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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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儿子媳妇请安过,萧老夫人又伸出手,慧娘忙接住,老夫人含笑:“快摆酒吧,吃完了,好和你们说话。”
  天,也近傍晚。
  来的客人们,女眷们,将军们,先生们,请成亲的士兵妻子尽数来到。两位公主上坐,萧老夫人在下,再下面是奶妈们,依次是王源母亲,姚兴献夫人罗氏,鲁永安夫人,蒋家少夫人等人。
  院子里都坐满。
  慧娘空下座来,不住的安排。
  萧老夫人就狐疑上来,怎么没有曹家的来请安?见慧娘忙个不停,又要敬自己酒,又要张罗酒席,不时有人过来,就新开席面。
  又有席面,往客栈里送去给四姑老爷他们。
  又喝一杯酒,萧老夫人忍不住,推说散酒,扶着慧娘手到房里,先对她含笑:“孩子,过来让我看看你。”
  慧娘跪下来,要哭泣,又忍住:“母亲,多谢您十数年来疼爱于我。”定下亲事后,萧家年年四时节礼不少,当时主中馈的人,就是眼前的婆婆。
  婆媳相对掉了几点泪水,萧老夫人告诉慧娘安排:“明天我去祭奠亲家。”这就想起来一件事,萧老夫人笑道:“我呀,给你带来一个人。”
  她带来的有丫头,站在门外等使唤,听老夫人笑道:“去把那个人喊来,让夫人见见。”丫头们答应一声去了。
  慧娘不知道是什么人,先候着。萧老夫人趁这个空当,徐徐地问:“怎么不见曹家的来,文弟和他媳妇儿在哪里。”
  见慧娘听过,重新双膝跪到,羞惭惭不敢抬头:“回母亲,并没有知会他们家。”萧老夫人一惊:“为什么?”
  “这全是媳妇的错,请母亲责罚。”慧娘嗓音也小了不少。
  萧老夫人凝神先对低垂脑袋的慧娘看,十三娘跟着大帅在京里,多有辛苦,再者十三娘也不是那小门小户的人家。她先这样定一个结论,才问:“什么事情?”
  慧娘还没有说,听身后有急促脚步声,一个人急急呼喊:“姑娘!”这声音好生熟悉,而带出来的感情如波涛汹涌,狂奔而来。
  慧娘回身,震惊住!
  来的是个青年家人,他是封安!
  是自己娘家的旧家人,在抄家那日,在后门上赶车送自己出城,为躲避袁相野的追捕,自己跳车,由封安驾车引走追兵。
  慧娘后来无数次想到封安,当时,先帝还在,慧娘还是十三娘,不敢提封家的字样。后来嫁到到萧家为父母亲上香的时候,就为封安多祝福几句。
  今天一见,主仆恍如隔世。
  “姑娘!”封安泪如雨下,在房门外跪下来。慧娘起身过去,也泪落如雨,不顾上下之分,男女有别,一只手轻轻捧起封安面颊,哭着道:“你去了哪里,我一直在找你。”
  先帝去后,慧娘对萧护说过几回,萧护就微笑:“吉人自有天相,你不用担心。”私下里,请母亲进京,带封安前来与慧娘相见。
  封安就且哭且说,慧娘是越听越惊。惊后,就更愧疚万分。
  婆婆才在问曹家,慧娘在婆婆初问时,怕她责备,心头还闪过一丝是曹家骂人在先,自己才闹上书房,有先有后的心思。
  而见到封安,听封安一句一句地说:“让伍思德将军救下来,先去见大帅报信,大帅送我回江南,知道姑娘成亲,很喜欢,可那时候不能相见……”
  慧娘越听心中越难过,不管是公婆还是丈夫萧护,对自己都是再造的恩情。怎么,就和曹家的表面生分起来。
  后来去赔礼,还是叫上萧西去,有一个你看,我赔礼了,而曹家,就是不好的心思。
  今天,慧娘深深恨自己不该吃醋,不该使性子……她哭着听封家说完,转身大呼一声:“我大恩大德的婆婆,”跪下来,膝行到了萧老夫人膝前,扑到她怀里痛哭起来。
  萧老夫人搂着她哭,想到慧娘经历过的那些苦难,就更哭得不能自持:“我的儿呀,你受了不少的苦……”
  封安伏在地上,哭得身子颤抖,吭吭着不停。
  萧护这个时候过来,他来敬酒见到母亲不在,问一问在换衣服,就往里面来看,就见到封安在门外,慧娘在母亲怀里,都哭得伤心不已。
  大帅赔笑过来,才说一句:“这是怎么了?”慧娘又转身过来,也不起身,膝行到了萧护面前,扑到他怀里再次大哭:“我大恩大德的夫君。”
  感激你在我家出事以后,就寻机救助。封安就是一个例子,那时候慧娘还在逃难路上,与伍思德相遇过一面,又失之交臂。后来费尽心思到了萧护营中,见到郡主后就对萧护百般起疑心,甚至认为萧护与郡主联手杀害自己家人过。
  封慧娘今天彻底儿的明白了,她抱住萧护口口声声:“我大恩大德的夫君。”果然你是一开始就认出来我,感激你一直庇护。
  感激你逼迫军中成亲,感激你带我回家认公婆,感激你在家中安排圆房,感激你一心一意从没有嫌弃过落难无父无母之女,感激你愤然带兵入京中,感激你从不埋怨为我而受苦难指责面子上难堪……
  在这里想到自己为着曹娟秀进门这不一定成真的事恼怒,书房里还在乎过自己颜面,慧娘就更痛哭失声。
  萧护明白过来,也落下泪水。他抱着慧娘哽咽,弯下身子,把自己面颊贴住慧娘面颊,夫妻共同落泪。
  这是一个劳苦功高的人。
  他从没有在军中为保护慧娘而叫苦叫累,也在国舅逼迫下没觉得颜面无光过!
