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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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律师掀起眼皮看了看沈凌涛,说:“沈先生希望你们母子俩能不再打扰他的生活,如果费琳女士答应在这上面签字,沈先生就撤回起诉。”
  沈凌乔一眼就瞄到上面离婚协议书几个大字,气得脸都红了。
  这些年来,由于当初的绑架案,沈家再也没有提起过沈继宇这个名字,而当初沈凌涛童言无忌,直接导致沈奶奶心肌梗塞,救护车还没到就撒手人寰,虽然真正气死沈奶奶的罪魁祸首是沈继宇,但是,沈家其他人在看到沈凌涛时,或多或少会在神情上显露一些异样。
  沈凌乔一开始也无法面对沈凌涛,那时他还太小,看到什么就以为是什么,在他眼中,害死沈奶奶的就是沈凌涛。
  沈继宇一家第二天就被从沈家赶走,连葬礼都没法参加。
  沈奶奶可以说是在三个小孩面前断气的,她直到死前都一直紧紧抓着沈凌涛的双臂,闭眼前一刻还在询问绑架的事情,沈凌涛至今还能记得这个在他幼年唯一能依靠的长辈是怎样神情痛苦,渐渐僵硬在自己怀里的。
  他为此所受的打击可想而知,或许一辈子都迈不过这道坎。
  沈凌乔之后不再迁怒沈凌涛,一是他渐渐想明白沈凌涛是无辜的,二则是,有一年,沈家扫墓离开后,沈凌乔想跟沈奶奶说些悄悄话,偷偷折返,结果看到沈凌涛跪在沈奶奶的墓前,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墓碑,也不说话,只是默默地流泪。
  春日融融,墓道石缝间摇曳着一丛丛不知名的小黄花,沈凌涛跪在一片明丽的嫩黄间,眼泪静静滴落,在和煦的日光下闪烁着晶莹的光点。
  在沈凌乔的印象中,这个爱欺负他的堂哥一直是霸道嚣张生龙活虎的,即使受委屈了,也一定会大喊大哭出来,哪里会是这样偷偷地流泪,哭得悄无声息,哀戚而孤寂。
  他似乎一瞬间就读懂了沈凌涛的孤单、无助、倔强、和……自厌。
  沈凌乔没有打扰沈凌涛,悄悄地走了,他想,堂哥不会希望被他看到自己那副模样。
  之后他再也没有遇见过沈凌涛。
  没想到今天会看到沈继宇这么刻薄无情的一面。
  他看着沈继宇安排的律师威胁费琳离婚,为了小三抛弃他们母子,又想到沈凌涛之前在餐厅里怎么都联系不到沈继宇,淡笑着说要让自己的妈妈死心,只觉得肺里一股气流乱撞,闷闷的难受。
  沈继宇这样的人渣,离了更好!
  等他们离婚了,他就求爸爸将堂哥接回沈家,气死那个渣滓。
  沈凌乔在一边气得狠狠地揪着哥哥的衣袖,另一边的沈凌涛则看也不看钱律师递过来的离婚协议书,转身走到痛哭在地的费琳面前,慢慢蹲了下来,轻轻的擦着她脸上的泪水,神情悲哀而痛苦:“妈,你别闹了,爸早就不要我们了,你还有我,我以后一定会让你住回大房子的……”
  费琳怔怔地看着沈凌涛,足足看了一分钟,才缓缓开口嘶哑地说道:“你以后,一、定、要、出、人、头、地。”
  最后几个字一字一顿的从费琳牙缝里挤出,每个字似乎都带着从心肺间瘪出的血沫,异常的刻骨与狠绝。
  ☆、第35章 回去
  “既然你们愿意私下调解,那就赶紧签了,这里已经没什么事了。”押着费琳的警察松开手,往后一站,似乎想要离这个精神不稳定的女人远远的。
  “那好。”钱律师把协议书往桌上一摆,“之前的补偿维持不变,您可以再仔细确认下。”
  费琳最后签了离婚协议书,签字的时候,右手几乎一直在抖,五指僵硬,青色的血管浮在白灰墙壁般的皮肤下,像虬结的的树根。
  沈凌涛静立在一旁,双手下意识地揪住裤缝,直到费琳颓然松开笔,那双手才骤然放松垂在腿边。
  而费琳几乎软到在沈凌涛身上。
  一行人出了警察局,钱律师脸上挂起职业微笑:“多谢费女士的配合,还请明日带好身份证户口本等相关证件,上午九点在民政局门口会面,再见。”
  费琳猛地抬起头来,布满血丝的眼睛乘着白惨惨的脸,犹如讨命的厉鬼。
  “沈继宇会到吗?”
