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悔药_分卷阅读_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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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后的丫鬟们都吓的脸蜡黄,递帕子的,打水的,端茶的,忙的满屋子乱成一团。
  茜雪的大丫鬟葛巾是几个姑娘中年岁最大的,今年已经十九了,是黎氏特意选了伺候茜雪的,性子沉稳,父亲是外院的大管事,母亲是黎氏身边有头脸的管事娘子,平时茜雪也要给几分面子的。
  葛巾侧了身坐在炕沿,一边摩挲着茜雪的后背,怕她哭的抽搐起来,一面软言温语的道:“小姐,快收了眼泪吧,三姑娘远来是客,本是高兴的事,你们却在这里哭上了,这天也渐渐热了,三姑娘一路风尘还没歇过来乏,再这样悲悲切切的,弄出病来可怎么好?三姑娘心情不好,你原该劝着的,怎么却跟着一起哭上了?”又笑着跟三姑娘道:“按说这本不该是奴婢说的话,可听了小姐的事情,少不得要说一句,三小姐实在太过悲观了,远的不说,就说咱们家大少奶奶跟咱们大少爷,那就是恩爱夫妻啊,咱们家大少爷回来这些时日,也没见对哪个丫鬟起过心,就是咱们少奶奶在孕中,也不曾收了人在房里,可见,这恩爱夫妻总是有的,三小姐实在不必这样”
  三姑娘抬起脸来,满脸泪痕,抽泣的道:“真的?”
  茜雪道:“嗯,那倒是真的,”看见三姑娘脸哭的花猫似的,想着自己相比也是这样,撑不住笑了出来,三姑娘也被茜雪的花猫脸逗笑了,姐妹让丫鬟伺候着打了水洗了脸,重新匀了面,大概因为哭了一场,心情轻松了一些。
  三姑娘急急的问道:“你大嫂真这么厉害?你大哥为了她连个身边人都没有?”在大金,只要家中略有资产的男子,身边多少都要有几个开了脸的通房,这是男子成年的标准。
  茜雪有些困惑的点点头:“厉害倒看不出,我大嫂你也见了,论相貌也算秀丽,可也没出挑到倾国倾城的地步,性格也还好吧,不过厨艺倒很厉害,听说,她那酒楼里的很多菜式都是她想出来的,为人处事嘛,”茜雪想了想,中肯的评价:“挺圆滑玲珑的,从里到外的下人都说她好,我娘也喜欢她,那些姨娘们也都说她的好,就是我二姐也说她很好。”二姑娘茜柔是个谨慎的人,在她嘴里能说出个好字来可不容易。
  三姑娘叹了口气,无精打采的道:“我听我娘也说过,你这个嫂子虽然出身寒门,可人家一家对大表哥有恩情在啊,大表哥是个有良心的人,自然要对嫂子敬爱,可我呢”
  她不过是他不需要甚至不想要的女人,被父母强塞给他的,他有心爱的女孩,可因为她的存在,只能屈居妾室茜雪咬咬嘴唇,忽然灵机一动:“要不,明儿跟嫂子说说,让她出个主意?”
