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6章 坑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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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战争中,军队作为战争机器,数量上的增加所带来的优势是显而易见的,理论上,战争机器越庞大,它所具备的战斗力也越强大,但军队的核心——人,又恰恰不是单纯的机器,他们随着数量的增加,在一些时候,受某些因素的影响,反而会形成负向的规模效果,加速促使整台战争机器的崩溃。
  这种例子在秦汉的战争中不算少见,彭城之战刘邦麾下的盟军,昆阳之战王邑、王寻带领的新莽大军,西城之战吴汉、岑彭指挥的汉家军队······
  今夜,在鲜卑骑兵马蹄下被惊醒的袁绍大军,也是如此。
  当苴罗侯、郁筑鞬带着鲜卑勇士冒着箭矢,策马扬尘冲入营地时,他们既惊讶于袁绍军营内部的庞大,这与他们远远见到时的震撼又完全不同,同时内心也燃起了孤注一掷的疯狂,毕竟纵马踏营的他们自暴露行踪起,已经再无退路。
  从一开始,夜袭的鲜卑骑兵泅渡过河,就大胆地从袁军大营的东面迂回突击,在快速突破了这一方向袁军部署的少量夜哨斥候后,他们就一路畅通无阻地逼近了袁军大营。
  充当前锋人马的鲜卑勇士娴熟地利用奔马拉倒栅栏、借助马速飞快地越过沟壑,冲入营中后胡乱地用火把点燃近处触手可及的帐篷,对于远处的营房,他们则用抛射火箭和投掷火把的方式,一路奔突的他们疯狂砍杀拦路的巡夜士卒,却不浪费马力去追杀任何一个逃走的敌人,就这样一路四下纵火,一路冲突向前,虚张声势,旨在将整个袁军大营彻底搅乱。
  而在黑暗中被马蹄声惊醒的袁军士卒、民伕的反应也的确糟糕。袁军大营中有一半都是普通的河北民伕,士卒也是出征多月、仓促撤退、士气衰微,他们的伤痛、疲倦、恐慌、绝望、寂寞、苦涩等情绪在压抑麻木许久后也终于爆发出来,民伕大吼大叫、惊慌奔走,士卒拔刀相向、四散逃离,混乱的情景在大营中随处可见······
  占据了营房、角楼的袁军中军精锐有了各郡民伕、普通士卒的缓冲,倒是没有被横冲直撞、四下袭扰的鲜卑骑兵直接击溃,但主帅袁绍病倒,军中群龙无首,人心惶惶之下兵无战意,田丰、逢纪、袁尚、郭图等人的意见也再次相左,有人声称是阎军追兵杀至,当速速逃离危地,有人坚持要据守击退敌军。
  但局势终究还是在众人的争执声中急速崩坏,眼见着兵荒马乱、火势蔓延,情急之下的田丰、逢纪、袁尚等人最终决定保护病重的袁绍突围,于是仓促集合的袁军中军如丧家之犬,抛弃一切的金鼓旗帜、图册文书、印绶符令,人马蜂拥奔逃出营,在昏暗不明的夜里躲避追击、夺路狂奔。
  而随着袁军中军出奔,蒲吾这一战,最终也出人意料地变成了混乱的击溃战。冒险偷袭的鲜卑骑兵成了最大的赢家,所向披靡的他们借助夜色顺利地击溃了驻扎在蒲吾的十几万河北军队、民伕,以三千骑兵之力彻底埋葬了袁绍“南向以争天下”的雄图壮志。
  ···
  翌日,东方鱼肚白出,混乱的战事也进入了尾声。
  一夜未眠却依旧神采奕奕的轲比能驭马缓慢行走在一片狼藉的袁军大营之间,身后跟着一众鲜卑骑兵和琐奴、祝奥、裴绾、解俊等人。
  视野之内,触目皆是河北兵民的尸体和烧毁的废墟,这其中多数的人并非被鲜卑骑兵所杀,而是由混乱无序的拥挤踩踏、拔刀相向造成的,至于冒着黑烟、化成一片废墟的军帐、角楼、营房、仓库,则多是纵火的鲜卑骑兵的杰作。
  眼睛通红的鲜卑骑兵高举弓刀,激动地叫嚷着,和他们的首领大人轲比能一样,厮杀了一夜的他们依旧情绪兴奋,手中的砍杀的刀剑虽然卷刃了,可他们却缴获了大批坚甲利兵,心爱的坐骑虽然倒毙了,可他们或夺取了无数的战马、牲畜,此外营中还有堆积如山的粮草辎重、旌旗鼓号、图册文书,此刻也通通成为了他们战后所拥有的战利品。
  这世间还能有什么事情,是能够让这些刀头舔血的草原汉子更兴奋的么?