  “沈先生事物繁杂,恐怕抽不开身。”
  “事物繁杂事务繁杂!是去陪那个贱*人了吧!”费琳神情激动而扭曲。
  沈凌涛见费琳又开始有歇斯底里的症状,立即小心翼翼地安抚道:“妈,你明天好好休息,我去就行了。”
  费琳像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钳住沈凌涛双臂,十指用力到似乎要陷进沈凌涛的肉里:“对,小涛,你去,你去……”
  说着脸转向钱律师,双目睁大,眼白多,眼黑少,看着渗人,“我儿子过去,我不过去,这样沈继宇总会出现吧……难道,他连自己的儿子都不见吗?”
  “这……”钱律师迟疑。
  “钱律师,我明天不会让沈先生难做的。”沈凌涛开口道。
  “那好吧,我会告知沈先生的,至于他会不会见你……”
  “我明白,见不见由他决定……”
  “你说什么?!”费琳暴跳如雷,狠狠扇向沈凌涛的嘴巴,尖声喊道:“你又不听话,不听话,我不是说要见的吗?!要不然你去做什么?丢人现眼?替自己妈妈离婚?啊?!要见!我都答应离婚了,为什么见见儿子都不行?!那贱人有什么好?不行,他一定要到!一定要……”
  沈凌乔完全惊呆了,费琳的手掌毫无章法地落在沈凌涛的头上脸上肩上,好像在打的人不是她的孩子,而是她的仇人,而沈凌涛则一动不动地任由狂风暴雨般的拍打落在身上,甚至双手还扶着费琳,以防这个发疯的女人用力过猛而摔倒。
  他再也看不下去,大步走上前去,“嘶……”
  “不要过来!”
  “小乔!”
  三人的声音同时响起。
  沈凌涛终于不再任由费琳打骂,反手抱住自己的母亲。
  而沈凌松则皱着眉看着沈凌凌乔眼角的一丝红痕。
  刚才沈凌乔试图制止费琳,不过对方的力气意外的大,沈凌乔竟然没能抓住费琳的手,还被对方长长的指甲划破眼角,那到红痕紧挨着着眼尾,像红色的眼线,再差一步,就会划到眼睛。
  沈凌乔痛得眼泪都差点掉下来。
  不过他知道现在不是流泪的时候,他焦急地跑到钱律师面前,小声道:“你先答应二婶,如果沈继宇真没来,堂哥也不会说破的。”
  钱律师会意,对着费琳假意保证道:“你放心,沈先生还是很重视孩子的,他明天一定会见您的儿子。”
  “你说真的?”费琳一听钱律师的保证登时安静下来,脸上竟然还露出心满意足的笑来:“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小涛这么听话,他怎么会不见小涛……”
  钱律师是一刻不想多待,见状赶紧道别:“记得明天九点,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于是急匆匆地离开了。
  沈凌乔见钱律师收起协议书起身离开,也跟着舒了一口气。
  这时,费琳突然伸手轻轻细抚沈凌涛红肿的脸颊:“好孩子,明天是唯一的机会了,你一定要让爸爸回心转意,答应抚养你,这样妈妈才有可能回去,要听话,知道吗,啊?”
  沈凌涛闻言愣住,神情慢慢透露一丝哀莫大于心死的悲怆,他缓缓点头,低低回道:“我会听话的,妈。”
  一行人走出警局,沈凌涛招了辆出租车,先将恍恍惚惚的费琳扶了进去,然后走向一直默默跟在身后的沈凌乔和沈凌松。
  “让你们见笑了。”沈凌涛摊了摊手,“你还会叫我堂哥,我还挺惊讶的。”
  “我……”对方表情平静,眼底却似乎又在压抑着什么,沈凌乔一时语塞。
  这是一直不说话的沈凌松开口了:“来士普还是不要一直服用,你母亲这样没有心理治疗单纯靠药物是不可能好的。”
  沈凌涛诧异地看了眼沈凌松,嘴*巴微张,苦笑摇摇头:“我尽量劝她……谢谢,那就这样吧,再见。”
  “等等!”沈凌乔咽了口唾沫,紧张地看了一眼沈凌松,像是下定什么决心,开口道:“你、你回沈家住吧,爸爸当初赶的是沈继宇,你还是爸爸的侄子,可以回去的。”
  沈凌涛怔了怔,定定地看着沈凌乔抿着的嘴角,忽然笑了,笑得眼角都湿润了。
  “回去?哈!你很得意是吧,今天看了一出好戏,当年抢你玩具的人也有今天?有血缘关系又怎样,还不如沈继桓养的一条狗,回去?回去干嘛,看你这外人过得比沈家人更像沈家人?”