  三姑娘黯然苦笑:“还是算了吧,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说出去怪丢人的”
  茜雪和三姑娘默然无语,看着窗外深浓的碧色,很久都没有声音,良久,三姑娘才悠悠的叹了口气:“燕草如碧丝,秦桑低绿枝,当君怀归日,是妾断肠时”
  她的声音极轻,仿佛飘进来无着落的杨花,空旷茫然。
  茜雪的身子震了震,这首诗,她记得,那是多年前两个姐姐低低吟诵的,那时,她不过七八岁,两个姐姐却都十一二岁了,都定了亲事,彼时,春风丽日,花团锦簇,浓香满园,豆蔻年华的少女散漫的坐在碧绿草坪上,仰着头,看着丫鬟们放风筝,天水碧的裙子丝光华润,迤逦如水的长发垂在胸前,两个人盈盈笑着,低声吟诵着,她们身侧,那个小小的女孩嘟着嘴不满的指着两个笑盈盈的姐姐,怒气冲冲的指责:“你们念的什么?不是先生教的,我听不懂”
  两个女孩就笑成一团,彼此的眉眼间有着轻盈娇俏的明丽。似乎那年明媚的春光也比不上少女脸上桃花般明亮烂漫的笑容玉楼明月长相忆,柳丝袅娜春无力。
  她们终究将陷落在各自森寒的命运中,未来等待她们的是那么多寒冷的不确定,少女心头的红豆终究发芽、长出了枝桠,然而这枝桠葳蕤,却崎岖宛转,生生的将心头勒出了血痕,才能生长
  ☆、269第一百二十章
  同一时间,龚氏坐在大炕上也在跟黎氏哭诉:“我还能怎样跟孩子说?只能说,男人都这个样,我选了四个陪嫁丫鬟,都是上乘的姿色,将来开了脸,让姑爷慢慢分了心就好了都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了,难道还能退亲吗?怎么说也是女孩儿家吃亏,若落得这么个名声,将来不就完了?小姑,你说,让我怎么办才好”
  黎氏蹙着眉,思忖了半晌,才道:“要不,明儿我找个缘故上门去见见郑夫人,敲打敲打她?”
  龚氏擦了擦眼泪,哽咽着:“郑家夫人我见过的,也说过这般的话,郑夫人面上应的好好的,说不管怎样,咱们家卿姐儿才是正室,那秦家姑娘再怎么样也要等卿姐儿过门半年后才能接过来的,让我放心,说定会好好对卿姐儿,可话是这么说的,那毕竟是儿子,她还能管到儿子房里去不成?咱们家卿姐儿打小就是个骄傲的性子,出了这档子事,气的病了一场,三天水米没打牙,她哥哥心疼的非要让我退亲去不可,可哪里是那么回事啊?好好的姐儿无缘故的就退了亲,这后半辈子还不被人家给笑话死了?你二哥来了信儿,让我好好多置办点嫁妆,又说他跟郑总兵说好了,将来潮哥是要分出去单过的,就冲着哥俩个过命的交情也不会薄待了咱们家卿姐儿,我没法子,只好早早进京来,寻思这跟小姑商量商量,怎么让郑家好好待咱们家姑娘,最好将那姓秦的另嫁了”
  黎氏揉着眉心,想了半晌,道:“敲打敲打郑家倒也不是难事,咱们家老爷如今是一品武官,位极人臣,一般人都会给几分面子,可我听说这郑家老太君最是护短,咱们若真的逼着郑家将秦姑娘嫁了,只怕那老太君会”
  龚氏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闺女还没进门呢就和太婆婆做了仇,这日子哪里还过的下去?越想越恨,咬牙切齿道:“那个老太婆,也不知安的什么心,既然是心头肉的外孙女就应该养在深闺里,做的什么怪竟然和孙子也一处教养,弄出这么个丢人现眼的局面,倒害的我女儿没法做人,真真是膈应人”
  黎氏忙劝道:“婚期不是定在九月嘛,还有三四个月呢,这会子先别急,咱们从长计议就是了,嫂子先别哭了,回头让卿姐儿瞧见更焦心”
  贞娘歪在炕上看着儿子手脚伸展,小脸涨的通红,费力的想要翻身,却怎么也翻不过去,气的“啊啊”直叫,笑着跟黄氏道:“他这是干嘛呢?好像挺生气的!”黄氏笑道:“三翻六坐,小少爷这是想要翻身了。”贞娘恍然:“这么小就可以翻身了?”“小少爷身子骨结实,出生不到十天就能抬头了,奴婢瞧不到六个月小少爷就能坐了!”
