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1983开始 第4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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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筹备组?”
  领导接过一瞧就直皱眉,“搞了半天是个筹备组理事,那就没必要了。”
  郭丰义不是政府人员,不懂其中道道。
  所谓的君子兰协会,理论上是民间组织,但由于国内没有真正的民间组织,必须得挂靠官方,而且一把手必须是体制内的,副手就无所谓,理事更无所谓。
  何况还是个筹备组,都没正式成立。
  于是乎,这场花王大赛在濒临崩溃的档口又拐了个弯,团结了更多的朋友,朝着更大更疯狂的道路上一去不回。
  在历史上,君子兰热也未就此停止,又持续了半年之久。
  这年头没人懂得搞经济,都在摸石头过河,见着一个新鲜东西,还能带来效益,那就试一试。比如在君子兰热的同期,金陵的锦鲤也被炒到了一百元一条,滇南的普洱茶也开始大幅涨价……
  政府的本意是发展君子兰产业,但市场和人性的疯狂大大超乎预料,甚至达到了一种再不制止,就将无法挽回的局面。
  于是1985年初夏,先是《吉省日报》连发数评,质疑君子兰热潮。
  审判日在当年的6月1日到来。
  市政府发布严令:机关、企业和事业单位不得用公款买君子兰;各单位的领导干部养植君子兰只准观赏,不准出售;在职职工和党员,不得从事君子兰倒卖活动……
  眨眼间,身价数万的一盆花几毛钱都卖不出去,泡沫终于化为虚无。
  第52章 开店
  “大爷!”
  “嗯。”
  小小的书房内,戴着眼镜的单田芳正伏案疾书,见许非进来随口应了声,跟着继续码字。
  许非有啥客气的,拿起一个柿饼就啃,又见案头摞着几张写好的稿纸,上写:
  “于和于九莲,绰号横推八百无敌手,轩辕重出武圣人。
  简介:是普渡、雪竹莲的亲师弟,袒护徒弟夏遂良(因而自刎于崖边),坐镇东海小蓬莱碧霞宫,身边有八大护法。
  夏遂良,绰号金灯剑客。
  简介:听信昆仑僧谗言,三教堂暗算白云剑客,三仙岛设摆七星楼陷害众英雄,是十恶不赦的大坏蛋,最后被总门长、长发道和三侠五义剁成肉泥。
  龙云凤,绰号飞天魔女。
  简介:持闭月羞光扫魔剑,在徐良回乡葬父之后偶遇,心性一起教给徐良剑术,并叫徐良以后答应他杀一个人。后在八卦山金灯阵杀掉昆仑僧、古月和尚,又被夏遂良杀死。
  特征:笑的比哭还难听。”
  “哈!”
  许非乐了,这页纸上居然是各个人物设定,接着又看,却是《白眉大侠》的开头。
  他学过评书,知道行内术语,观众听着好像挺简单,嘴唇一碰巴拉巴拉的说,其实大有学问。
  比如开脸儿,是指人物的外形描绘,好的开脸儿会让人物鲜活有力。
  摆砌末,指讲故事的场景。
  拉典,指在书中引入典故讲解。
  书胆,指评书的主人公。
  书筋,指正面诙谐搞笑的人物。
  柁子,指书中的高潮和重要章节。
  就像稿纸上写的:“此人身高八尺,溜肩膀,两条大仙鹤腿,面如紫羊肝,小眼睛,鹰钩鼻子,菱角嘴,最显眼的是长着两条刷白刷白的眉毛。”
  这种开脸儿,就叫活灵活现,观众一下就有印象了。
  许非翻完一摞纸,发现单田芳的创作格外严谨,故事背景、人物设定、兵器、武功排名,人物关系等等,事先就安排的明明白白。
  写好这些之后,再写故事的主体部分。
  哎呀,大爷就是早生了几十年,不然搁到后世,怎么着也是个白金大神。
  他在这边yy,单田芳那边也完成了一个回目,直起腰动作动作,笑道:“都看完了?感觉怎么样?”
  “感觉就是催更啊!”
  “催什么?”
  “就让您快点写,这书啥时候能完稿?”
  “少说也得半年,怎么,你有事?”单田芳挺奇怪。
  “没事儿,就急着想看。”
  许非放下稿纸,一屁股坐在小沙发上,又问:“哎大爷,这书写完之后,版权是不就在您手里了?”