  沈凌涛拭了拭眼角,笑声渐停,低低地轻喃了一句什么,不过沈凌乔没有听清,他僵直地站着,小声道:“我、我没那个意思,我就是、就是觉得,既然离婚了,你又不跟着沈继宇,为什么不可以回来,这样、这样二婶也有人照顾……”
  “不用了,谢谢你的好意,我一点也不想回去,我会照顾好我妈的,走了。”沈凌涛转身走到出租车旁,矮身坐了进去,看也不看另外两人,“砰”的一声关上车门,仅留一缕青灰色的汽车尾气。
  沈凌涛面无表情的看着汽车远去,沈凌涛的那句低喃,他听到了。
  我哪有脸回去……
  事实上,他之所以全程冷眼旁观,也是因为,他对沈凌涛脱离沈继宇是乐见其成的。
  至于沈凌涛回沈家这件事,他并不赞成。
  不说沈凌涛本人愿不愿意回已经没有了沈奶奶的沈家,即使回去了,沈家也不会接受费琳这样的女人,只会把她安排到疗养院。
  他完全可以想象到,费琳如果真的回沈家,一定会得寸进尺地想办法把沈继宇迎回来,而沈继宇这种恬不知耻的人,怎么会放弃到嘴的肥肉,到时即使再厌恶费琳,也会捏着鼻子复婚的。
  到时只会闹得所有人难看,沈凌涛的处境也更会加艰难。
  他轻轻搂住失魂落魄的沈凌乔,一手安抚地穿过对方细软的头发,叹息道:“我知道你没有那个意思,凌涛只是在说气话,他……”
  “他这么说,只是不想回沈家罢了。”
  沈凌乔愣了愣,呆呆地看着沈凌松温柔的眉眼,过了一会儿,才想明白,“我、我懂了,是我太莽撞了……一开始,我就不应该跟来的,这种事情,他一定不想被我们看到……我、我太想当然了……堂哥说得没错,我就像是过来看热闹似的……”
  “要是你一开始就装作没看见,那才更伤人。”沈凌松笑笑:“好了,别难过,我刚才仔细看了沈继宇的补偿条目,做够凌涛他们好好生活的。”
  只要费琳不贪念奢侈的生活,沈凌松在心中加道。
  “那就好了,沈继宇这样的人,离了才好。”
  ……
  因为沈凌涛的事,沈凌乔心情低落了几天,不过倒是没有表现出来,只是一个人的时候,会时不时想起来。
  ☆、第3章 .23*
  明净的练功房里回荡着雄浑悠远的马琴声,沈凌乔和着音乐,旋转,挥臂,踢腿,飞跃。
  “停。”周行将音乐倒带,走到沈凌乔面前,将刚才的动作再示范了下,“这里角度要再低10度,然后这里……”
  沈凌乔专注地听着,时不时点头,然后又跳了遍。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你过来下。”周行把音乐关了,招手示意沈凌乔过来。
  “这个月各大舞院都要招生了,你有想过去哪所吗?”周行往地上一坐,拍拍身边的空地,让沈凌乔也坐下来。
  沈凌乔愣了愣,顺势盘腿坐下,他的确没想过这件事。
  其实在他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周行就建议他报考江戏的附属舞蹈学校,不过学校实行全封闭管理,一周只能回家一次,沈凌乔那时不想离家读书,就拒绝了。
  周行再三劝阻,毕竟如无意外,沈凌乔会在舞蹈这条路上越走越远,不去就读专门的舞蹈学校,而在普通中学耗着,实在是浪费时间,可是沈凌乔就像吃了秤砣铁了心,怎么也不松口,周行为此发了好大一通火。
  最后沈父拍板,让沈凌乔以艺术特招生的身份和沈凌松去了江海一中,仍旧以学舞为重。
  不过,这回周行说什么也不会让沈凌乔继续上高中了。
  “你不想离家,就去江戏的舞蹈专业吧。”周行瞧出爱徒脸上的犹疑,感觉手指痒得很,他真是恨不得敲敲对方的脑瓜子,哪有这么恋家的。
  “江戏这次报考年龄是15至20周岁,你正好可以报。”
  “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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