  贞娘心里欢喜,抓着儿子的小手逗弄着:“哎呀,我们炻哥儿这么大的本事呢,来来,翻个身给娘瞧瞧”
  绣春挑了帘子走了进来,手上捧着一摞子账本:“少奶奶,这是外院管事送进来的账本,是去年南边铺子和京城几间商号的帐,另外还有南边送过来的几封信,有咱们家太太的,好像还有林四奶奶和安少奶奶的。”林四奶奶是元敏,安少奶奶是闻樱。
  贞娘忙抓过信来细细的看,信是纯哥儿写的,大意是他们已经在庐州安置好了,爹上任十分顺利,庐州知府知道父亲跟镇南候府是姻亲,因此十分照应,母亲也十分顺利的进入了庐州的贵妇圈子中,每日都有宴请,信的最后提到有几家盐商托了人上门提亲,不过不是给自己,是要给父亲做小的,被母亲拒绝了,现在满庐州的人都知道新任的同知大人有个极厉害的夫人。
  贞娘握着信纸轻轻的笑了起来。
  闻樱的信写的很长,抱怨她走后信来的少,说她如今已经坏了五个月的身孕,丈夫对自己很好,家中的买卖也不错,妹妹闻琴也定了亲,夫家是苏州米家,做药材生意的,家境殷实。还提及了范家的小姐蕙兰,说是蕙兰在夫家病的很重,王氏实在忍不住,带人上门取将女儿接回来调养,她也上门去看了蕙兰,当年如花一般的女孩儿,如今竟然形销骨立,病的不成样子了,听她母亲说,蕙兰在夫家被小姑欺凌,丈夫也待她不好,成亲不到一年,就纳了三个通房,其中还有一个有了身孕,蕙兰气不过,跟他争吵了几句,就被婆婆叫去训了一顿,说爷们儿不过是收了几个人罢了,她做妻子的就应该好生的安置,让男人省心才是,居然这般善妒,小姑子也跟着挑唆,婆婆就更生气,居然让蕙兰回去抄女戒,她那丈夫更加嚣张了,没几日居然将在外面养的瘦马带回了家,非逼着蕙兰将她抬成姨娘。蕙兰被气的病了一场,他连看都不看,整日在姨娘房里窝着。王氏带人将女儿接回家,声称要以宠妾灭妻将迟家告道府衙里去,两家如今闹得满城风雨,尽人皆知贞娘想起蕙兰柔弱纤丽的模样,心里很是为她难过。难怪人说女儿家嫁人就等于重新投胎做人一次,好坏都是凭着老天爷安排罢了。
  元敏的信写的不长,只说自己最近就要跟丈夫进京了,丈夫准备在国子监读书一年,明年准备参加会试,等回了京城两人再聚。
  贞娘思忖了片刻,提笔给纯哥写了封信,信中问候了父母,也提及了蕙兰的事,让纯哥转告父亲,两家曾经相处融洽,父亲有同年在苏州府做官,请父亲看在往日的情分帮帮蕙兰。
  绣春帮贞娘将账册分好,问道:“少奶奶,这些账本还要画眉帮着看?”贞娘直了直腰,苦笑道:“还是让画眉帮着看吧,属她能看账本,这么多让我自己看,可真是看不过来。”绣春挑了帘子吩咐小丫鬟让画眉进来,回身笑道:“还是让画眉看看吧,这么多的账本子,我看着就头晕,甭说让我细细的对账了。”贞娘也愁眉苦脸道:“这段日子太忙了,明儿是守安候的夫人寿宴,后日是长公主府的百花宴,大后日母亲要带着三姑娘去法华寺还愿,又有宫中的掌事太监夏公公的母亲殁了,得安排人去送葬,二叔捎信来二婶要回京,得着人安置,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母亲一个人忙不过来,非要拉着我,唉,哪有时间看账本子啊!”
  自从上次黎氏生病期间贞娘和茜柔管家,黎氏发现了贞娘理事才能出众,十分欢喜的将家里的大部分事情交给了贞娘去打理,贞娘推了几次,黎氏就眼泪汪汪的拉着贞娘的手道:“先前,我就是撑着身子在管事,如今可算你来了,又年轻能干,将来这侯府都是你和恒哥儿的,母亲如今只想着将你三妹妹好生生的嫁了,就再没有什么烦心的事了,也能好好歇歇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贞娘在心里翻白眼,你逗孙子的时候抱在手里两个时辰都不嫌手酸,怎么这会就觉得身子骨不好了?
