找红衣给冯晟下套,红衣便会一直在京挂牌接客,哪里需要远遁?他这几日也不会如此辛苦了。
  萧桐听完了故事,重新坐回榻上,又凉凉道:“我都说多少次了,少跟你师父来往吧。现如今人家有了美娇娘相伴,更用不着你这徒弟了。”
  “你是在教唆我欺师灭祖么?你现在厌烦我师父了?怎地也不想想,师父当初为何千里迢迢从西川来白龙镇向我传艺?”俞谨白问。
  萧桐没话说了。
  “好端端的,你为何跟冯家过不去?”俞谨白又问。
  萧桐美目一瞪,蛮不讲理道:“谁跟冯家过不去了?我只是瞧着冯家二房三房那两个臭娘们儿不顺眼。三房的别让我逮到,不然也有他们好看的。冯家二房那个臭婆娘,竟敢那般对兰馨说话。”
  兰馨的全名是温兰馨。
  温兰馨者,安国公夫人是也。
  可是眼前这堂堂忠烈侯、镇南侯夫人,说话越来越粗犷豪放算怎么回事?开口闭口老娘老娘的,已经无法满足她了么?
  萧桐看俞谨白一脸目瞪口呆的模样,也觉得自己方才太粗犷奔放了些。好歹也该拿些做长辈的样子出来不是?于是轻咳一声,又道:“那冯二太太和冯三太太,早先对兰馨还多有巴结,总巴望着人家过继嗣子。现如今估计是巴结得不耐烦了,总疑心是兰馨给冯公爷吹枕头风,冯公爷这才迟迟不肯过继嗣子。是以,妯娌见面,那话是一日难听过一日。估计是料想着,无论她们怎么排揎大嫂,安国公还是要从侄子里选个人过继。”
  暧,她也不是故意要爆粗口的么。可是一到了这别院里,就忍不住故态复发。毕竟一回了京,就要顾及一下她男人的面子,好歹也要端端贵妇的架子。是以,她难得才放松一次。
  不过也不好放松太过,以免在京里也说顺了口。
  活得这般辛苦,都怪那个方天德。她当初为什么要嫁给他,又跟着他回京呀,真是糊涂一时,辛苦一世啊!
  萧桐又开始怀念起在西川的好日子来。在那里她就是个土皇帝,想怎样就怎样。哎,不过现如今她就算再回西川,也做不了土皇帝了,只能做个土太后,土太上皇什么的。土皇帝已经换萧齐做了。
  如此想着,萧桐又生起镇南侯的气来。这家伙私下里向她求亲不成,就想法子让皇帝下旨赐婚,事后还说什么,她家里长辈都去了,没人给她做主,干脆找这世上最有面子的人来帮她做主。其实说到底,根本就是完全把她的拒绝当放屁!
  都是他,这才害她活得这么憋屈。今儿个回去后就好好收拾他!
  俞谨白并不是萧桐肚子里的蛔虫,自然也不知道她这片刻间的工夫,已经把念头转到回家收拾夫君上面去了。他开口,把萧桐信马由缰的思绪给拉了回来,问:“你这不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么?人家温夫人用你帮忙么?”
  萧桐道:“自然是跟兰馨打过招呼的,她同意了,本侯这才动手的。”一边说着,又觉得这小子越来越混账了。什么叫狗拿耗子?竟然拿狗来比她?
  温夫人知道?那看来她们两个就是狼狈为奸了。俞谨白觉得这贵妇圈之间的互相倾轧委实可怕呀。他啧啧感叹了两声,又感慨道:“想人家温夫人,出身名门闺秀,出嫁后也是个端庄贵妇。只可惜交友不慎哪!那般端庄和气的人,竟然叫你给勾引调唆的做出这等伤天害……”
  察觉到萧桐身上散发出的寒气一圈胜似一圈,俞谨白很识趣的不再指责下去了。毕竟那冯二太太、冯三太太什么的,也是蠢笨了些。对长嫂不敬也罢了,都不想想得罪萧桐的下场么?更何况惹了温夫人不快,难道就能让安国公过继她们的儿子了么?一家人不好好相处,成日里互相掐架,有意思不成?
  他又问道:“安国公又不是个庸才。有人敢动他的侄子,他总该查查是谁干得吧?”虽然冯世兴不喜欢侄子,可别人欺负他侄子,不就是打他的脸么?”
  “他是查了,那又如何?”
  “凭他的能耐,不至于查不到吧?”
  萧桐道:“他是查到了,那又如何?还不是连个屁也不敢放。”
  俞谨白没话说了。萧桐能脸不红心不跳的说出这样的话,他还能说什么。
  萧桐又道:“说来说去,还是为立嗣闹得。冯世兴那个混账早有主意,但就是不让兰馨放出风去,跟兰馨有什么干系?反正呢,肯定是轮不到二房三房那几个不成器的。冯世兴想从族里的晚辈中挑一个好的出来,又怕早早放出风去,反惹得子侄们再勾心斗角起来。这些年,他一直冷眼看着,哪个好哪个不好,他心里头门儿清。兰馨什么都知道,又什么都不能说,还要被妯娌拿话作践。说来说去都怪你们男人。偏那些眼皮子浅见识又短的蠢女人,惯会难为女人,把什么事都算到女人头上去。”
  冯世兴在萧桐嘴里都成混账了!俞谨白暗暗朝萧桐翻个白眼。这么嚣张的女人委实少见。估计全天下也就这一个了。本来女侯自古也就她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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