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家书_分卷阅读_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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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东军都知道盛京时报是日本人的,黎嘉骏这般说几乎是转着弯说自己为大日本帝国服务,不管信不信,至少他们缓和了脸色,但却没有放弃搜查,还是走了进去,黎嘉骏从容的跟在后面,还状似愉快的问他们来自哪儿,又说自己在日本某某大学读书时的小事情,那些都是黎二少讲的,她一直暗搓搓记着,差不多就是为了等这一天用,此时信手拈来,真真儿的感觉。
  这番搜查,日本兵几乎没怎么认真看,本身吴宅就空空荡荡的,好东西也都被吴家人都带光了,留下的都是笔墨报纸之物,虽然比起一个办事处应有的样子还是空旷了点儿,但是小杂兵懂个屁,看没什么情况就走了,他们走时和黎嘉骏打招呼那样竟然是宾主尽欢的。
  送走三人的时候,远处有哨声,似乎是日本人集合的哨声,声音挺急促。
  黎嘉骏简直演的快进入状态了,直到关了大门才缓缓的恢复过来,她刚喘一口气,铁门又被敲响了,竟然是刚才的小兵之一,他一脸高兴:【记者小姐,我们马上要追击一个支那将军,但是一时没带够吃的,你们的厨房里似乎有不少干粮,我能拿点儿吗?】
  【……呵呵,当然可以。】黎嘉骏还没那么快恢复影后状态,她在鲁大爷焦急的眼神中放小日本进来,问道,【我们的存粮也不多,恐怕顾及不了你们三人,您看……】
  小兵想也没想就答:【没关系,他们不知道,那群混蛋偷吃了我的饼干,害我只能问你们要了。】
  【哦,你一个的话就没关系了。】黎嘉骏僵硬的扯了扯嘴角,那小兵倒是自来熟,迫不及待的进来只管自己一溜烟儿的往刚才路过的灶房跑。
  鲁大爷一直跟在旁边,见状急得往前冲了一步,黎嘉骏拦了一下,眯起眼看着那小兵的背影。
  “黎小姐,他!”
  “嘘!”黎嘉骏快步在前面走着,跟在那小兵后面,她心里鼓动着一种不知名的情绪,让她激动得有些喘不过气来,手微微颤抖着,“去把铁门锁上。”
  鲁大爷立刻转身跑去把铁门锁上了,之前还仔细往外左右看看有没有人。
  黎嘉骏跟在那小兵后面,就见他掀开灶头往里面,发现里面什么都没有,就望向了挂在屋檐边上的玉米,看到黎嘉骏进来,咧嘴一笑:【啊!黎小姐,我要玉米就可以了,没关系吧!】
  黎嘉骏笑:【当然没关系!】
  小日本立刻走过去垫脚要去够玉米,见他踩过当中的稻草垫子,黎嘉骏的眉头狠狠一抽,眼角看到鲁大爷关了大门急匆匆过来,她摆摆手,拿起了插在刀架上的刀子,左手指指小日本,做了个捂的动作。
  鲁大爷眯了眯眼,他搓了搓手走到小日本身后,忽然一把捂住他的嘴巴!
  小日本刚挣扎起来,黎嘉骏一步踏上前,一刀抹了他的脖子!
  整个过程快如闪电,从鲁大爷动手到黎三爷动刀,也就那么一眨眼的功夫!
  等到小日本咯咯咯的捂着满脖子血一脸惊讶地倒在地上时,旁边的两个凶手还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时,鲁大爷还没怎么的,黎嘉骏却完全像个没事儿人一样!
  黎嘉骏自己都不信自己怎么会这么淡定!可是她除了激动,兴奋和畅快以外,一点恐惧感都没有!那感觉就仿佛回到了那一晚拿板砖砸另一个日本兵的头时,她整个人都处于诡异的冷静中,那种自穿越以来,因为知晓前路而远比周围人深重得多的仇恨随着家人的离散、和二哥离去时的背影被压成了浓郁血腥的暗黑色,在这一刀里化作了某种利落又残酷的力量,让她平静地完成了这一切,有如神助!不仅丝毫没有手软,甚至,还让她有不过瘾的感觉!
  倒是鲁大爷慌了起来,他毕竟老了,刚才那捂嘴只是一下子也费了他老大的力,此时很是不安地问:“黎小姐,这,这可咋办!等会他一直不回去,那边过来问……”
  “哦,他吃了个玉米就走了。”黎嘉骏想也不想,“去哪儿了,兵荒马乱的,我们怎么知道?”