  可婆婆的话就是命令啊,她哪有反驳的份?只好硬着头皮接管理事,每天忙的脚不沾地。
  后来实在受不了了,干脆将几个大丫鬟叫进来,每人分管一摊事情,画眉擅长看帐,对账本、检查各房支出收入的事情就交给她了,素景有刘嬷嬷的背景,府里的仆役都要给几分面子,人也沉稳,丫鬟婆子都归她管理,蔷薇伶俐机敏,负责跟外院的管事打交道,府里有什么风吹草动,外面有什么新鲜的消息都瞒不过她,柳儿沉默寡言,却又一手好针线,负责屋内的针线,鹦哥负责院内的瓷器摆设,巧儿年纪小,却机灵,专门跟着贞娘四处走动,忍冬是贴身丫鬟,贞娘手上的私房钱首饰头面都归她收着。绣春如今是屋里的管事娘子,一屋子人都以她为马首。
  画眉依然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专心致志的坐在罗汉床上看账本,手上的算盘珠子拨的达达做响。蔷薇笑吟吟的走了进来,穿着一件浅绿色的对襟素绸窄袖衫子,身姿如柳,看着轻盈俏丽。
  贞娘见了笑道:“舅妈那边的院子可都收拾好了?”蔷薇行了礼,道:“都收拾好了,按照奶奶得吩咐,开了库,找了许多摆设给舅奶奶摆上了,花房那边今儿送的是玉兰花,奴婢挑了开的最好的给舅奶奶插在花毂里了,夫人那边送去的几个人也都安置在院子里了,按照奶奶得吩咐,都是轻手轻脚的,没有扰了西苑的清静,不过西苑那边的管事倒是遣了小丫头来问了,说锦荣斋很久也不用了,怎么忽然开了,奴婢就回了说是舅奶奶带着表姑娘进京了,那边没什么反应。”
  贞娘沉吟了片刻,点点头,没说什么,这段日子西苑常夫人像是忽然想通了似的,不再三五不时的找茬了。以往每隔个三五七日就要找机会给黎氏添点堵,不是说丫鬟不合心意,要换人,就是饭菜不和口味,要厨房换菜单子,月利发放的晚了,要不就是要回娘家去,要外院安排车和人手,要不就是温非池的身子不好,她的心口又疼了,要请太医,林林总总的,让人不胜其烦。
  这段日子常夫人却忽然销声匿迹了似的,没有了动静。甚至很少出西苑。贞娘蹙了眉,反常即为妖,她心里总有些不安。
  “告诉下面的人,好好盯住西苑,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即刻来回我!”
  “奴婢明白!”
  素景带了人来回话:“回少奶奶,后面二爷的宅子已经收拾出来了,也遣人给三太太送了信,说二太太近几日就要回京了,三太太回话说知道了,已经预备了酒席,正好三爷要纳小星,到时候请二太太、夫人和少奶奶一起过去吃杯水酒”
  “又纳小星?”贞娘一愣,这位三爷去年已经纳了第四房姨娘了,这才多久啊,又要纳第五房了?
  温家三爷温绍安不过是刑部的小小员外郎,仗着大哥的势力,混的还算不错,为人也算精明,就有一个好色的毛病,而且品味很奇特,不喜欢黄花闺女,专喜欢已婚妇人,自诩有曹孟德的风范。他的三姨太太就是个寡妇,四姨太太是私奔过又被拉回来的小户人家闺女,按说这等淫奔无耻的女子无人愿意娶的,偏偏温家三爷就喜欢,还死活娶了做了姨娘。
  这位三叔真是让人无语啊!
