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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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槐洲离草原很近,交易很方便,但是就是太近了,‘邻居’总是来窜门,一个搞不好就是人财两失,而漠北虽然安全一些,但税收实在太高了,竟然抽三成,拼死拼活全给靖北王干了,所以,商人们退而求其次,宁肯花银子租快马,多跑两天,也要把货物囤在翼洲。
  于是,做为接攘槐洲的青河县就占了先机,其经济繁荣的堪比一城之地。
  夕阳西下,青河县的主道上,一个高挑的女人抬头看着商铺上挂着的‘百年老号’的金字招牌,她眯起眼仔细瞧着,直到看见招牌角落上一把不起眼的刻刀形状,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抬起脚,那高挑的女人举步走进‘百老年号’,直至柜台前,她停下,举手轻敲了柜角两下,又停住,半晌,又敲了三下。
  一直缩在柜台里头,好像睡着了一样的小伙计睁开似醒非醒的眼,伸了个懒腰,对那高挑的女人上下打量两眼。
  这女人好高,这是小伙计的第一印象,这女人脸色黑黄,这是小伙计的第二印象,不是熟客,这是小伙计的第三印象。
  “这位大姐,头一次来我们店里,可有引客?”小伙计的八字眉倒竖起来,好像两条长虫。
  “我曾在你们京城总店里定过货,赵一刀赵老儿是我的引客。”高挑女人伸手捂住嘴,声音含糊的说。
  嚯,好大一只手啊,小伙计的八字眉竖的更厉害了。
  “原来是赵老师傅。”小伙计抬抬手,抱拳做了个礼,赵老师傅可是他们‘老百老店’的活招牌,由不得他不尊重。
  “即是认的赵老师傅,那……这位大姐,想要些什么啊?”做了礼之后,小伙计顿时热情不少。
  这‘百年老号’里的摆设,俱是字画古董,山石玉器,看起来就像个古董店似的,而那高挑女人,虽不是破衣烂衫,却也只穿着粗布麻衣,瞧起来就不像个能玩儿的起这些东西的人,但奇怪的是,无论是高挑女人,还是小伙计,都没人对这一现象表示奇怪。
  “有芮英显吗?”高挑女人很直接的问。
  “呃,有的,有的。”小伙计惊奇的看了高挑女人一眼,慢半拍的点了点头。
  芮英显一般都是做双层假画儿用的,这女人,小伙计打量着她,还是个行家里手?
  也是,赵老儿就是做假的楚翘,这女人即是认得赵老儿,说不定是京城里的高手呢,小伙计暗想,不过,仔细一看,这高挑女人这双眼长的是真好看,跟伸了小钩子似的,一眼儿就能勾魂。
  可惜啊,这皮肤太黑黄,个子太高,眉毛太粗,嘴太大,小伙计隐晦的扫了一下,身材到是不错,胸够大的,不过就是胖了点,真是白瞎了那一双好眼。
  ‘哐哐’敲击柜台的声音传来,小伙计猛的从幻想中惊醒,就听见对面的女人说:“芮英显,给我包上二两。”
  “唉,马上。”擦了擦快流出口水的嘴,小伙计连忙点头,又招呼了过一个人看店,就独自去库房提货了。
  递了十两银子上去,拿走二两芮显,高挑女人头也不回的扬长而去。
  “哥,那大姐眼睛长的真好看,俺从来没见过,京城手意人咋到咱这地方来了?”被招呼过来看店的人憨憨的问。
  “啥你都想知道。”小伙计猛的敲了那憨人脑袋一下,骂道:“早就告诉过你了,想干这一行,就要多听,多看,少问,人家为啥来?干你啥事?”
  “俺不问了,不问了还不行吗!”憨人抱着头,委屈的说。
  “以后少把咱店里的事往外瞎咧咧,掌柜的都跟我说了,要是在让他看见你跟外头的人说咱店里的事,你就回家吃自己吧。”小伙计严厉的说。
  “哥,你跟掌柜的说说,俺在也不敢了……”憨人急慌慌的说……
  走出‘百年老号’,高挑女人——楚寻拐过一个街角,然后,被长裙直接绊了个大马扒。
  “我恨穿裙子。”楚寻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死死的抓着裙角,恶狠狠的骂道。
  逃出雒阳已经好几天了,他一直还做着女装打扮,媳妇儿有一双化神奇为腐朽的手,虽然每天都要经历一遍,但楚寻还是不知道媳妇儿到底是怎么抹吧抹吧就让他变成现在这样的。
  不知怎么调出来的黄呼呼的粉抹脸,他素来气死白玉的皮肤就变的黑黄,提拉头发,让他的眼角更加上挑,甚至连脸型都发生了一些变化,腰间缠布,胸前塞棉,他高瘦的体型也变的有了一丝,只是一丝啊,女人的玲珑。
  就他现在这模样,就算直接走到涂清面前,涂清能认出来他吗?楚寻泪流满面的自嘲,虽说他是个注重实效,不在乎外表的人,但是,装扮成女人这种,也实在是太破他的廉耻了!