  她望向鲁大爷,笑了笑:“给他换了你儿子的衣服丢出去吧,让他们自己人处理去。”
  话说完,她兜水洗着满手的血,水冰冷刺骨,却好歹冷却了一点她心里的热度,旁边鲁大爷几乎是惊恐的打量了她一会儿,才拉开地窖门朝里吆喝:“儿喂!出来干活!”
  后面,鲁大爷父子俩闷不吭声的在那儿给尸体换了衣服,黎嘉骏则洗了块布,跪在地上开始擦满地的血。
  “哎哟小姐,这得热水!冷水很快就冻住了!”鲁大爷见状连忙提了水壶和煤炉去烧。
  黎嘉骏哦了一声,见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就站起走到前面,往铁门外望去,外面空荡荡的,几乎是哨声响起没多久,外面就几乎听不到枪声了,联想刚才的话,这个骑兵部队显然是追杀马占山他们去了。
  ……二哥。
  她握了握拳头,分明的感到自己的无力。
  细想刚才的所作所为,她忽然有一点后悔。
  刚才应该让几个老人先出来的,目前来讲日本兵还没对老人动刀子,现在他们对于在省城之类的地方行凶还很忌讳,如果剩下的两个日本兵回来追问起同伴的下落,她势必无法阻挡他们再次进来搜查,这时候如果原先空荡荡的吴宅又出现了几个老人家,他们肯定会怀疑有藏人的地方。
  可如果一直让他们躲在那儿,这么小个地窖老的老残的残躲十来个人,实在是太虐了,想想就心塞。
  刚才豪赌一把已经赌得心力交瘁,现在她是无论如何不敢再让身边的人冒险了,隔着地窖和他们说了自己的顾虑后,他们都同意先挤一挤,由黎嘉骏和鲁大爷负责在外面应对。
  鲁大爷心思还要多点,问黎嘉骏那个所谓的“老师”怎么办,人家回头问起来,该怎么圆回去。黎嘉骏还是那个回答,兵荒马乱的,谁知道流落到哪儿去了。
  意识到自己已经第二次用这个理由,黎嘉骏在鲁大爷欲言又止的目光中明白,自己作为一个平民,在战争状态这方面似乎进入的有些过于顺利了。
  毕竟在他们眼中,自己才十五六岁。
  可那能怎么办呢?她总不能告诉他们,这具十五六岁的身体里,有个被漆黑的未来压得快黑化的心吧。
  两天后,日军全面占领齐齐哈尔。
  一切又恢复到了沈阳的那种近乎近乎黑白的繁荣,两天前几千伤员的血还冻结在地上,早饭铺子却也开了起来。
  黎嘉骏喊所有老人都出来,并且烧了几个煤炉给地下室的伤员,这阵子怕通风口有烟被看到,都是烧了汤婆子大家轮着用,可把这些人冻得不轻,随后她带着鲁大爷出去买药,吴宅里备着的伤药本就不多,这两天的功夫,黎嘉骏把他们没带走的藏酒都用来消毒了,几个老人心疼的半死。
  零零散散的日本军官在铺子里酒楼里坐着,大声的聊着天,严寒都压不住他们的热情。
  他们先是嘲笑带着骑兵率先进城的小多门联队长,这家伙借着和他亲哥也就是仙台师团师团长老多门的亲缘关系第一个冲进齐齐哈尔,杀光了伤员不说,还想单枪匹马去追杀马占山,甚至为了独占功劳拒绝其他联队的帮助,结果四百余人全被人反杀在芦苇地里。
  一番幸灾乐祸的嬉笑后,他们更加说起了让他们更加兴高采烈的消息,一听到这个小心,本松了口气,觉得那群搜查的士兵既然有去无回,家里藏着的士兵换身衣服就能装成帮佣出来透气的黎嘉骏,直接傻在当场,言语不能。
  马占山死了!
  那个被谢珂总参,二哥,死死追随着的,民心所向的东北军神马占山……
  竟然死了?!
  ☆、第33章 枪决
  马占山死了,二哥还会活着吗?