  素景还是一本正经的回话:“是,三太太说了,这回三爷纳的姨娘是保定府薛家的六姑娘,是正正经经的贵妾。”
  保定府薛家?贞娘一愣,那薛家世保定府的大户人家,薛家太爷做过守备的,家里如今给宫里供奉着皮货,是正儿八经的皇商。薛家六姑娘给一个六品员外郎做妾?这是什么说法?难道薛家已经落魄了?还是人家是看着温绍卿的面子,有心想攀附侯府?
  蔷薇见贞娘一脸不解,笑道:“少奶奶在南边住的久了,怕是不知道这里的事情,这薛家就是个纸皮灯笼,看着光亮,里面空的。薛家这会子的主事是薛家的嫡出二公子,这位二公子是出了名的败家子,吃喝嫖赌挥霍无度,薛家的这点子家业都被他败得差不多了,就打起了几个妹子的主意,薛家十二个姑娘,被他聘出去七个了,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人家,三姑娘最倒霉,让他聘给了当地开妓院的一户地痞,三姑娘出嫁当日一头碰死在了薛家大门口,血溅了石狮子,这件事在咱们京城和保定无人不知,薛家的名声都臭了大街了!”
  贞娘恍然大悟,怨不得好好的薛家能将六姑娘给人做妾呢,居然是这样!
  “既然这样,三婶子怎么还要纳了那薛家的六姑娘?”贞娘不明白了,既然薛家的名声都败坏成这样了,纳了他们家的姑娘不是给自己找事呢吗?
  蔷薇冷笑:“少奶奶有所不知,这薛家的太太周氏跟咱们家三奶奶是同族的姑姑,估摸着是薛太太求咱们家三奶奶帮这个忙的”
  贞娘叹了口气,明白了,这位薛太太估计也是实在没办法了,宁可自己闺女去好人家做个妾,也比被这个不孝的儿子卖了强!
  无奈的摇摇头,算了,还是自扫门前雪吧!
  “明儿守安候夫人寿宴,给我挑那件樱红色沉香织金纱的对襟衫,裙子让柳儿选一条,头面用那套赤金点翠牡丹花的,吩咐外院的管事早些备好车,蔷薇,你去问问母亲,明儿要几时启程,把咱们给守安候夫人的礼物单子递过去问问,可还妥当,如果不行再来回我,咱们再改,还有,明儿咱们家二姑娘许是要回来看看舅太太和三姑娘,让厨房多预备些二姑娘爱吃的东西”贞娘一面哄着儿子一面吩咐,手下的小丫鬟就一叠声的答应了出去了。
  ☆、270第一百二十一章
  守安候是大金开国元勋,草原部族,凭着骁勇善战横扫了整个昆仑草原,统一了所有部族,成为当时的草原王。在大金推翻大魏的战争中,站在了大金这边,为大金提供了一万骑士,从而成就了大金,大金的开过皇帝履行了诺言,每一代皇帝都和草原结亲,在宏印朝时,草原部族有动乱,大金派兵帮助了当时的草原王平息了战乱,并且将草原王接到了燕京,封了守安候,其实就是间接的剥夺了他统治草原的权利,在京城给个侯爵的头衔罢了。
  经过几代人后,守安候的子孙已经彻底忘记了祖先驰骋草原,弯刀烈酒的豪烈,成为了举止文雅的大金人,族中的人以举业为荣,和京城的许多世家通婚,好在大金的皇帝还没有忘记祖先的承诺,每一代都会有守安候拓跋家的女儿入宫为妃,如今宫中仅次于皇后的皇贵妃就是拓跋氏。
  守安候府富庶华丽,比许多王府还要阔绰,从门口走到正房都要半个时辰,守安候夫人穿着大红孔雀羽妆花缎的褙子,带着九雉翠玉金冠迎接客人,通身富贵逼人的气势。京城中大部分的贵妇都出席了这次寿宴。
  黎氏一眼就看见了侄女的婆婆郑家的夫人路氏。
  路氏四十多岁的摸样,皮肤白皙,圆脸,大眼睛,穿着一件沉绿色吉祥如意云纹竹节纱褙子,看上去珠圆玉润的,十分和蔼。
  见了黎氏笑的更加殷勤可亲:“镇南候夫人,这么长时间也没见着你,可是忙什么呢?前几日诚郡王妃得了长孙,咱们去贺喜,我找了一圈也没见到你”