  拍了拍身上的土,楚寻抹着眼泪摸向胸口,在柔软的棉花里,感觉到包着芮英显的药粉包没碎后,他长出了口一气。
  那封通敌信,楚寻只是听景喻形容过,内容他是背的熟熟的,但却没亲眼见过,直到媳妇儿偷回来之后,他才得以一见。
  这一见,真是惊喜交加。
  惊的是,这不是一封普通的信,写信的纸章是经过专业处理的,肯定有内容,带出去的难度变大,喜的是,这种处理的纸章他见过,双层的,可以显影儿的,更可乐的是,他知道怎么让它显影儿。
  ‘百年老字号专业刻假章’啊,这个店真是他的福星啊,在京城的时候,它就让他卖假画改善生活了,现在,在青河县分店里,他还找到了画‘烟雨美人图’这种双层显隐画的专业药水——芮英显。
  楚寻有九成的把握,这种药水也能让通敌信的‘内容’显现。
  当然,靖北王府的这种双层信,显隐药水的秘方是特别保密的,但是,架不住人家刻假章的是‘老年老字号’啊!
  百年老字号,品牌认证,强悍无比。
  怀着一腔‘药粉’,楚寻穿大街,跃小巷,七扭八拐的来到一间偏避的书院前,也不敲门,他直直的就闯了进去。
  院子时,一个身高八尺,腰围也是八尺的巨汉合身扑了上来。
  楚寻一个错步闪过,巨汉‘吧’的一声拍的溜平,整个大体都随着颤了三颤。
  “钱书谕,你想压死我啊!”看着好像被砸的凹下去的大地,楚寻惊悚的怒吼着。
  “唉啊,唉啊,摔死我了。”巨汉——钱书谕哀叫着从‘坑’里‘滚’起来,还气都没喘,就连声追问道:“楚大人,咋样了?药水弄着了没啊?”
  “自然是买到了,信呢?”楚寻狠狠白了他一眼,却没在追究,正事要紧。
  这位钱书谕,表面上是青河县一名普通的教书先生,还是个学问不咋地,形象也很欠佳的教书先生,但暗地里,他却是京城派到这里来监视漠北的暗人。
  不过,这条线却已经废了十多年了,其原因就是,这不是庆元帝安排的,而先帝还在位时,派他的老师范晋安插的。
  范晋被贬官时,暗人基本都已经交代出去了,而独有几个他最信的过的,被他隐藏下来,以图能够在未来,靠着情报翻身,站在朝堂最前端。
  可惜,他这一等就是十多年,直到先帝去逝,他都没等到合适的机会,等庆元帝登基,他终于可以翻身了的时候……岁数太大了,都快八十了,土埋到脖子,还翻个毛线啊。
  于是,在关门弟子离京时,范晋把这几条人脉交到了他手里。
  “信在这儿,快弄上,看显出啥来。”钱书谕从怀里掏出信来,兴奋不已的说。
  虽然他在这小县城教了二十多年的书,但是,他还是很有上进心的,当初科考的时候因为体型不佳,容貌不端被刷下来,并被告知不减肥学究天人也不能当官的时候,钱书谕是下过狠功夫的。
  可惜,他是喝凉都上称的迎风长*质,想减到正常体重,比要他的命都难,所以,心灰意冷之下,他接受了当暗人的差事。
  毕竟暗人也是给皇家当差,吃着公粮,拿着双倍月俸,比一般的工作要好的多,他这三百来斤,养活起来也不易,吃的太多了。
  但是,有头发谁想当秃子啊,二十多年胆颤心惊,生怕被人发现的日子钱书谕可是过够了,这从天而降的机会,他发誓一定要把握住。
  靖北王府通敌的实据啊,虽然不是他发现的,可只要能从他手里递上去……天啊,这得是多大的功劳啊,升官发财妥妥的。
  “楚大人,这咋弄,我来帮忙啊。”钱书谕看着楚寻,就像在看一块金砖。
  “去端盆水。”楚寻打了个冷颤,莫名觉得寒意森森。
  端水,兑药,浸信,一整套做下来如行云流水般赏心悦目,这事在画假‘烟雨美人图’的时候做过太多遍,楚寻早已熟能生巧。
  拿着湿透的信放在阴凉外,两人苦候了半个时候,信阴干之后,靖北王府的私章映在整个纸章上,清晰可见。
  “发了,这回发了。”钱书谕双眼放着精光,脸上的横肉都在抖动。
  楚寻没说话,他拿着信,仔细的上下检察了一遍,发现没有不妥后,才松了口气,转身对钱书谕:“这信,你赶紧想办法送到京城去,这是十万火急之事,速度一定要快。”
  “楚大人放心,我有分寸。”钱书谕郑重的点头,想发财升官是真,可轻重缓急他还是分的出来的,接过信,他正想急急的往外走,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问道:“虽说这里现在还是安全的,可青河县离漠北太近,大人不赶紧离开吗?”