  他为庇护慧娘,不惜得罪当时的国舅邹国用,郡主寿昌。
  他为慧娘杀害袁相野报仇,及时赶到前锋营中不许邹国舅提人走!
  他为慧娘走失,失魂落魄夜不能眠
  他为慧娘,便衣寻找到青州!
  他为慧娘,肯担上“眷养娈童”的名声,也没有计较自己面上是不是有光!
  他为慧娘,时时把她带在身边,怕她在别的帐篷里住不习惯,大帅厚着脸皮留她到自己帐篷里。
  他为慧娘,与她同桌饮食,为她沐浴守帐。
  他为慧娘,催动大军,截杀乌里合大军不怕损失!
  更不要说,他为慧娘中秋长跪于大厅上,为慧娘起兵,为慧娘动杀机,为慧娘……为的还少吗?
  慧娘含羞痛哭,问自己,不管是公婆还是夫君,都为自己做出来别人不敢做的大逆不道的事,封慧娘你凭什么,在乎自己小小的,不应该在乎的颜面!
  凭什么,别人为你出兵就对,你听几句闲言,有一个人打你主意,你就勃发怒气,不顾自己夫君脸面!
  还说什么理由与原因!
  当别人在你性命攸关时全无二心的救助时,别人有没有理由与原因!
  太把自己颜面当回事!
  早早就收留下来家人封安,就是萧护在封家出事后,坚定不移救助妻子的铁证!
  封慧娘哭得风云变色,哭得难以言语。她这样的哭法,听的人全都心痛。她的好丈夫,忍住痛心,搂抱她起来:“不要再哭,母亲到来是大喜的日子。你们主仆相见,也是大喜日子。”
  “姑爷!”又一个膝行上来的人,封安进了房门,对着萧护就“砰砰”叩头。在封家是钦犯时,敢收留他,敢庇护姑娘还敢成亲的萧护大帅,是当之无愧对这一对主仆有再生再造之德。
  萧护双臂抱着慧娘,抬一只腿就止住封安,竭力打起笑容:“主仆相见是喜事,你还想惹老夫人和你家姑奶奶哭多久?外面,可全是客人。”
  萧老夫人也拭泪水:“真是的,是我不好,早知道你们这样的哭,应该等客人走了再让你们见面。”
  慧娘也就不再哭,只有封安一个人伏在地上抽泣。
  萧老夫人就问萧护:“曹家怎么不来见我?”萧护把怀里慧娘轻轻推开,对着母亲跪下来:“这件事,本想等母亲安歇下来再商议……”
  就把曹文弟要送妹妹进京,被慧娘先知道,书房里大闹,后来等事说了一遍:“他昨天才出狱,我说的话,秀才功名还在,只是画押在公堂上。”
  慧娘听到曹娟秀的话,羞愧难当,在萧护身后跪下来。萧老夫人先训儿子:“这是你不对,他就是与你们夫妻全不好,我来到,也应该知会他来见我。”再对慧娘道:“我的儿,你醋性也太大些,就是有醋性,也不应该这么着办事。”
  没有再多责备,萧老夫人命萧护:“去请他们夫妻过来见我。”慧娘擦拭干泪水,亲自要去捧水给萧老夫人净面。
  萧老夫人摆手止住:“不必了,外面客人们该等急了,还以为我醉酒去了。取粉来,点上些也就是了。”
  重新出来坐席,夜晚,就无人看出来她们才哭过。曹文弟到的时候,是和四姑老爷等人一同进门。
  余明亮悄悄回大帅:“关到衙门里去了。”萧护低低嗯一声,他要借着这事情把京官们威风打下来。
  曹文弟先于四姑老爷一步进的门,他来以前是心中惶恐不安。事实上,他也正在家里骂萧护。对于萧护曹文弟还敢在心里抱怨,认为自己过堂画押留一个以后抹不掉的讹人钱财证据,是萧护没有照顾到自己。
  秀才功名在身,却讹人钱财,以后新帝到再开科举,只怕再应试都不能!如果有一个刚硬御史抓住不放,一直弹劾的话。
  他认为自己有理由,有原因,当然应该骂萧护怪萧护,他也认为自己理由原因十成十的充足。很多的误会和抱怨,就是那个人认为自己太有理由,自己颜面总比别人充足所致!