  黎氏微微一笑:“我今年的身子格外不爽利,许多事情都去不了,实在拖不过去的,我就让我媳妇代我去瞧瞧,没法子,人年岁大了,这身子骨就一年不如一年了”
  其实路氏跟黎氏以往关系一直不错,两家的丈夫都是武将,还有侄女这么一层亲戚关系,可昨日听了嫂子说了那番话后,黎氏今日怎么瞧着路氏怎么别扭。
  两人略寒暄了几句,黎氏轻飘飘的来了一句:“听说,你们府上有位秦姑娘,是你们家姑太太的小姐,生的花容月貌,才华横溢,很是难得啊”
  都是聪明人,话只说一半就够了,路氏脸一下子就红了,明白黎氏一惊知道儿子与表妹丑事了,心里暗自咬牙,面上还要装出谦和的笑容来:“温夫人过奖了,过奖了,不过是老太太喜欢,放在身边养着罢了”
  黎氏笑道:“再几个月,我侄女也要嫁进你们郑家了,这孩子自小被我兄嫂宠坏了,到时候也能好好跟着老太太和姐姐,也盼着你们好好教教这孩子”
  “呵呵,妹妹说笑了”
  贞娘一直安静的跟在黎氏身后,听见黎氏笑着敲打了路氏几句,立刻就明白了,不过这毕竟是黎氏娘家的事情,不好多言,只是安静的保持着得体的笑容。
  路氏满心愤懑回到府里,一进门就将桌上盛了牛乳的雨过天青茶碗砸了个粉碎,把身边的丫鬟吓了一跳。她的陪嫁齐嬷嬷就将丫鬟都赶了出去,亲自伺候着路氏宽了外衫,靠在炕上石青色富贵牡丹大迎枕上,小心的问:“夫人这是怎么了?好好的去赴宴怎么回来发这么大的脾气?”路氏咬着牙将黎氏的话说了,又道:“就知道这事肯定是个麻烦,这会子镇南侯夫人说出这等话来,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呢,人家知道了这件事,咱们家潮哥将来怎么见丈人家,怎么见媳妇姑姑?老太太非要把秦姑娘留下,我怎么劝都不依,也不想想,是孙儿的前程重要,还是那个丫头重要?”
  齐嬷嬷忙劝道:“夫人快别气了,不过是做个贵妾罢了,到时候还不是随着少奶奶怎么样都行。”
  “说是这么说的,就怕黎家姑娘容不下她,咱们家潮哥那个脾气,到时候”路氏愁眉不展,很是忧虑。
  齐嬷嬷也叹了口气,表情十分无奈,郑家这位二公子自小就被老太太当了心尖宝贝,宠的无法无天,成日在姐妹堆里混,风花雪月的,竟有了些士大夫的脾性,孤傲自赏,不喜仕途,偏偏天性聪颖,生的品貌出众,嘴又甜,哄的老太太团团转。眼见得都十七岁了,连个秀才的功名都没有,郑总兵气的每次见到儿子都跟乌眼鸡似的,有几次还死命的揍过,无奈老太太哭着喊着拦在那里,郑总兵又是个孝子,竟是拿这个儿子一点办法也没有,这才催着路氏快点给儿子办了婚事,指望成了亲兴许就能稳重些,谁知,刚议了婚期,这位二公子又弄了这么一出,这可真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啊黎氏和贞娘回到家的时候,二姑娘茜柔已经到家了,正在和茜雪以及三姑娘黎悦卿说话,姐妹三人眼眶都有些红红的,黎氏见了心知定时为了黎三姑娘亲事上的麻烦,可身为姑姑只能劝和哪能劝分的,只好叹了口气,问了问茜柔在婆家的状况,茜柔自然说一切都好,可黎氏还是不放心,私下告诉贞娘,寻个由头,好好问问夕烛。
  夕烛恭谨的跟贞娘说:“咱们家姑娘听了少奶奶的话,寻了机会敲打了大少奶奶几次,那两个丫鬟也被姑娘送给了夫人,如今大少奶奶不怎么敢找茬了,不过,冯家的夫人似乎还是向着大少爷一家的,什么东西都紧着大少爷,好在咱们家姑太太在,夫人不敢太过分,姑娘跟姑爷感情也很好”
  贞娘放心的回了黎氏,黎氏叹了口气道:“还是生儿子好啊,生个闺女嫁到别人家,总是悬着心,放不下啊!”