  行走其间的轲比能能够感受到身边鲜卑骑兵难以抑制的喜悦和激动,也能感受到其他人态度的明显变化,但身为部落大人,他很快还是尽力强迫自己从获胜后狂喜的状态中冷静下来,将目光从近处琳琅满目的战利品转向远处混乱无序、垂头丧气的俘虏们。
  这一战,粗犷凶悍的鲜卑骑兵没有多余的人手去统计斩杀的首级和俘虏的人数,但根据轲比能的目测,营内和营外道路上的尸体不下两万人,加上估摸俘虏的这三四万河北士卒、民伕,昨夜里河北袁绍的十几万人马已经有一半折损在了蒲吾这个陌生的小地方,其余溃散、逃离的河北士卒、民伕,轲比能也分不出兵马进行追击,只能任由着他们四散逃远了。
  “先把那些指认出来的汉人大官都带上来吧!”
  下马的轲比能大马金刀地坐在亲卫备下的胡床上,身边簇拥着手持刀矛、斜挎弓箭的鲜卑勇士,他摆摆手,面带冷笑地说道。
  一侧的琐奴闻言,那张刀疤脸也露出了笑容,他麻利地传达命令,不一会儿,就有一队鲜卑战士将十几个河北文武押解前来,在这些披头散发、垂头丧气的俘虏之中,既有像沮授、淳于琼这样战败被俘的高级将领,也有像王凌这种新近投奔、事危逃窜被追捕的并地士人,他们被迫屈辱地跪倒在地,听见一个陌生的鲜卑大人用汉话对他们说道:
  “我是鲜卑大人轲比能,你们虽然都是汉人之中的大官,可现在都被我打败了,已经变成了我的俘虏,如果你们愿意归降我,我可以根据你们的才能,给予你们鲜卑部众的待遇,赐给你们牲畜和奴隶,如果不愿意,哼,那你们也应当知道是甚么下场!”
  被迫屈膝跪拜的淳于琼听完轲比能的话,这个时候反而发出了嘲讽的笑声,在俘虏之中为首的他骄傲地抬起了头,乜视髡发旃衣、粗犷野蛮的戎狄轲比能,冷笑说道:
  “戎狄丑类,侥幸得志,也敢妄自称尊!乃公既然被尔等杂胡俘虏,唯死而已,哪里来的那么多废话,速杀乃公!”
  看着大声咆哮的淳于琼,轲比能渐渐收起了笑容,他虽然没有完全听明白,但也知道了这个汉人将领话里的大致意思,他转脸看向一旁的祝奥,轻声问道:
  “他可是在骂我?”
  “是的。”
  “哈哈,好。”
  轲比能闻言再次露出了冷笑,他又转脸看向另一个袁军将领沮授,出言问道:
  “他不愿投降,那你呢?”
  身上带伤的沮授瞥了轲比能一眼,冷哼一声,轻蔑地别过头去,毫不理睬出言招降的轲比能。
  “他这又是为何?”
  轲比能摩挲着悬挂在腰间新缴获的一把宝刀问道。
  “他们这些汉人大官看不起我们鲜卑人,认为我们和低微的牲畜并无两样,把被我们打败当做是巨大的耻辱,就算是死,也不愿意投降我们部落的。”
  这一次是同为鲜卑人的琐奴磨刀霍霍,冷然答道。
  旁观的裴绾见状,心头一动,突然出声说道:
  “轲比能大人,既然这些人不愿投降贵部,不如将他们转送给骠骑将军,我相信骠骑将军接收这些俘虏,会很满意大人作出的行为的。”
  轲比能闻言,哈哈一笑。他放开了腰间的宝刀说道:
  “裴君不必着急,我知道你的心意,可你又怎么知道他们是真心不愿意投降呢,还是再看看吧!”
  说完之后,轲比能脸色一冷,当即下令说道:
  “既然他们两个人宁死不降,那就让他们都去死吧,只不过也别让他们死得太痛快了!”
  “遵命,我的大人!”
  琐奴恭敬领命,刀疤脸上露出了残酷的笑容,他手掌一挥,立马有鲜卑战士上前使用小刀开始当面切割淳于琼的耳鼻舌头,而身上带伤、冷哼不言的沮授则被拉倒一旁,有两个鲜卑战士牵着一头轲比能豢养的猛犬走了上来。
  一时间,场上都是鲜血淋漓的画面和两人痛苦的惨叫声,其他俘虏眼见此等惨状,纷纷面如土色,而轲比能则哈哈大笑,让人拿来了干肉、乳酪,当着众人的面饮食自若地吃喝起来。
  等到将淳于琼、沮授二人折磨至死,轲比能这才重新将目光投向第二排的几个河北文武,冷笑着问道:
  “你们可愿意投降?”
  “这——”
  第二排的几个河北文武面面相觑,犹豫了一下,不过很快就有人大声高喊愿降并拜伏在地,其他人见状面露难色,可还是慌慌忙忙地跟着拜倒喊话。
  但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轲比能却不满意,他摇摇头,冷笑说道:
  “太慢了,都杀了!”