  “如果大人想要离开,我到是可以提供些帮助。”钱书谕微微一笑,矜持的说。
  “不必了,本官留在此地还有要事。”被那‘勾魂一笑’惊的寒毛倒竖,楚寻连连摆手,看钱书谕皱起眉毛,明显想反驳时,他连忙补充道:“钱先生放心,本官自信不会被漠北人抓到。”
  “呃……”钱书谕微微一愣,然后上下仔细打量了楚寻几眼,点头赞同道:“是我唐突了,楚夫人风格奇特,想法惊人,这等装扮,我要不是看了范先生的信物,是绝不会相信大人是个男人的。”
  说完,他就‘滚’出了院子。
  欧擦,你得亏因为体型问题没进入官场,要不然,就你这张嘴,早就被人打死了,楚寻看着钱书谕宽厚的背景,眼睛瞪的跟铜铃似的。
  站在院里默默的生了半天气,他最终还是甩手离开,往青河县南边儿,他和媳妇儿租下的小院走去。
  走了约一刻钟,就到了个独门独院的小宅子前,伸手敲了敲门,里面就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然后,一把温和却略带紧张的女声从门里传来:“是谁啊?”
  “如儿,是我。”他回。
  门猛的打开,简如带着放松和惊喜的脸出现在眼前,她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警惕的闭上,眼珠一转,她一边打量着四周,一边抽出帕子按着眼角,用悲切切的声音问道:“姐姐,你可找到适合安葬相公的墓地了?”
  楚寻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只觉无比胃疼。
  ☆、第九十二章
  青河县行商繁多,县中人口混杂,这种情况,除了导致商铺林立,客栈巨多之外,短期出租的小宅子也不少,像简如和楚寻现在租住的,就是月租不斐,但是给银子就能入住的小宅子。
  “怎么样?事情办的顺利吗?”两人在门口装模做样一番,进了屋里,简如就迫不急待的问。
  在青河县,她和楚寻装成一个死在草原的行商的妻妾,楚寻是妻,频繁外出是为了寻找合适的墓地,就地给死不见尸的‘相公’做个衣冠冢,而她是妾,怀着遗腹子在宅子里休养。
  “都办妥了,信已经送出去了。”楚寻拿湿布擦脸,也不敢猛洗,怕把粉洗掉,只醒了醒神,然后就把裙子提起,往腰间一系,往前走了两步,顿时觉得清爽多了。
  “送出去就好,我今儿扒在门缝儿里往外看,见街上的兵丁越来越多,真是担心的很。”简如扶着腰,腆着大肚子子,慢吞吞的往炕边挪,眉眼之间可见憔悴。
  “如儿你放心,你都把我抹成这般模样了,莫说什么兵丁,就是涂清也认不出来。”楚寻连忙上前扶她坐好,失笑着说。
  听楚寻这么说,简如心里有两分复杂,这种名为‘化妆’的技术,是她从简玲那里学来的,说起来,她用在楚寻身上的不过是些皮毛之计之罢了,简玲那时代的化妆之术神奇的让她叹为关止,抹抹画画,提拉描贴,眼睛便能生生大上一倍,那胭脂也很是奇特,抹上之后能变得比无白嫩……
  总之,丑人能画成美人,美人能画成天人!
  把凡人画成天仙,简如没那本事,可把天仙毁成凡人,她还是能做到的。
  “你,不怪我就成了!”她含糊的说,其实,把楚寻打扮成女人这种事,她也是下了很大决心的。
  “安全就成,别的就不要在意了!”楚寻尴尬的脸都红了,索性粉抹的厚,也看不出什么,他摸了摸鼻子,关切的问:“你今天在家怎么样?可有人上门来?”
  “没有,你看我穿成这样,哪还有人敢登门。”简如抿嘴一笑。
  对外,她和楚寻可是有大丧在身的,她还穿着黑衣带着孝,邻居登门,不怕晦气吗?说起来,她们之所以扮成这个样子,除了躲避漠北兵之外,也是为了防止邻居上门打听。
  “那就好,咱们还可以在这里多休息几天。”楚寻欣慰不已,他下血本扮成这样副样子,总算有点价值了。
  “多休息几天?咱们不赶紧走吗?”简如连忙追问。
  现在这情况还是呆在青河县干什么?早早回到京城才是正理。
  楚寻没回话,只抬头打量着她,面露担心之色。
  简如顿时就明白了,楚寻不是不想走,也不是不能走,留在这里,完全是因为她而已。
  她这一胎,怀的本就很艰难,在雒阳的时候就多有不适,又在秋狩时遭了惊吓,本来就很不稳了,连番赶路,整日担忧,到青河县的时候,就已经有了下血之症。
  他们不敢找大夫,只找了个经年的稳婆,听那稳婆说,她必须卧床休养,否则容易早产不说,还会伤害到母体,古言有之:七活八不活,她这孩子,正怀了八个多月。
  若只单她自己,她是肯定死了也要保下孩子的,可是还有楚寻在……
  “要不,咱们寻辆舒适的马车慢慢走,只要注意一些,想来会没事的。”简如犹豫着,明显心存侥幸。
  她已经连累的楚寻落到这种境地了,要是在连累了他的性命,那她还真不如不重生算了。
  “如儿,我有分寸,咱们都是有路引的,那商人一妻一妾的事也有处可查,咱们就呆在这儿,不用急,你放心吧。”楚寻摸了摸简如的肚子,柔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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