  贞娘端了一盘子牛乳饼道:“母亲刚才就没吃什么东西,还是先吃块点心垫垫,二妹妹和三妹妹对是您亲自教导的,必然是好的,二妹妹是个心里有成算的,您就不必担心了!再说,咱们温家好歹还有几分颜面在,冯家夫人也不敢过分的!”
  贞娘伺候着黎氏躺下歇息,才带着人准备回去,一出门口,却见三姑娘茜雪身边的大丫鬟葛巾走了过来:“给大少奶奶请安,我们家小姐想请少奶奶去一趟流碧院。”
  “哦?什么事?”
  葛巾扫了一眼满院子的丫鬟婆子,稳稳的笑道:“三姑娘和表姑娘要做个荷花酥,想请大少奶奶去给指点指点!”
  贞娘眉毛一挑,似笑非笑的看了葛巾一眼,这丫头真是个好样的,谎话张嘴就来还面不改色,那荷花酥是最寻常的一道点心,府里的丫鬟几乎都会做,还用得着请自己去指点?
  不过找自己也许是有别的事情呢,她笑笑,也不点破,跟着葛巾去了流碧院。
  一进屋,就见茜柔从紫檀木万字纹的落地罩里迎了出来,穿着品红的石榴祾折枝牡丹对襟褙子,梳着高髻,戴了鎏金珊瑚的头面,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大了一些,很有些高门贵妇的风姿,眼睛还有些红,可脸上依旧笑盈盈的:“嫂子,好容易回来一次,怎么也要见见嫂子跟你说几句话才安心!”
  贞娘亲热的拉着她的手,笑道:“上午去了守安侯府,知道妹妹要回来,赶着回来呢,前些日子叫人糟了些鹅掌鸭信,妹妹原先爱吃,今儿正好能开坛了,妹妹好好尝尝”
  茜柔挽着贞娘,让到罗汉床上,笑道:“还是嫂子疼我,还惦记着我爱吃什么!”
  “瞧你说的,女儿家回了娘家就是娇客,想吃什么想喝什么只管跟嫂子说,对了,葛巾说让我来瞧瞧你们要做什么荷花酥?”贞娘故作不解,笑吟吟的盘膝坐在罗汉床上,对面的三个姑娘脸一红,茜柔咬了咬嘴唇,道:“嫂子,借故让你过来,实在是有事想请嫂子帮忙!”
  身后的几个丫鬟都非常有眼色的退了出去。
  “哦?妹妹请说!”贞娘不动声色,一双子夜般的眼睛略略一扫,黎悦卿那尴尬羞愤的模样就猜了*不离十了。
  茜柔就将黎悦卿未婚夫婿的事情详细的说了,末了诚恳的道:“嫂子,今儿你跟母亲去了侯府,听说见到了郑家夫人,不知”其实就是三个姑娘想知道黎氏是否敲打了郑夫人,郑夫人是怎么说的,可这话若问到黎氏跟前,身为女孩儿家,那是十分不尊重的,黎悦卿客居在姑姑家,哪里能抹得开脸面去问,只好让跟贞娘关系不错的茜柔出面请了贞娘过来问问,毕竟跟自己的终身大事相关,再羞愤也得硬着头皮问!