  也许他是自知这个误区,又无法控制自己。
  曹少夫人为给他出狱去晦气办了酒菜,曹文弟就一边大骂萧护一边喝酒,一边听妻子道:“我们手中银子足,这京城又出了几件事情颜面上不好看,我们去京外买个园子,避避羞的好。”曹文弟就说好。
  听曹少夫人喜滋滋儿地道:“虽然你吃了牢狱灾,不过却挣回不少银子。这银子哎,可是你辛苦弄来的。”
  曹文弟听到这里才不骂萧护,心头滋味儿难言难描绘。这银子,全是仗着萧护名声而弄来,而借据上数额全是经过曹文弟的手,萧护一分也没有要!
  他再骂得出来,就像慧娘面对自己夫君早早收留自己家人封安一样,还能有抱怨和理由,还能叫什么人?
  忘恩负义吧。
  还理由原因喊得那么响,好似好不死的小强,就纠结到底,看你怎样。别人只能说,对你无能为力,自己决定去。
  曹公子不骂了,曹少夫人大骂萧护:“不是东西,不讲情意,须知道你下狱还不是为他谋银子?你休说萧家的一分没有收,他会吗?哪有人作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哎,那园子三千两的也有,五千两的也有,我们看哪一个?”
  曹文弟到最后才幽幽说了一句:“他真的一分没有要。”人的良心,难免也有泛上来的时候。这对于周围人是件痛心的事。
  没有再抓住理由和原因不放的曹公子,接下来的酒就喝得闷闷。
  这个时候,萧家来请。正良心出现的曹文弟和曹少夫人都吃一惊,对着来请的人不敢说不字,推说进去换衣服,夫妻都面对土色!
  “怎么办?”
  “要去吗?”
  “一定要去?”
  这三句话全是曹少夫人问出来的,曹公子坐在房中,瑟瑟发抖。他不敢面对萧老夫人说自己的理由和原因。
  曹氏夫妻在责怪萧护的时候,不能说自己不知道是非曲直,这件事要是放在别人身上,还可以说出一堆的道理来。放在自己身上,就理由和原因十足!
  这是拿自己太当一回事,认为自己比天大!
  可萧老夫人来,这是个长辈,而且萧护做的,的确让曹文弟说不出话来。曹氏夫妻此时害怕的就是这个,他们一则找不到萧护做事不对的地方,二来担心萧老夫人回江南告诉自己父母亲。
  如果是曹氏夫妻先回去,还可以在曹家乱说一通,而萧老帅就是相信萧护,他并没有亲自在京里听到见到,也只会继续面子上和气下去。
  可萧老夫人居然来这里!
  证人拉来,一问便知!
  太拿自己当回事的人,就是颜面上过份要求,就死抱着个理由不松手!曹氏夫妻是心里自知没有理由的人,只在房里担心害怕。
  可不得不去,不能不去。
  曹氏夫妻到来,见萧府中人山人海,明烛闪亮若白天,心中又愧又惧又羡慕,战战兢兢来见萧老夫人。
  老夫人并不会当众说什么,含笑命曹少夫人坐自己身边,慧娘也笑容满面过来,与曹少夫人见礼。
  曹少夫人见到慧娘,就更胆怯。背后里骂,不见得当面见到人,还敢说自己的理由!慧娘见她胆战心惊,难免莞尔。
  想想自己公婆疼爱,夫君周护,比她强上许多倍,又和她置的是什么气?总不能只看自己的理由不放,大家全这样,日子不要过了,从早到晚谈话自己理由去吧!
  曹少夫人怯怯,慧娘更舒展大方。她眼角总看坐在一旁的封安,婆婆和大帅都说封安是忠仆,要他和家里爷们坐在一个席面上,在院子里就能看得到。
  封安一面喝酒,一面抹泪水儿。姑奶奶首饰满头,衣锦绣而得客人们尊敬,现在就是让封安为萧护去死,封安都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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