  这问题不能深想,想多了,站都站不住。
  回到吴宅,黎嘉骏忙的脚不沾地,老的老残的残,就剩她一个青壮,要不是鲁大爷和鲁大头还有点战斗力,抢着把一些脏活给干了,否则就算再不愿意,她也还得给地窖的八个臭男人倒夜壶……
  第一次鲁大爷正在铲煤的时候,她自告奋勇去提夜壶,结果当时地窖门一打开,正对着满满一桶人体精华,那气味直逼生化武器,当场就眼前发黑几欲昏厥,幸好当时鲁大头瘸着个腿在一旁站着,立马扶住,好歹没让她掉进马桶里。
  这么一次后,她宁愿去铲煤,也不愿意倒夜壶了。
  除了鲁大爷以外的几个老人到了冬天,各种老毛病都犯了,虽然各个坐不住,但是各个都得坐着,每日间就看他们在房间里慢慢的挪动着,围成一圈做着手工活儿,照看照看炉子,其中有一个凳儿爷尤其有主意,时不时的使唤着四个老奶奶这儿去那儿去,就见她们大部分时候都坐着,偶尔挪动起来这儿烧壶水那儿烘个衣服,外头忙活一圈冻得全身掉冰渣子的黎嘉骏一进屋就能感觉到处处顺心,桌上永远摆着热乎的茶水和点心,衣服也隔日里有的换,饭菜及时且简单实诚,有时候进了被窝还能感到里面被烘过的香气,简直是熨帖到了心底,颇有一种她主外家里有个贤内助的感觉,后来鲁大爷介绍了她才知道,这负责安排的凳儿爷是吴宅最早的大管家,是个宦官……
  我靠,宦官!
  凳儿爷一直不声不响的,可却是吴家最兴盛的时候的大管家,直到干不动了才退休荣养,遭了难了,吴家人都跑了,他还是默默的挪回来守着,到了关键时刻,手下就是只剩下四个老太太,也能把里宅管得面面俱到,不得不说也是个豪杰了。
  有了这么群人在,黎嘉骏忽然觉得自己似乎也不用怕什么了,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她家六老了,不提凳儿爷和鲁大爷,也有四个宝,简直酸爽!
  马占山之死让日军欢欣鼓舞了好多天,这个害死他们好多兄弟的恶魔终于跪了,再看前方简直一马平川,黎嘉骏感觉其实黑龙江省的人都不敢深想马占山的死到底会怎么样,大家该活活,该跑跑,该怂怂,无论顶上压的是谁,总得有个活法儿,到了这时候她才知道,其实有好几个老人并不是一直孤寡,他们的子孙辈都在当兵,当初是因为人在吴家干活,作为亲信被各种提拔,可谁承想兵老爷没当多久就碰到了这么个时代,只能捏着鼻子自认倒霉,吴家跑了,子孙辈下落不明的他们也束手无策,到了现在,日军满城的杀中*人,他们巴不得看不到自己的孩子。
  凳儿爷有个养子,随着吴家跑了倒还好,他不大爱说话,缩在那儿偶尔搭把手,黎嘉骏有时候很想问他点什么,但一来问不出,二来总觉得这样会很冒犯……好像自从知道他是太监就总会多看两眼,她也知道这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吴宅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黎嘉骏活得勉强算滋润,除了几个伤病外没什么闹心的事儿,但是外面就不一样了。
  说什么省城不一样,犯罪一直就没停止过,城外太冷,很快众多城南的大房子和工厂就被占领,逐渐的就蔓延到了城北,为了安全,出门的一直是鲁大爷,有回鲁大爷回来时,惊魂未定,他说路过花街的时候,有个角落,一堆□□的尸体已经冻住了,烧半天都点不起火……
  这样的情况下,真的很难有胡思乱想的机会,黎嘉骏成日里琢磨着,若有一天日本人上门,不管是占房子还是搜查,总要有个理由保住这一大家子人,可斟酌了好些天,又和凳儿爷反复商量,始终没什么好办法,愁得她快精神衰弱了,有时候大风吹得铁门哐哐响,她都会以为日本人来敲门了。
  就怪她是一个女的,现在还是个小女孩儿样,如果是二哥这样,懂日语又气派的男子,周旋一下绰绰有余,像上回那样摆出为大日本帝国服务的汉奸样也在所不惜,可现在的军官哪像上次那么好忽悠,她从来不敢把日本人当傻子看。
  政府运作进入正轨后,黎嘉骏收到通知,她需要回去上班,日军虽然占领了政府把持了运作,但是基础工作还是需要人来做。
  黎嘉骏很犹豫,说实话她不想在这儿呆多久,谢珂不在了,马占山不在了,就连一面之缘的窦联芳局长都不在了,她没个靠山,也没个帮手,贸贸然去工作,到时候反而难以脱身,再说那点儿工资,还不如二哥留下的西装口袋里那堆钱多,通知的人只是在门房塞了信,她完全可以装自己已经跑了。
  但是,她又担心这样会听不到最新的消息。
  马占山死了,然后呢?就这么没有然后了?谢珂呢?那些师长们,将军们呢?全死了?