  贞娘对黎悦卿的遭遇很同情,毕竟一个女子还未出嫁就遭到了未婚夫的的背叛,未来的婚姻从此刻就阴霾重重,本来应该满怀小女儿甜美情丝的时刻却要在此刻就武装好自己,准备战斗,这样的现实让人对这场婚姻充满了绝望,伤心人别有怀抱,让黎悦卿这样骄傲美丽的少女情何以堪呢?
  贞娘坦率的将黎氏今日跟路氏说的话学了一遍,黎悦卿咬着嘴唇沉默了很久,眼泪终于扑簌簌的掉了下来,茜雪忍不住道:“郑家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连夫人都做不得儿子的主?”茜柔眼眶微红,低声劝道:“三表妹,实在不行,就认了,不过是个妾,还能越过你去吗?高门大户的公子都是如此的,谁身边还能没个三妻四妾的”黎悦卿带着眼泪勾了勾唇角,挤出一个苦涩绝望的笑容来:‘“姐姐,我知道也明白,男人都是这样,三妻四妾,我从来也没有奢求真有那么一个男人可以像咱们小时候向往的那样,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可,可总要有那样一段时光啊,总要有那样一段只有我们两个,恩爱不相疑的时光,让我体会做为一个妻子能得到的宠爱和尊重,以后的日子即使他有了别人,纳了新人,有了那样一段日子,我才可以慢慢回味,那样漫长凄凉的光阴我才可以慢慢的熬过去啊!”她目光呆滞,直视着窗外,似乎在看什么又似乎什么都看不见,她的声音沙哑,话却非常流利,这似乎是埋在她心里很久,压抑的终于爆发出来的话。
  “可是,我连这样的日子都没有了,姐姐,我以后的日子要怎么熬?要怎么熬过去啊?”黎悦卿泪水盈盈的看着茜柔,像一个受了伤的小兽,苦苦的哀求着,想寻找一处可以疗伤的地方。
  茜柔终于忍不住了,一把抱住黎悦卿,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落了下来。
  这样凄凉悲哀的话,让贞娘这样两世为人,心如顽石的人都忍不住眼眶一红,前世陪着林静语一夜一夜安静的听着更漏声的时光似乎就在眼前,月光如水银漫上来又退下去,屋子冰冷的如同冰窖一般,林静语神色木然,安静的一遍遍的按动着琴弦,弹着那首清冷忧伤的《湘妃怨》“夜来雨横与风狂,断送西园满地香尽叫的鹃声碎,却叫人空断肠,慢劳动送客垂杨!”
  良久,屋内的哭声才渐渐停了下来,贞娘用冷水浸了帕子,给茜柔几个擦脸。
  许是哭了一场,心里没那么憋闷了,黎悦卿缓过神来,眉眼鼻子都是红红的,看着可怜兮兮的。有些不好意思的跟贞娘道:“嫂子,让你见笑了!”
  贞娘摸摸她乌油油的青丝,宽容温和的一笑:“都是自家骨肉,只有为你心疼的,哪里有什么可见外的,好妹子,嫂子跟你说句心里话,都是女子,这婚姻是咱们命中最重要的一道坎,跨过去也许是一片坦途,也许是万丈悬崖,你的心思,嫂子也有过,也明白,可我觉得,这位郑家公子有几分赤子之心,坦白率真,心思直白,比之那些心机深沉的倒不难拿捏!”
  黎悦卿一愣,这几日,所有人劝的都是差不多的话,不外是将来过了门,拿出正室夫人的威风,将那秦姑娘踩在脚下,实在不行就多给丈夫纳几个妾室,分了宠,日子长了就好了茜柔与贞娘主持过府内的中馈,对这个嫂子玲珑通透心思很是佩服,忙捅了一下黎悦卿:“我嫂子是个闺阁中的诸葛孔明,最是聪明玲珑不过的,还请嫂子帮咱们出个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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