  话音一落,第二排的几个河北文武同样被鲜卑战士拉倒一旁如法炮制,惨绝人寰的哀嚎、哭喊声再次响起,几个河北文武或被猛犬噬咬而死,或被小刀剜割五官而死,几人痛苦不堪地挣扎了许久,死状惨不忍睹,剩下的俘虏无不心惊胆破,更有甚者被吓出了屎尿。
  “好了,该到你们了。”
  轲比能饶有兴趣地欣赏完这些酷刑,这才重新看向剩下的俘虏,这一次不等轲比能的话说完,剩下的近十个河北文武忙不迭地拜倒磕头,他们恐惧地哭喊着向轲比能求饶,再没有了之前坚决不降和犹豫不决的态度。
  “裴君,你看,他们这不就真心投降了么。”
  轲比能看着满地跪拜的河北文武,脸上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转而看向脸色难看的裴绾、解俊,得意地说道。
  裴绾脸色一动,本待开口反驳,可身边的解俊却扯了扯他的衣袂,心知只能示弱的裴绾叹了一口气,苦笑一声,说道:
  “大人的手段,降龙伏虎,果然厉害!”
  轲比能闻言哈哈大笑,也不再顾裴绾、解俊和俘虏等人,而是起身带着琐奴、祝奥等人跨马离开。
  “大人,为什么刚刚要对那个裴绾那样,他是那个汉人将军的亲近,现在就这么强势对待他,只怕不利于我们部落接下来的——”
  远离了裴绾、解俊两人之后,策马跟在一旁的琐奴终于忍不住出言问道。
  意气风发的轲比能却呵然一笑,满不在意地说道:
  “琐奴,我知道的,只是打完这一仗,我也想明白了,我们和汉人是不一样的,既然我等连那个骠骑将军的强敌都能够打败,那他们的骠骑将军就不能够再用之前那种态度来对待我们了,而我们也不需要用之前那种态度去对待他们了。”
  说完之后,轲比能转头看向祝奥,突然问道:
  “祝奥,你觉得我待你如何?”
  跟在一旁的祝奥瞬间紧张起来,他诚惶诚恐地举手说道:
  “大人待小人有活命之恩,祝奥虽九死不能报答。”
  “不用说你们汉人那些没用的话,我知道,你跟那个骠骑将军的人是有仇的,也跟这个袁氏将军再无关系,那你说说,我应该怎么对待这些俘虏?”
  轲比能遥指着那些被俘虏的河北兵卒、民伕,冷笑问道。
  “这——”祝奥低头沉默了一会,感受到头皮上轲比能投来的炽热目光,他内心犹豫了一下,终于开口说道:
  “小人以为,应该将这些俘虏都杀了。”
  “哦,为什么?”
  “我等鲜卑精骑轻装急行而来,不可久留汉地,河北兵卒、民伕眷念故土,无心归降,若纵其离去,不管是让袁氏休养生息,还是让阎氏吞并降服,都将不利于大人的铁骑纵横北国。既然如此,不如直接悉数坑杀,将尸首筑成京观,以震慑冀幽民心,使其闻大人威名心惊胆破,畏我鲜卑铁骑如狼如虎!”
  “哈哈,琐奴,你以为呢?”
  轲比能大笑,不置可否,转而看向琐奴,琐奴脸上旋即露出一丝冷酷的笑容,他笑着说道:
  “大人,琐奴以为祝君此言甚是,而且可以让那些刚刚投降的汉人大官动手,以坚定他们归降大人之心!”
  “好,那就由你去处置了。”
  轲比能再次发出大笑,他带着鲜卑骑兵纵马离去,琐奴则带着一队骑兵转向惊魂未定的王凌等人。
  “琐奴大人,请问轲比能大人准备如何处置这些俘虏?”
  琐奴还未下达坑杀俘虏的命令,不顾解俊劝阻的裴绾再次赶来,他看着琐奴面带杀意,心中大惊,着急地问道。
  “呵呵,裴君面带急色,莫非也有什么建策?”
  “琐奴大人,我刚刚也想明白了。按照草原上的习俗,这些俘虏已经都是轲比能大人的人了,所以我想不如这样,你们将他们当成奴隶转卖给骠骑将军,我相信骠骑将军一定会拿出相应的财帛来交换的。”
  有了之前在轲比能身上的受挫,裴绾知道大获全胜的鲜卑人已经将这些在汉地俘虏的人畜当做了自己的私人财产,为了保下这些河北民伕,他不得不降低了自己的身段。
  “嗯,裴君提出的倒是一个符合我们草原习俗的方法,只是眼下我等身处敌境,随时都要准备北撤,两方怎么可能安然准备交换奴隶之事呢?”
  “我可以飞鸽传书,让并地兵马出兵打通井陉,这样交换的俘虏就可以通过井陉送入太原等地了。”
  “哈哈,这倒是一个好办法,可惜轲比能大人已经有了新命令,裴君的念想怕是要再次落空了。”
  “这,,不知轲比能大人的新命令是什么?”
  裴绾心怀忧虑地看着琐奴,琐奴则冷笑着摩挲颌下坚硬的胡须,脸上刀疤抖动了一下。
  “大人的新命令是,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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