  她去问凳儿爷意见,凳儿爷几乎要老得睁不开眼了,听了她的问题,半晌才抬抬眼,低声道:“安生点……活得长……”
  黎嘉骏秒懂,她坐在那儿想了一上午,最终还是决定去探探情况。
  棉袍超厚,她感觉自己几乎是用滚的到了那儿,远远就看到大楼不远处开始,有四排麻袋堆成的障碍,几十个日本兵在那儿站岗,后面层层推进,一直到大楼门口,全是鬼子……
  日啊,绝对没有人回来上班!这阵仗敢进去复职的都该成民族英雄了!
  黎嘉骏双手插着袖子像个老农民似的在街角擦着鼻涕鬼鬼祟祟的张望,许久没见着一个中国人样儿的进去,略放下点心,就听旁边有隐约的招呼声,一个裁缝店的老板在门板旁搓着手朝她招手:“小姑娘你看啥呢,啥好看的,被逮着,鬼子挖你眼球儿!”
  黎嘉骏颠颠儿的过去赔笑:“叔诶,我冻死了,给烤烤火。”
  “还真不认生。”裁缝师傅笑骂,让开身,“暖和点儿了就赶紧着回家,你家大人得好好管管你!”
  “没大人了。”黎嘉骏就着炉子烤着双手,随口道,“都在北平,还有俩哥哥当兵呢。”
  “马将军麾下?”裁缝师傅问。
  “……有一个是。”黎嘉骏说着声音就低下去了。
  “哦,那大概在海伦。”裁缝师傅点点头。
  黎嘉骏不敢往好处想,勉强的笑笑:“他撤出城之前是说要去海伦,但是马将军死了……”接着也没敢说。
  “咦,马将军没死啊。”裁缝师傅惊讶,“你不知道?就昨儿!气得鬼子屋里哇啦了一晚上。”
  “真的假的?”黎嘉骏瞪大眼。
  “你多大个人了叔还逗你玩儿?没死就是没死,当初不就死不见尸吗,那群畜生做梦呢,他们死光了马将军也不会死!那是马将军撤退的时候的疑兵之计!”裁缝师傅放到现在就一妥妥儿的脑残粉。
  “你怎么知道?”黎嘉骏心里巴不得能信,此时强迫自己怀疑下。
  “嗨!非得叔拿出杀手锏给你。”裁缝师傅说着往边上工作台上翻出张报纸,只有一张,报纸名字部位都糊了,但是马将军在海伦的消息还是留着大半。
  “这是什么报纸啊?”
  “青年抵抗军参考。”裁缝师傅收起报纸,叹气,“刚才那边枪毙了几个人,路过店的时候掉地上,我就捡来了。”
  黎嘉骏望着裁缝师傅,看他的表情,麻木多过伤心,迟疑道:“很多人,被枪毙?”
  “多。”裁缝师傅拨了拨煤球,“时不时的就不知道哪里被抓出来几个年轻人,他们巴拉巴拉的……谁知道什么理由?反正不管真假,他们要杀,拿什么理由不一样?”
  说话间,忽然一阵发动机的声音传来,这寒风猎猎的,居然有人坐着敞篷卡车过来,几个日本兵把瑟瑟发抖的五个人赶下卡车往省政府的外围墙边赶,一边赶一边大声咒骂着,被赶的几乎都是年轻人,三男两女,女孩子穿着极厚的棉衣,看起来也就十五六岁,剩下的男人大多是单薄的长跑马褂,每个都脏兮兮的,一瘸一拐,头发一缕一缕粘结着。
  她看到,最前面两个男的,还带着眼镜,那种圆边的老式眼镜,眼镜遮掩下的脸似乎已经冻僵了,但依然可以看出颤抖和倔强来。
  【快走!蠢货!】日本兵大吼着,骂骂咧咧的用刺刀的刀尖不停戳着面前的人,迫使他们蹒跚的加快脚步。
  “又来了?”裁缝师傅赶紧的关上店门,和黎嘉骏一道透过玻璃窗往外看。
  黎嘉骏呆呆的看着外面,五个年轻人被赶过去的时候,两边路过的或远远站着的人全都躲了起来,政府楼前的空地除了掩体就是日本兵,荒芜的吓人。
  “他们被抓到在印刷传单……”黎嘉骏喃喃的说,“而且不肯说出其他印刷的地点。”
  “你听得懂日语?”裁缝师傅惊讶道。
  她没回答,全神贯注的看着前方:“五个人都是学生……还有一个大学生……”
  “这都能听得出?”
  “日本人说他们招供了会给他们继续学业。”黎嘉骏长长的吸了口气,她觉得自己可以看到未来了。
  五个人被并排按在了围墙上,黎嘉骏眯起眼,那儿也就几十米的距离,那墙上色泽诡异,黑紫的一片片,极为狰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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