  “版权又是什么物件?”
  “就是著作权,证明这书是您,呃……”
  他砸吧了下嘴,妈蛋的国内现在还没有著作权法呢,说早了。
  这货一番操作,给单田芳弄的挺懵,问:“你小子今天古古怪怪的,是不有什么事,有事千万得跟我说。”
  “哎呀真没事,我就来串串门……行了,我妈还等我吃饭呢,我回去了啊!”
  许非站起身,在单田芳莫名其妙的注视下惊慌遁走。
  1985年1月初,天照旧寒的厉害,没风,干冷干冷。
  他骑着自行车,穿过这座灰扑扑的城市,又去陈小旭家里坐了会,然后才拐进熟悉的胡同,跟邻居们打着招呼,温文有礼。
  任谁也想不到,就在一个礼拜之前,这位众人眼里的“能拍电视剧的”上进青年,亲手操纵了一盘多大的牌局。
  许非的性格其实很复杂,有些时候非常对立,既疯狂野蛮,又温和细腻,既粗犷奔放,又多愁善感。
  而这些东西又很好的融合在一个人身上,形成了一种独特的吸引力,接触愈深,愈觉得此人五官英俊,长的帅气。
  因为俗话说得好,好看的皮囊就是好看,有趣的灵魂爱哪哪去!
  “铃铃!”
  许非按着铃近了家门口,抬眼就见张桂琴在那里等候,抄着手,脸冻得发紫。
  他快蹬了几下,奇道:“妈,你干嘛呢?”
  “等你回来啊,你去了老半天,我还以为被劫走了。”
  “这大白天的谁劫我啊?”
  “那可没准,咱家现在多危险呐,你真的注意点。”
  许非一脑袋汗,自从爷俩把一箱子钱带回家之后,老娘就有点魔怔,连自己拉个屎,她都得在厕所外面转三圈,生怕掉沟里。
  简称被迫害妄想症。
  俩人进了屋,他跟坐在炕上的许孝文对视一眼,都表示很无奈。
  张桂琴唠叨着准备开饭,端上来一盆白菜,还有一盘腌萝卜,没了。
  “我昨天不是买了半斤肉么?”许孝文在盆里划拉。
  “不过年不过节的吃啥肉,怕别人不知道咱家有钱?”老妈理直气壮。
  “……”
  许非也瞅了瞅,白菜就算了,汤面上只飘着那么一丁点的油花,看着都可怜。
  这不行啊!
  他想了想,问:“妈,你现在还教课么?”
  “教,不过现在进团的少,学生也没剩几个了。”
  “那你一天都干嘛?”
  “在团里待着呗。”
  “那您干脆别干了,自己开家店吧。就开小饭店,早上兼卖早点,雇两三个人,也不算资产阶级复辟。店面不用太大,五六张桌子,加装修加人工都用不了一千块钱。”
  “开,开饭店?”
  张桂琴觉得话题转的略快,迷糊道:“我在团里挺好的。”
  “好什么啊?您现在又不上台,又没有学生带,成天去那儿嗑瓜子啊?您才四十岁,别活的跟个老太太似的,得焕发第二春。”
  “呸,别乱说,啥第二春!”
  张桂琴扭过头,告状道:“你看,你也不管管?”
  “哦,我觉着小非说的有道理。”
  “老许你没发烧吧?”老妈睁大眼睛。
  “我发什么烧,你现在一个月几十块钱,挣得没意思,开个店还能活动活动,你没觉着最近又胖了?”
  “啊,我胖了?”
  老妈好歹是个舞蹈演员,连忙捏捏肚子。
  许孝文以前看不上所谓的“歪门邪道”,但去了趟春城之后,想法有明显改变。
  许非特喜欢这种家长,肯成长,肯进步,而不是抱着自己的老观念跟别人死磕,容不得子女说半点错,淘汰于社会也不自知。
  张桂琴还是很担心,道:“咱家现在本来就不安全,再开个店,不是更让人惦记着?”
  “你一天老瞎琢磨什么啊?钱都存银行了,有啥不安全的,再说也没人知道!这么多钱也不能放烂了,该花就得花。
  你要实在不放心,歌舞团先给你办病休,工商那边我也有朋友,整本个体户执照不算啥难事。”
  “……”
  张桂琴被俩人围攻,心思也开始浮动,“那,那我就先试试。”
  ……
  夜深时,外面终于刮起了北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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